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上了朝,待得見禮一畢,也自無甚寒暄的廢話,徑直便轉入了朝議狀態。

“啟奏陛下,老臣有本要奏!”

張君武的話音方才剛落,就見文官佇列裡一員身著紫袍的老臣已是大踏步地搶到了殿中,朗聲便稟了一句道。

“嗡……”眾人定睛望將過去,這一見站出來的人是蕭懷靜,頓時便起了一陣騷動,沒旁的,概因此老不動本則已,一動本就是參人,誰若是被盯上了,就算最終僥倖得脫,少不得也要被狠狠折磨上一通,滿朝文武就沒誰待見此人的。

“愛卿有話只管直言好了.”

一見到是蕭懷靜站出來打頭炮,張君武心下里便不可遏制地湧起了一陣不甚美妙的預感,奈何此老都已是站了出來,終歸不能不讓他開口罷,無奈之下,張君武也就只能是強打起精神地準了其之所請。

“謝陛下隆恩,老臣要參合陛下擅專之過,據查,陛下已將前隋蕭皇后安置於皇城之內,此舉有違法度,老臣身為御史大夫,不敢不動本進諫,老臣以為此事不可者有三,其一,前隋既亡,其皇后便是不祥之人,安置皇城之內……”果然不出張君武之所料,蕭懷靜還真就是參了他一本,說的還是蕭皇后的安置問題,根本就沒給張君武留甚情面,竟是將那些個瓜田李下之類的理由拿到了朝議上來說。

“嗡……”這一聽蕭懷靜要彈劾的人居然是張君武,下頭的文武百官頓時便轟亂了起來,一時間滿大殿都是噪雜之音,吵嚷得就跟菜市場一般無二。

“愛卿所奏之事,朕昨日便已給出了答覆,朕與先父皆深受前朝先帝之厚恩,光憑此情分,朕都該好生贍養之,更遑論蕭皇后乃是皇后的親孃,是朕的岳母,論情論理,朕都有贍養之責,愛卿就不必多慮了.”

張君武算是很有容人之量了的,儘管心中火氣不小,可還是耐著性子聽完了蕭懷靜的進諫之言,而後方才滿臉不悅之色地解釋了一番。

“不然,老臣以為贍養歸贍養,置之別府,以厚祿禮遇皆屬該當之事,獨獨安置皇城殊有不妥,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蕭懷靜就一執拗的性子,一旦認準了的事,那便是九牛之力都難以令其回頭,饒是張君武的臉色都已是難看得很了,可蕭懷靜卻毫無退縮之意,依舊是據理力爭個不休。

“陛下,微臣以為蕭大人所言甚是,陛下聖心仁厚,臣等無不感同身受,然,朝廷自有定製,為防物議,還請陛下慎重行事.”

蕭懷靜的話方才剛剛說完,也不得張君武有所表示,就見剛被任命為御史中丞的魏徵緊著從旁搶了出來,竟是毫無顧忌地支援了蕭懷靜的提議。

“嗯……義明,卿對此可有甚要說的麼?”

一個蕭懷靜就夠張君武頭疼的了,這會兒又冒出了個魏徵來,登時便令張君武實在是有些個氣不打一處來,可偏偏又不願當庭叱責兩位忠耿之臣,無奈之下,也只能是悶悶地吭了一聲,將難題往首輔大臣柴孝和身上推了去,顯然是指望著柴孝和能幫著自己說上幾句。

“陛下明鑑,老臣以為陛下願贍養前朝皇后乃善舉也,此正是孝道之體現,臣等無不感佩,只是蕭大人所言也自不無道理,內禁之地,也確實不宜外人居,依老臣看來,且就在東市靠皇城處起一宅院,以安置前朝諸般人等,如此,既可全陛下之孝道,又可防物議之亂,應是兩全之道也.”

饒是張君武投注過來的目光裡明顯透著求援之色,可柴孝和到底不曾因私廢公,儘管話說得很是委婉,可意思卻無疑是明擺著的。

“時文(蕭瑀的字)可有甚要說的麼?”

得,這一見柴孝和也不肯為自己幫腔,張君武登時便有些傻眼了,沒奈何只好將問題丟給了始終默默不語的蕭瑀,在他看來,蕭瑀乃是蕭皇后的親弟弟,總該會為自己說上幾句好話了罷。

“陛下,老臣自幼頗受家姐之恩遇,感情素篤,奈何造化弄人,以致老臣想親近都不可得,幸得陛下隆恩,家姐方得以歸京,老臣每一思及,皆感佩天恩,今,家姐既歸,老臣身為親弟,自當贍養之,還請陛下恩准.”

張君武的希望顯然是落到了空處,蕭瑀同樣沒站在他一邊,雖不曾說甚進諫的話語,可要求自己來贍養蕭皇后一事本身就說明了他的態度。

“罷了,此事且容朕思慮一二再行定奪好了,卿等且先議旁的事宜也罷.”

