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時間便發現事情似乎跟他所預想的有些不太一樣,沒旁的,只有寬綽的中軍大帳中,就只有張君武獨自一人端坐在一張几子後頭,邊上是一小火爐,爐上一壺茶正自燒得滾沸,這顯然不是審問犯人的架勢,倒像是要宴客一般,自不免便令執失思力為之一愣的,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但見其疾步便搶到了御前,很是恭謙地便行了個覲見之禮。

“執失將軍不必多禮了,且請入座罷.”

張君武並未急著道明召執失思力前來的用意何在,而是虛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於叫起的同時,有若老朋友見面一般地讓了座。

“罪臣不敢,罪臣不敢.”

在搞不懂張君武葫蘆裡賣的究竟是啥藥之前,身為階下囚,執失思力又哪敢放肆了去,緊著便後退了小半步,連道著不敢。

“執失將軍無須如此謹慎,此處並無外人在,卿且就坐下陪朕敘敘話好了.”

張君武笑著指點了一下几子對面的蒲團,一派風輕雲淡狀地安撫了執失思力一番。

“這……那就恕罪臣孟浪了.”

執失思力猶豫了一下之後,見張君武的臉上始終掛著和煦之笑容,心下里雖不免嘀咕連連,卻也不敢再推辭,只能是恭謹地行了個禮,而後側坐在了蒲團上,微躬著身子,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好叫執失將軍得知,朕昨日已分兵擊敗了回紇、僕固、拔野古以及步利設等各路兵馬,如今諸部已盡皆潰逃回草原上去了,如今這朔州城麼,也就只是孤城一座,處羅可汗便是插上翅膀,也難逃出朕的手掌心了.”

張君武並未讓執失思力多費思量,一邊伸手從小火爐上取下茶壺,往兩隻並排在一起的玉碗裡倒著茶水,一邊輕描淡寫地便將軍情變化道了出來。

“啊……”張君武此言一出,執失思力的眼珠子當即便瞪得渾圓無比,除了驚呼一聲之外,一時間都已是不知該說啥才好了,要知道他被擒也不過就只是前日之事而已,這才剛剛兩天時間,二十餘萬突厥大軍居然就這麼敗了個徹底,這等事情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些,然則執失思力卻並未提出質疑,該因他並不以為張君武會是虛言詐唬之人,既是說了,那就一準是真的。

“卿且與朕說說看,處羅可汗是何等樣人哉?”

張君武並未具體解說戰況,而是一邊將一隻斟滿了茶水的玉碗往執失思力面前輕輕一推,一邊語調淡然地發問了一句道。

“這……”執失思力尚未從震撼中醒過神來,這一聽張君武問起了處羅可汗的為人,心頭猛地便是一跳,隱約間雖是猜到了張君武此問的用意何在,可到底是不敢當真,加之身為人臣,他自是不敢隨便品評主上,也就只能是尷尬萬分地支吾了一聲了事。

“執失將軍且自放心直言,出得卿口,入得朕耳,到此即止,只當是隨意聊天便罷.”

哪怕有著滎陽的那場怪夢以及多方打探之結果在,張君武對處羅可汗這個註定是短命鬼的突厥可汗並無太多的瞭解,只知曉若是在原先的時空中,這廝是個極為固執之人,在明知占卜不吉的情況下,還強硬要出兵攻擊李唐,以求為被他立為隋王的楊政道謀取太原,最終的結果卻是兵未出身先死,除此之外,在原先時空的史書上再無其人之相關記載,至於張君武派人深入草原所作的瞭解也都很是零碎,相互矛盾的訊息不老少,以致於張君武也自不能完整地把握到處羅可汗的性子,正因為此,他才會將執失思力請來聊天。

“可汗性子略急而好強,少有肯聽人勸之時.”

儘管張君武說只是閒聊,可執失思力又哪敢當真亂扯的,略一沉吟之後,也就只給出了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介紹。

“嗯……朕若是打算與貴國結盟,執失將軍以為如何哉?”

