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將在!”

這一見董景珍果然是一派要拿自己來開刀之架勢,張繡的心中當即便苦得有若吃了黃連一般,沒旁的,他與董景珍之間的仇隙可是由來已久的,彼此間相互暗算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只不過大多數時候失敗者都是他張繡,根源只有一個,概因他的實力遠不及董景珍,吃虧也就是難免之事了的,這不,原本受封的齊王都因此被擼了去,若不是蕭銑有意維護的話,早沒了腦袋,更別想還能保住大將軍之位了的,而今,又有把柄落在董景珍手中,不死怕也得脫上層皮,自是由不得張繡不為之頭皮發麻的。

“本王問你,鄧州一戰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慘敗若此,嗯?”

對於張繡這個總想著取自己而代之的老對頭,董景珍自不會有絲毫的客氣可言,一開口便是冷厲之喝問。

“殿下息怒,賊子以騎軍突襲,我軍苦戰竟日,人馬皆疲,故而有所不敵,實非戰之罪.”

哪怕明知道此番必有大難,可張繡卻並不打算認命,硬著頭皮便給出了個解釋。

“非戰之罪?哼,好個狡辯之辭,兩萬五千大軍就只逃回了一萬三,損兵折將過半,按律當斬,來啊,拖出去,砍了!”

於董景珍來說,張繡的兵馬死得越多越好,但卻並不妨礙其拿損兵折將這麼一條來治張繡之罪。

“諾!”

董景珍一聲令下,自有數名凶神惡煞般的帳前親衛轟然應諾之餘,一擁而上,毫不客氣地架起張繡便要往外拖了去。

“某不服,爾這是公報私仇,某不服……”張繡顯然沒想到董景珍真敢下毒手,登時便慌了,一邊狂亂地掙扎著,一邊拼命地嘶吼著。

“且慢,殿下,張大將軍雖是有過,然,罪不至死,如今敵援軍已到,大戰在即,先斬大將,于軍心不利,不若且給張大將軍一個戴罪立功之機會可好?”

董景珍在南梁不單是異姓王,更是首輔大臣,位高權重已極,絕對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既是下令要斬張繡,諸將們縱使心中有所不服,卻也不敢在此際出面攔阻,然則有人卻敢,這人正是監軍楚王蕭寧,南梁皇帝蕭銑之堂弟。

“還請殿下開恩.”

有了蕭寧的帶頭,眾將們也就有了主心骨,兔死狐悲之心大起之下,這就紛紛站了出來,齊齊為張繡求情了一把。

“嗯,既是楚王殿下求情,死罪暫免,活罪難逃,拖下去,重打八十軍棍!”

董景珍其實早就知曉殺不了張繡,沒旁的,此番蕭銑將張繡派到軍中,本就是為了制衡他董景珍的,至於監軍蕭寧麼,身負著的也是同一個目的,彼此間若說沒有勾連,那才是怪事了的,當然了,殺不了人,藉此機會重罰張繡一回卻是無妨,這會兒眾將既是齊齊出面,董景珍自是樂得順坡下了驢。

“殿下英明.”

在場的都是軍中大將,又怎會不知八十軍棍可不是那麼好挨的,只是見得董景珍面色陰沉,卻是無人敢再多言羅唣,只能是稱頌了一聲之後,便全都退到一旁去了。

“如今長安賊軍已至,我部孤軍深入,恐有閃失,戰不利,且就先退回樊城,依水寨而守,方可保得萬無一失,諸位以為如何啊?”

幾番攻防戰下來,董景珍所部已然折損不小,他自是不願再徒耗兵力,之所以將諸將們全都召了來,目的就一個,那便是趕緊撤軍了事。

“大哥說得是,長安賊軍勢大,我部實不宜久戰,暫避鋒芒乃上上之策!”

董景珍的話音方才剛落,其弟董景明便已緊著跳了出來,默契無比地唱了回雙簧,很顯然,這哥倆是早就套好了的,一見及此,諸將們可就都不敢多言了,沒見張繡還在帳外哀嚎個不休麼。

“不妥,殿下明鑑,關中來援之軍不過兩萬五千之數而已,不及我軍之三成,皆盤踞於鄧州,其餘各處空虛依舊,我軍如今已拿下新野、唐河二城,若能再克鄧州,則可成鼎足之勢,進可攻、退可守,加之外有東都軍並瓦崗軍為援,拿下南陽全境非難事,此開疆闢地之大功也,豈可錯過哉.”

旁人畏懼董景珍的權威,不敢言事,可蕭寧卻是沒這麼個顧忌,也不等董景珍有所表示,緊著便站了出來,朗聲提出了反對之意見。

“殿下明鑑,關中援軍疾馳數千裡而來,皆疲兵也,我軍若是全力殺去,應是有破敵之可能,若能剿滅程咬金所部,則南陽唾手可得,機不容失啊.”