蕭瑀這麼一說,張君武當真鬱悶得夠嗆,合著他就一孤家寡人來著,滿朝文武居然就沒一人站在他一邊的,到了此時,他也自不好再固持己見了,本來麼,他之所以將蕭皇后安置在皇城裡,也就只是為了皇后盡孝方便而已,倒也沒甚旁的想法,如今眾臣們既是群起反對,張君武也自沒轍了,只是一想到要跟自家皇后解釋此事,張君武的頭也自不免便有些大了起來……“陛下.”

東征足足持續了三個來月,朝廷政務自然有所積壓,早朝上要處理的事情自是不老少,一場朝議從辰時一直進行到了申時才算是告了個段落,饒是張君武身強體健,也自不免有些個頭暈腦脹,加之腹中空空,幾乎是飄著走進了甘露殿的,直到幾名小宮女請安的聲音響起,張君武這才算是醒過了神來。

“嗯,皇后可在?”

張君武本來是不想急著來見皇后的,畢竟昨日可是答應了要將蕭皇后安置在宮中的,而今因著群臣們的堅決反對,他也不得不朝令夕改上一回,原想著先拖上幾日再作計較的,卻不料昏頭昏腦地瞎走著就這麼走到了甘露殿,而今也自不好轉身走人,只能是不動聲色地吭哧了一聲。

“回陛下的話,娘娘去了千秋殿,應是在陪著蕭皇后敘話.”

聽得張君武聲氣似乎有些不對味,幾名小宮女自是都不敢胡亂言事,唯有領班的一人卻是緊著給出了答覆。

“嗯,知道了.”

這一聽皇后不在,張君武不由自主地便鬆了口大氣,也沒再多逗留,轉身便打算往安仁殿而去,卻沒想到他才剛轉身呢,就見皇后已在一大幫宮女宦官們的隨侍下匆匆從外頭行了進來,無奈之下,張君武也自不得不站住了腳。

“妾身見過陛下.”

楊麗瓊今日確實去了千秋殿,只是聽聞早朝散了,這才緊著趕回了宮,怕的便是錯過了張君武的到來,而今一見張君武還在,楊麗瓊心絃微松之餘,也自不敢失了禮數,緊著便行上了前去,柔柔地便是一福。

“瓊兒來得正好,朕剛散了朝,正自餓得慌,且陪朕用用膳好了.”

得,皇后都已到了,這回可就沒得躲了,張君武想了想,也覺得長痛不如短痛,乾脆藉著用膳的機會,將事情擺開來說也就是了。

“諾!”

昨日楊麗瓊光顧著陪蕭皇后,都沒時間跟張君武說說體己話,先前急忙忙地趕回甘露殿,為的便是要跟張君武獨處的,這會兒一聽張君武打算在此用膳,哪有不樂意的理兒,脆生生地應諾之餘,緊著便吩咐下頭人等趕緊去御膳房傳來了一桌席面,陪著張君武一邊用膳,一邊扯著閒話。

“瓊兒,唔,今日早朝時發生了件事,這麼說罷,朕本打算將母后安置於宮中的,奈何群臣們皆以為不妥,朕雖是據理力爭,卻……唔,朕有兩個想法,一是在東市靠皇城處為母后新起一宅院,也方便瓊兒前去探視,再有便是準時文接母后回府贍養,如此也可成全了他們兄妹之間的情分,瓊兒,你看這……”醜媳婦總歸是須得見婆婆的,張君武陪著皇后邊吃邊聊了陣東征時的趣事之後,見氣氛也已是調節得差不多了,這便有些個支支吾吾地將安置蕭皇后一事道了出來。

“妾身以為此二法皆可,回頭妾身問問母后的意思再給陛下回個話可好?”

皇后與其母感情甚深,自是捨不得讓母親去宮外住,可這一見張君武如此為難,她也不敢強求,這便強笑著寬慰了張君武一句道。

“嗯……那就煩勞瓊兒了,朕……”哪怕是身為帝王,錯非想當一昏君,否則的話,也自不是能隨意行事的,對此,張君武雖是早有明悟,可這一見楊麗瓊雖是笑著回話,然則眼神裡明顯透著黯淡之神色,心頭自不免便湧起了陣愛憐之意,剛想著再說幾句寬慰的話語,卻不料楊麗瓊已是一伸手,輕輕地捂住了張君武的嘴。

“陛下是要成大業之人,能有如此多賢良大臣相助,妾身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怪陛下,妾身……”經過了前隋破敗的蕭瑟與肅殺之後,楊麗瓊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只懂得任性的九江公主了,哪捨得讓自家夫君為這麼點小事煩憂,趕忙出言開解了一番,只是話尚未說完,便已被張君武一把攬進了懷中,動作之猛,當即便令楊麗瓊吃了一驚,可很快便融化在了張君武的熱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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