執失思力的評價雖是簡單至極,可對於張君武來說,卻是一聽便知箇中內涵之所在——性子急者易怒,好強則不肯輕易認輸,換而言之,若是華軍想用強迫的方式逼處羅可汗投降,結果恐怕只有一個,那便是此獠定會死戰到底,對此,張君武其實也早就有了預判,再說了,他本就沒有要陣斬處羅可汗之心思,若不然,又何須召執失思力前來覲見,直接發兵攻城也就是了。

“啊……”執失思力原本以為張君武叫他前來,是要他去勸降的,心裡頭正自盤算著如何推卻此事,卻萬萬沒想到張君武居然準備跟突厥結盟,一時間還真就有些轉不過彎子來,當即便傻了眼了。

“我中華帝國與貴國間本無仇隙,之所以屢有摩擦,皆因李唐挑唆之故,今,李唐已被朕所滅,貴我兩國間實不必再戰,若能睦鄰友好,以止干戈,世代相善,守望互助,無疑是史海佳話也,朕對此可是期頤得很,就不知執失將軍可願為朕去城中走上一遭,也好將朕結盟之意轉告處羅可汗一聲,若得允,實貴我兩國之幸事也,不知執失將軍意下如何哉?”

張君武並未在意執失思力的目瞪口呆之表現,滿臉誠懇狀地便又扯了一大通睦鄰友好之類的大道理,頓時聽得執失思力的臉上滿滿皆是狐疑之色,實在搞不懂張君武這究竟唱的是哪出戏來著。

“陛下如此寬厚相待,實叫罪臣汗顏無地,只是罪臣有一疑惑,不知當問不當問?”

執失思力定定地看了張君武好一陣子,見張君武臉上的誠懇之色始終不變,心下里也自有些相信張君武或許是真的想和談了,只是在搞不清楚張君武所要開出的條件之前,他卻是不敢輕易表態的,只能是遲疑地發問了一句道。

“卿有甚疑問只管直說,但消朕知曉的,定不會叫卿失望了去便是了.”

以張君武之精明,自是一看執失思力的臉色,便知其要問的是甚,但卻並未說破,而是笑著鼓勵了其一番。

“多謝陛下寬仁,那罪臣就直言了,不知陛下打算如何與我突厥結盟,條件有何?”

這一見張君武如此坦誠相待,執失思力的心底裡當即便湧起了一陣暖流,但卻並未表現出來,而是恭謹地抱拳行了個禮,面色肅然地發問道。

“條件很簡單,貴我兩國結成兄弟友邦,彼此互不侵犯,在此之前,還請貴國將前隋之蕭皇后等一干皇親交還我帝國,以慰朕之皇后思母之苦,另,貴我兩國可以展開互市,地點麼,便在朔州周邊尋一雙方皆便利之處即可,其三,朕軍中缺馬,貴國既是友邦,自當支援朕統一中原之大計,且就送來萬匹良馬好了,朕也會給予相應之資材為酬,具體交換條件著禮部去談便是了,就這麼三條,想來應是不難罷?”

張君武淡然地笑了笑,扳著手指,慢條斯理地便將三個和談要求細細道了出來,當即便聽得執失思力的眼珠子都瞪得渾圓了起來,沒旁的,這三個條件實在是太過簡單了些,不單沒半點趁勝要挾之條件在內,反倒有著濃濃的示好之意味,若不是知曉突厥軍已然大敗虧輸,執失思力都要懷疑華軍是不是遇到了啥不可克服之危了的。

“不知陛下將如何待我家可汗?”

張君武開出的和議之條件實在是太寬厚了些,以致於執失思力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題是他又不敢懷疑張君武的誠意,只能是遲疑著轉開了話題。

“貴我兩國盟約若結,便是兄弟友邦,朕又怎會拿自家兄弟作法,自然是恭請處羅可汗率部榮歸草原了的.”

張君武對此問顯然早有準備,這不,執失思力話音方才剛落,張君武便即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覆。

“當真?”

一聽張君武這般說法,執失思力臉上的狐疑之色頓時便更濃了幾分,沒旁的,按照草原之規矩,戰敗被擒一方若是要想回去,那就得付出大量的贖金,突厥汗國在對內對外上,都是如此行事的,而今張君武居然不要贖金便肯放人,這叫執失思力又如何肯信。

“君無戲言,朕向來說一是一,從不虛言,卿莫非是懷疑朕之為人麼,嗯?”

執失思力的問話乃是下意識之所為,其實並未經過大腦,算是無心之失言,可張君武的臉色卻是立馬陰沉了下來,佯怒地便哼了一聲。

“罪臣不敢,罪臣不敢.”

就算再給執失思力幾個膽子,他也不敢質疑張君武為人不講誠信,這一見張君武臉色陰了下來,哪還坐得住,趕忙匍匐在地,連道著不敢。

“罷了,卿不過是無心失言而已,朕自不罪爾,今,朕已將條件開出,卿可願進城向處羅可汗轉達朕之誠意否?”

張君武似乎還是有些不滿執失思力對自己為人誠信的懷疑,可到了底兒,卻並未降罪於其,而是語調略顯生硬地問出了個令執失思力再度大感意外的問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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