“執失酋長可還有甚要補充的麼?”

張君武並未去制止眾文武官員們的慷慨進言,也不曾有甚評述,僅僅只是靜靜地聽著,直到眾臣工們的嚷聲稍弱之後,這才似笑非笑地看著執失思力,語調淡然地發問了一句道。

“陛下明鑑,為貴我兩國之將來,還請陛下體諒我家可汗一派良苦用心,為捍衛和平,我突厥汗國自當不遺餘力,希望貴國莫要自誤便好.”

能被始畢可汗派來當使者,執失思力自然不是等閒之輩,到了此時,又如何看不出張君武將自己叫到朝會上來的用心何在,心中自不免便有些堵得慌,可為了自家性命著想,他也不敢在此際說甚太過頭的話,只能是在言語中暗示了一番,擺出了戰爭的威脅。

“呵,執失酋長既是沒甚要說的了,那便且先回驛館歇息好了,待得朝議有了結果,朕自會給爾一個明確之答覆.”

張君武根本沒理睬執失思力的威脅話語,揮手間,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聖明,外臣告退.”

儘管很是不爽被張君武利用了一把,奈何形勢比人強,執失思力根本沒得選擇,只能是再次行了個撫胸禮,而後便由一名中年宦官引領著退出了大殿,自行迴轉驛館去了。

“諸位愛卿都聽清楚了,突厥汗國所謂的好意究竟是啥玩意兒,無外乎就是仗著兵強馬壯,要我中華帝國俯首稱臣罷了,是啊,強權就是真理麼,誰的拳頭大,誰說話就響,這話雖糙,理卻不糙,如今突厥勢大,坐擁百萬控弦戰士,更有李淵、竇建德等鼠輩為之搖旗吶喊,怎麼看,我中華帝國都是弱勢的一方,面對這等四面皆敵之處境,不說眾愛卿看著心驚,朕也是傷腦筋啊,怎麼辦?說實話,自昨日得知突厥使節團來意起,朕便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是戰?是降?是和?難,很難啊!”

待得執失思力退下了之後,張君武也沒再讓諸般臣工們表態,而是微微地搖了搖頭,感慨萬千地便分析了一番。

“……”聽得張君武這麼一說,群臣不禁便全都為之黯然不已,沒旁的,只因帝國雖是連戰連勝,佔據的地盤也越來越多,可歸根結底來說,還是弱國,根基未穩,民心也尚未大定,連連征戰之下,國庫也快見了底,糧秣雖因今夏大收以及佔據了蜀中而略有富餘,可鹽、鐵的庫存卻已是消耗得七七八八了,短時間裡根本無力再支撐起一場大規模戰事,須得休養生息上一段時日,方才能再起大軍,在這等形勢下,徹底跟突厥汗國撕破臉似乎有些不合時宜,可要眾朝臣們接受突厥汗國所提出來的那些苛刻條件麼,顯然也不成,左右為難之下,眾朝臣們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該說啥才好了。

“有人跟朕說,如今敵強我弱,不若先虛與委蛇,姑且先穩住突厥人,待得掃平了天下,再回頭跟突厥汗國清算總賬,朕一開始也覺得頗是有理,委曲求全、臥薪嚐膽,都是歷史已然證明過的良策,不就是朕丟些臉面麼,若能換得天下大治,朕倒也不吝面子有損的,可朕再一細想,卻又覺得不是那麼回事了,朕向以平天下安百姓為己任,又豈可每年拿出千餘民間女子去送予蠻夷為奴為婢,這就是安民麼?不,這是害民!再者,帝國之領土乃是將士們拿生命去拼下來的,朕豈能將之送人,朕沒那個資格,天下間也沒誰有那個資格!”

張君武並未在意眾臣工們的沉默,也沒點名要哪位朝臣來回答問題,略一停頓之後,又接著往下述說了一番,只是語氣越來越重,到了末了,已是聲線高亢無比。

“陛下說得對,誰想搶我帝國之領土,拿命來換,要我帝國之子女,留下頭來!”

羅士信向來熱血,這一聽張君武如此說法,登時便激動得難以自持,緊著便從旁搶了出來,朗聲便高呼了一嗓子。

“陛下聖明,我等寧可站著死,也絕不跪著生!”

“要戰便戰,我等華夏兒郎,又豈是貪生怕死之輩!”

“不能保家衛國,要我等軍人何用!”

……帝國多鐵血將領,不止羅士信一人,秦瓊、程咬金、文振等諸多大將也都被張君武這等慷慨之言所打動了,紛紛出列響應,到了末了,杜如晦、褚亮等素性強硬的文臣們也都跟著出頭呼應,至於少數老成持重的主和之人麼,見情形不妙,自是都不敢亂說亂動,只能是老老實實地閉嘴不言。

“諸位愛卿之忠心,朕素來是信得過的,帝國有爾等在,斷不會亡!”

