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了,鄭軍的強攻始終就不曾消停過,每天都是一大早便發動攻擊,往往要打到天徹底黑了才會告個段落,可也就只是告一段落而已,時不時地,鄭軍還會發動一場夜襲,也不求能成功,擺明了就是不給華軍好生休息的機會,如此鏖戰不休下來,軍寨中的傷亡雖不算大,可守軍將士們的體力卻是都快見了底了,更要命的是檑木滾石已然所剩無幾,甚至連箭矢都已是不多了,若不是用繩索從伊闕關中吊上來了些補給,軍心士氣恐怕早已玩完了去。

“將軍快看,賊軍又上來了!”

天將午,方才剛打退鄭軍又一輪的強攻,都還沒等趙逵喘上一口大氣,就聽了望哨猛然驚呼了一嗓子。

“檑木滾石準備!”

今日的攻擊強度明顯比前兩天要強了幾分,幾乎就沒個停頓的時候,從一大早到現在,這都已是第四撥攻擊了,趙逵實在搞不懂鄭軍為何會如此急迫,可不管原因如何,敵軍既是又衝了上來,趙逵也自不敢掉以輕心了去,緊著便下了道將令。

“稟將軍,檑木滾石都用完了!”

趙逵話音方才剛落,一旁的一名隊正立馬便驚呼了一嗓子。

“該死!那就用箭矢,弓箭手準備!”

一聽檑木滾石已用盡,趙逵不由地便罵了一嗓子,可也沒轍,只能是一揮手,更改了前令。

狂攻了兩天半,死傷的將士已然多達四千餘,卻連山頂都不曾登上去過一次,衝得越猛就死得越快,此番前來攻山的鄭軍校尉明顯是吸取了教訓,一路上穩步小心不說,還將隊伍拉得很開,除了些盾刀手在前面組成盾陣之外,其餘將士全都拖在了後頭,明顯是打著見勢不妙就先撤的想頭。

“賊軍沒有檑木滾石了,兒郎們衝上去,搶城!”

一百步,八十步,六十步,小心翼翼推進的鄭軍盾刀手們終於行到了離軍寨石牆不足五十步之距上,卻依舊不曾遭到檑木滾石之攻擊,甚至沒見箭雨落下,鄭軍校尉終於確信軍寨中的檑木滾石是真的耗盡了,大喜過望之下,頓時便將先前的謹慎拋諸腦後,揮刀便大吼了一嗓子,驅兵向前狂衝不已。

“弓箭手準備,五十步之距,拋射!”

這一見鄭軍大舉衝了上來,明擺著是吃定了華軍已無檑木滾石這等防守之利器,趙逵的嘴角邊不由自主地便綻露出了一絲的苦笑,然則該下命令之際,卻也不會有絲毫的含糊。

“嗖、嗖、嗖……”將令既下,眾華軍弓箭手們自是不敢稍有遷延,紛紛鬆開了扣在弦上的手指,只聽一陣弓弦聲暴響中,兩百餘支雕羽箭騰空而起,越過了衝在最前方的鄭軍盾刀手,密集如蝗般地便將後續衝來的鄭軍將士射到了一大片,可縱使如此,也自擋不住發了狠的鄭軍之衝鋒。

“搭梯子,上城,快上城!”

連攻了兩天半,總算是第一次衝到了城牆下,負責指揮作戰的鄭軍校尉已是激動得簡直難以自持,於下令之際,聲線裡可謂是滿滿皆是顫音。

限於地形,軍寨的圍牆並不算高,也就只有兩丈不到而已,短雲梯一旦靠上了城牆,登城士兵只消稍稍一用力,很快便可以衝上城頭,守城的華軍士兵自然是不敢有絲毫的懈怠的,紛紛探出了叉子,彼此配合著不給鄭軍搭雲梯之機會,而這等時分,無疑便是雙方弓箭手的表演之舞臺,一時間城上城下箭來箭往,不時有中箭者慘嚎著滾下山去。

“打得好,傳朕之令,第五隊,接著上!”

這一見己方士兵終於衝到了城牆下,正在山腳下觀戰的王世充忍不住便喝彩了起來,只是在叫好的同時,也自沒忘了要緊著加派援軍,但見其一揮手,已是聲線冷厲地下了道命令,旋即便聽號角聲狂響中,又是一支千人規模的鄭軍將士吶喊著衝出了本陣,有若怒濤般順著坡道上山頂處狂奔而去……“報,稟殿下,賊軍大舉殺來了!”

或許是料定己方艦隊覆滅後,華軍必定會大舉前來攻城,哪怕昨夜被氣得吐了血,可王仁則卻並未回城守府休息,而是滿臉殺氣地待在了南城的城門樓中,果然不出其所料,末時正牌,就在其剛小眯一覺之際,一名親衛便匆匆闖了進來,高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吹號,讓前營上壘牆備戰!”