蕭寧這麼一帶頭,立馬便又有一員大將站出來反對撤軍,這人正是右武衛大將軍張鎮州,此人本是隋將,年初方才率部投奔了蕭銑,並非董景珍一系的將領,而是蕭寧的心腹嫡系,緊跟著蕭寧的步調走,也自屬再正常不過之事了的。

“好了,都吵個甚,吾意已決,就在此安營紮寨,進退之事,交由陛下聖裁!”

大帳中,董景珍一系的將領到底是佔了主流,自然不會任由蕭寧等人獨領風騷,紛紛站出來支援董景珍的撤軍之議,很快,雙方便吵成了一氣,彼此相爭不下,弄得董景珍都為之頭大不已,無奈之下,也只能採取了個折中的辦法,來了個矛盾上交了事……“陛下,晉王殿下急報在此,請您過目.”

江陵城新起的皇宮中,南梁皇帝蕭銑端坐在御書房的龍案後頭,手持著本事關張君武大婚之摺子,正自有一眼沒一眼地端詳著,冷不丁一陣匆匆的腳步聲響起中,卻見中書侍郎岑文字手捧著一本黃絹蒙面的奏本,疾步行到了近前,緊著稟報了一句道。

“哦?依愛卿看,此事當何如之?”

蕭銑顯然早就知曉奏本里的內容,隨手接過了摺子,只是一目十行地過了一遍,便即丟到了一旁,並未急著下個決斷,而是將問題丟給了岑文字。

“陛下明鑑,微臣以為關中軍善步戰,我軍雖眾,卻不及彼軍精銳,且敵援軍恐源源而至,再戰恐危,如今速勝之機已失,不若先兵退樊城,以我水師之強大,敵必難奈我何,待得中原大戰再起之際,我軍尤有趁隙入關中之可能.”

在朝中,岑文字的官階雖不高,可卻是蕭銑的絕對心腹,靠著的自不是拍馬阿諛,而是實實在在有著真本事,一番戰略分析下來,當真頗有見地。

“呵,景仁(岑文字的字)所言不無道理,然,朕卻不做此想,擬詔罷,著令晉王董景珍即刻率主力強攻鄧州,務求一戰擊潰程咬金所部,令文士弘所部水軍退守新野,以掩護主力之後路.”

岑文字話音剛落,蕭銑登時便笑了起來,一擺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連下了兩道旨意。

“這……”岑文字乃是極聰慧之人,只一聽便知蕭銑的用心之所在,此無他,就是要逼董景珍去損耗兵力來著,一時間不禁有些犯起了躊躇。

“另,傳朕旨意,御林軍身負皇城守禦重責,現有實力難符其實,著江、嶽、荊、楚等四州即刻各選拔精壯之士五千以為備選之用.”

儘管看出了岑文字的心思,然則蕭銑卻並未多言解釋,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又下了道旨意。

“陛下聖明,微臣這就擬詔.”

蕭銑這麼道旨意一出,以岑文字之能,又怎會不知聖心所在,無非是要排除異己之餘,趁機壯大自身之實力罷了,雖略有些寒心,可再一想,也覺得此舉並無不妥之處,畢竟蕭銑所得的帝位幾乎是白撿來的,看似坐擁廣大之地,手下強將精兵無數,可絕大多數兵力都控制在那些異姓王手中,蕭銑真正能指揮得動的軍隊並不甚多,南梁看似強大,實則虛弱無比,不趁戰亂之際把握到軍權,那將來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的。

“嗯,還有一條,給文士弘去道密旨,一旦戰事有所不利,準其先行兵退樊城.”

見得岑文字能體諒自己的一派苦心,蕭銑原本平板著的臉上立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緊著又下了道密旨。

“微臣遵旨!”

這一見蕭銑是鐵了心要借華軍之手,將董景珍這個首輔大臣除掉,哪怕明知此舉於南梁的鞏固有大利,可岑文字心底裡還是不免有些涼颼颼不已,但卻不敢稍有流露,只能是恭謹萬分地應諾了一聲了事。

“岑愛卿之忠心,朕一向是信得過的,待得南陽戰事有了結果,朕自不吝重用,好了,今日便議到此處罷,朕有些乏了,卿且自忙去罷.”

蕭銑乃是梟雄之輩,饒是岑文字掩飾得很好,他也能猜得出岑文字心中之所想,為確保此番密謀能得實現,蕭銑自不吝給岑文字許下個重諾。

“陛下聖明,微臣告退.”

聽得蕭銑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岑文字自是不敢再稍有遷延,趕忙作出一派感激涕零狀地稱頌了一聲,至於他內心裡的真實想法如何麼,那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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