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見到其人之際,張君武便知此子並不簡單,應是個心機頗深之人,當有可利用之處,這也正是他先前不惜抗命也要將事情鬧大了去的根本道理之所在,賭的便是楊侗會起拉攏之心思。

“張將軍不必過謙,張氏滿門忠烈,父皇可是每多嘉獎的,驚聞張大將軍不幸罹難,父皇為之哀傷不已,幸得有張將軍為繼,實社稷之幸也,小王也自深為期盼,今,父皇既已下詔平亂,諸軍當得奮勇向前,想來以張將軍之果勇,應不會後人才是.”

楊侗似乎很是欣賞張君武的謙遜態度,嘉許地點了點頭之後,又溫言述說了一番,雖不帶半點的火氣,然則言語間明顯是要張君武給出個不執行軍令的理由之所在。

“殿下明鑑,瓦崗軍與末將有殺父之血仇,末將恨不得即刻提大軍平滅諸賊,奈何軍中輜重將盡,末將便是有勁也無處可使啊.”

儘管早先便估算到了楊侗的早熟,可真與其交談了幾句之後,張君武還是不免驚歎於此子把握局面的能力,當然了,以張君武的城府之深,卻也並甚在意楊侗的言語擠兌,苦著臉便叫起了窮來。

“哦?此話怎講,莫非戶、兵二部竟不曾撥付張將軍所部之補給麼?”

聽得張君武屢次三番地拿軍中無糧來當藉口,楊侗也自不免有些不耐了起來,沒旁的,楊侗雖因年歲的緣故,並無實權在手,可畢竟生在天家,又掛著東都留守之名義,對政務多少還是知道些的,在他看來,洛陽周邊皆糧倉,根本無缺糧之虞,隋煬帝既是準了張君武統領齊郡軍一事,下頭各部又怎可能會不給齊郡軍輜重補給。

“回殿下的話,末將是前日巳時到的洛陽,卜一在驛站落了腳,便即去了戶、兵二部,詔書、公文一應不缺,卻無人理會末將,昨日又在二部奔走了一日,結果依舊,可憐末將軍中之糧早盡,全靠裴將軍支援了些,最多不過支撐到年關而已,倘若再無補給,末將也不知該如何回去見軍中將士了.”

張君武等的便是楊侗這麼一問,早就準備好的說辭立馬便緊著陳述了出來,只言自己在兩部辦不成事,卻絕口不提遭勒索一事。

“竟有此事?郭文懿、趙文長何在?”

一聽張君武這般說法,楊侗的臉色當即便陰沉了下來,喝問之聲裡也自滿是掩飾不住的怒氣。

“下官在!”

楊侗這麼一點名,民部侍郎郭文懿與兵部侍郎趙文長都穩不住神了,齊齊從旁閃了出來,各自應諾不迭。

“二位大人向來負責統籌民、兵二部事宜,對張將軍所言之事,二位大人可有甚解釋麼,嗯?”

現如今各地局勢糜爛,正值用兵之緊要時分,居然有人敢故意刁難軍隊的給養,這可是犯大忌之事,萬一要是鬧出兵變,後果可就不堪了去,此一條,楊侗雖年幼,卻也看得通透,問話的語氣自然也就不免煞氣四溢了的。

“殿下息怒,下官這幾日一直在回洛倉張羅諸軍糧秣轉移之事,實不知張將軍到過部裡,箇中恐是別有誤會,且容下官查驗後再稟.”

“是啊,殿下,下官這幾日也不在部中,確是不知情形究竟如何,下官回衙後,定會嚴稽此事的.”

不用去查,郭、趙二人也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來著,沒旁的,這等剋扣之事乃是部中慣例,他倆也自沒少從中拿錢,往昔來二部辦差的,都是靈醒人,都會在公文裡多報了所需數目,然後大家都可從中得利,數年下來,此事都進行得順遂無比,偏生遇到張君武這麼個愣頭青,居然將此事當眾捅破,真要追究的話,他倆可都是砍頭的死罪,自是由不得郭、趙二人不為之心驚肉跳的,好在二人都是老宦海了,說些推脫的套話簡直跟喝水般簡單。

“此事徹查到底,小王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狂悖,竟敢拿軍國大事當兒戲,限爾等三日時間,查清真相,不得有誤!”

楊侗雖心智過人,可畢竟年幼,還真就不清楚下頭那些官吏早已爛透了,只以為此事或許是別有誤會,所下的命令雖嚴厲,卻根本就沒整到點子上,讓賊去查賊,能有個結果才真是笑話了的。

“諾!”

這一聽楊侗所下的命令只是叫二部自查而已,郭、趙二人立馬便安心了下來,應諾起來麼,自也就乾脆利落得很。

“張將軍,實在是對不住,小王也不知下頭那幫蠹吏會如此狂悖行事,以致委屈了將軍,小王在此向您陪個不是了.”

呵斥完了郭、趙二人之後,楊侗的臉色立馬便是一緩,衝著張君武便是一拱手,愧色滿滿地致歉了一句道。

“殿下切莫如此,末將只求能儘快辦妥調撥程式便好,軍中將士還等著急用,末將心實憂之.”

見著楊侗這等翻雲覆雨的表現,張君武心裡頭不禁感慨天家子弟的手腕之不凡,可要說感動麼,那也談不上,只因他早已立志天下,根本就沒打算為註定要覆滅的隋朝殉葬,當然了,這等心思實不足為外人道哉,此時此刻,張君武所能做的,也就只是趕緊趁熱打鐵上一番,以保證軍需之用。

“張將軍且請放心,此時小王親自督辦,會後便照律行之,定不會讓軍中將士們受苦捱餓的.”

楊侗年歲雖小,心思卻不小,哪怕目下只是皇孫而已,卻早就在琢磨著要培植班底勢力了,只是苦於無可用之人手,而今見得張君武英武不凡,又手握重兵,先前便起了拉攏之心,而今有了示好的機會,他自是不會錯過了去。

“謝殿下隆恩,但消輜重補給能到位,末將願依令率部奇襲金堤關,不成功便成仁!”

於張君武來說,只要這批輜重能到手,齊郡軍的根基也就算是穩住了,而後頭的發展壯大,他也早就有了相關之規劃,可謂是成竹在胸了的,至於楊侗的心思麼,張君武卻是根本不會加以理睬的。

“如此甚好,段公,您可還有甚要交待的麼?”

楊侗深深地看了張君武一眼,似乎還想說些撫慰的話語,可到了底兒,還是沒再多言羅唣,顯然是擔心過猶不及,略一猶豫之後,便即將問題丟給了氣鼓鼓地站在一旁的段達。

“殿下英明,末將已無話可說.”

沒能給張君武一個教訓,反倒被其當眾削了臉面,段達的心情自是相當之不爽,奈何見楊侗有意要維護張君武,段達也自無可奈何,只能是甕聲甕氣地敷衍了一句了事。

“那好,今日便議到此處,諸公且都各自努力罷.”

這一見段達心緒不好,楊侗也自不願再多生是非,緊著便起了身,丟下句交待之後,便即領著一眾宦官宮女們轉入後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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