一聽華軍已到,王仁則的睏意立馬便不翼而飛了,幾個大步便躥出了城門樓,靠在城碟處往外一看,入眼便見宛洛大道上塵土飛揚,顯見有一支大軍正自狂趕而來,王仁則的眼神瞬間便是一凜,自不敢掉以輕心了去,一揚手,便已是厲聲下了道命令。

伊川城不大,王仁則此番帶來的部隊卻多,足足有一萬五千之眾,雖可皆屯於城中,卻明顯有著施展不開之虞,他自是不會去幹這等蠢事,除了五千最精銳的部隊部署在城中外,另三千兵馬部署在了北城的圍子裡,至於其餘七千部隊則全都部署在了南城外的前營中,又四下抓壯丁挖溝築壘,硬生生在好端端的宛洛大道上開出了一道寬闊的壕溝,築起了堵兩丈高下的土圍子,圍牆一頭靠著河岸,另一頭則是蜿蜒著連到了城牆處,相當於在城外又加蓋了座規模不小的甕城,因之累死的民壯可不在少數,當然了,以王仁則的心性,卻是根本就不曾在意過的。

“嗚,嗚嗚,嗚嗚……”隨著王仁則一聲令下,正自在前營裡修整的七千鄭軍官兵立馬便全都忙乎開了,各營校尉的口令聲此起彼伏地暴響個不停,一隊隊甲士蜂擁著衝上了土圍子的牆頭,刀槍林立地等候著華軍的到來。

“全軍止步,就地列陣!”

見得前方的鄭軍有備,孫遙自是不敢就這麼揮軍直衝上去,在離土圍子還有三百餘步的距離上便即揚手勒住了手下兵馬。

“報,稟大將軍,大都督有令,著你部一到伊川,即刻投入攻擊,不得有誤!”

華軍的陣列都尚未佈置完畢呢,就見一騎報馬匆匆從南而來,徑直衝到了孫遙身旁,方才一個乾脆利落的滾鞍下了馬背,單膝一點地,緊著將徐世勣命令表述了出來。

“知道了!”

一聽此令,孫遙的臉皮不由地便是一抽,沒旁的,他手下也就只有一萬兵馬而已,論兵力,其實還不及鄭軍,又是急趕而來的,體力精力都不在巔峰狀態,在這等情形下,要想擊敗有著地利優勢的鄭軍,無疑是件極為困難之事,奈何將令就是將令,自容不得他討價還價的,也就只能是冷聲應承了下來。

孫遙是個謹慎人,儘管接了即刻進攻的命令,但卻並未真就不顧一切地發起強攻,而是本著磨刀不誤砍柴工的原則,一邊著令手下各營作著各項準備工作,一邊策馬來回地轉悠著,不斷地探究著鄭軍的部署,遺憾的是不管他如何探究,都只能得出了一個結論,那便是除了強攻之外,根本沒啥旁的法子好想——鄭軍所築的土圍子雖不算太高,可卻是嚴絲合縫,正面居然連個門都沒留,顯然根本就沒半點出擊的打算,擺明了就是要死守到底,在這等情形下,自然也就沒了誘敵出戰的可能性。

“稟大將軍,我部已準備完畢,請大將軍明示!”

孫遙繞著土圍子轉了幾圈,都沒能找出個取巧的法子,心底裡正自煩得不行,卻見負責指揮投石機陣地的一名郎將已是匆匆趕到,緊著便稟報了一句道。

“嗯……將中型投石機陣地再往前移三十步,先砸幾輪石彈,將土圍子上那幾架守城弩清掉,另,力爭能摸清敵投石機陣地所在!”

既是沒法取巧,那就只能硬攻了,在此之前,孫遙自是須得先設法清除掉對己方強攻威脅最大的目標,此乃題中應有之意,卻也無甚可稀罕處。

“諾!”

華軍的投石機陣地原本是部署在離土圍子一百二十餘步的距離上,也就只有那幾架守城弩能威脅得到投石機陣地上的華軍將士,可再往前移三十步的話,那就不好說了,天曉得鄭軍的投石機陣地是否就部署在土牆之後,毫無疑問,孫瑤這麼道命令是有些冒險的,可不管怎麼說,命令就是命令,前來稟事的那名華軍郎將卻是不敢有絲毫的異議,緊著應諾之餘,匆匆便奔回到了前沿陣地處,一聲令下,原本就是前置的投石機陣地立馬開始了前移。

“弩車給我瞄準敵投石機部隊,放!”

投石機陣地靠得越近,威脅就越大,這麼個道理,負責守土圍子的鄭軍將領自不會不懂,又哪肯輕易遂了華軍之意,還不等華軍投石機移動到位,就見那名鄭軍將領已是厲聲咆哮了一嗓子。

“嘭、嘭、嘭……”一陣機簧聲暴響中,鄭軍部署在土圍子正面上的六架守城弩幾乎同時發動,六支巨大的箭矢呼嘯著劃破長空,徑直向移動中的華軍投石機部隊射將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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