張君武一壓手,先是安撫了眾人幾句之後,這才接著道:“還有人跟朕說,和親或許不失為穩妥之道,自古以來,和親之事不在少數,乍然看了過去,似乎還真能得一段時間之和平,似乎也能為積蓄力量爭取些時間,朕本也有意為此,然,再細究一下歷朝歷代所謂的和親之效果,卻猛然發現所謂的和親換和平不過只是假象而已,無論匈奴還是突厥,都是狼子野心之輩,根本不是和親所能打動者,之所以有和平,並非和親之功勞,而是戰不得之故,若是戰機出現,塞外那些胡人根本不會在意甚和親不和親的,大軍該南下攻掠之際,根本不曾有絲毫的顧慮可言,國與國之間向來只有利益,又哪來的誠信,將所謂的和平之希望寄託在弱女子的肩頭上,不過是懦夫的妄想罷了,朕不願為,也不屑為!”

“陛下聖明!”

張君武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諸般臣工們不管心中的真實想法是甚,那都須得緊著稱頌上一番的,人人臉上都滿是激動之色,至於究竟是真激動還是在演戲,怕是隻有他們自己才清楚了的。

“朕意已決,孔尚書這就去回覆突厥人,要戰要和,朕都奉陪到底!”

張君武也沒去細究眾臣工們的表現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在他看來,都是無所謂的事,只要帝國屹立不倒,那就沒啥越不過去的坎,再說了,從滎陽的那場怪夢裡他已知曉始畢可汗命不久矣,不僅如此,他的繼任者——處羅可汗同樣也是將死之身,一年裡連死兩名可汗的後果便是突厥內亂大起,徹底分裂成了東西兩大帝國,儘管還是很強大,卻已不是無可匹敵的強,哪怕是在爭霸天下的同時,張君武也有信心跟突厥人好生較量上一回!“微臣遵旨!”

孔穎達內心裡其實還是希望帝國能採取攘外先安內之策略的,只是見得張君武態度如此堅決,他自是不敢再行進言,只能是恭謹地應了一聲了事。

“好了,此事便議到此處,楊師道.”

張君武素來殺伐果決,既已決定了的事情,就不打算再有所更易,也不打算給群臣們進諫的機會,揮手間便已點了刑部尚書楊師道的名。

“微臣在!”

刑部尚書楊師道明顯沒料到張君武會點到自己的名,很明顯地愣了一下之後,這才醒過了神來,略有些慌亂地搶出了佇列,躬身應了一聲。

“朕問你,楊鬱、屈突通謀逆一案可都複核完了麼,嗯?”

早在攻打折墌城之前,張君武便曾下過詔書,要求留守朝中的柴孝和等人對屈突通謀逆一案從快從嚴處置,可這都一個多月過去了,此案居然還不曾結尾——審倒是都審完了,可刑部那頭的複核意見卻始終沒見出來,以致於處刑一事也就這麼一直拖著,對此,張君武顯然是很不滿意的,此際叫楊師道出來,很明顯就是要問責了。

“回陛下的話,此案尚有多處疑點未明,幾名主要嫌犯之口供也有出入,微臣以為……”楊師道乃是觀王楊雄的幼子,學問倒是不錯,只是在人情世故上明顯不行,加之為人又固執,愛認死理,這會兒哪怕都已聽出了張君武言語間的不滿,可兀自在那兒強調著客觀事實,他倒是說得振振有詞了,卻令眾朝臣們都不禁為其捏了把冷汗,沒旁的,這可是欽定的謀逆大案來著,又豈是臣下可以胡亂進言的。

“哼,按你這麼說,是義明與克明在欺朕嘍,嗯?”

見得楊師道如此不知變通,張君武實在是忍不住了,也不等其將話說完,便已是不耐至極地冷哼了一聲。

“微臣不敢,只是……”張君武這麼一變臉,楊師道的臉色不由地便是一白,可腦筋卻是怎麼也轉不過彎來,張口便又要述說案情。

“朕不想聽緣由,爾回去後即刻將複核結果報了來,朕自會有所主張.”

張君武登基之際之所以將楊師道安排在刑部尚書的高位上,並非真看重其之才學,而是出自安撫隋朝舊臣之所需,如今大局已定,加之九江公主也已安全回到長安,楊師道的作用也就可以忽略不計了的,此際見其如此不知變通,張君武已是起了換馬之心思,自是懶得跟其多言羅唣,揮手間,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旨意。

“微臣遵旨.”

儘管兀自滿心的不服,奈何張君武主意已定,楊師道也自沒得奈何,只能是無奈地應了一聲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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