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末牌,日頭已然偏西,彩霞滿天,已是到了用膳之時分,然則張君武卻並未著令傳膳,也不曾召集諸將議事,就這麼獨自一人屹立在中軍大帳外,遠眺著東北方向,似有所期盼狀,終於,就在太陽剛剛下山的那一刻,一騎從營門處狂奔而入,一見及此,張君武的面色雖平靜依舊,可眼神裡明顯有著精芒在閃爍著。

“報,稟將軍,孫將軍所部已拿下金堤關,陣斬賊酋郝明春!”

來騎衝得很快,一路狂奔到了大帳前,而後一個麻利的滾鞍落了馬,衝著張君武便是一個單膝點地,高聲稟報了一句道。

“好,來人,擂鼓聚將!”

儘管心裡頭對此訊息早有猜測,可真聽得報馬證實,張君武的心中還是不免滾過了一陣激動,可也沒甚多的言語,揮手間,便已是中氣十足地下了將令。

“咚、咚咚……”張君武的命令一下,中軍帳外的兩面大鼓頓時便暴響了起來,各軍將領聞之,紛紛衝出了駐地,從四面八方向中軍處匯聚而去。

“告訴諸公一個好訊息,孫遙將軍已率部拿下了金堤關!”

眾將見禮一畢,張君武也自沒甚多的言語,直截了當地便將拿下了金堤關之訊息道了出來。

“太好了,賊子無路可逃矣!”

“少將軍,您就下令罷,末將等自當拼死殺賊!”

“甕中捉鱉之勢已成,瓦崗亂賊必敗無疑!”

……諸將們都是懂軍略之人,自是不會不清楚金堤關對於滎陽來說意味著甚,大喜之下,人人振奮也就屬題中應有之義了的。

“金堤關乃要地也,今落我軍手中,賊在滎陽雖尚有糧,亦必不多,然,某料徐世勣那廝斷不會坐以待斃,其能走之路有四:一是主力在此與我軍相持,另分出一精銳偏師去攻金堤關,與關外之瓦崗亂賊前後夾擊孫將軍所部,以求打通糧道與退路;二是儘速與我軍決戰,若能擊退我軍,則孫遙在金堤關亦自難持久,其困自解,其三麼,便是退往嵩陽(今之登封),越箕山與盧明月部下大將嚴葵同流合汙,至於其四麼,嚴葵所部或許已至嵩陽,徐賊恐佯敗誘我追擊,而後以嚴葵部為奇兵,打我軍一個措手不及.”

張君武笑著一壓手,止住了眾將們的喧譁,而後扳著手指,將徐世勣所能作出的應對之策一一簡述了出來。

“張將軍,老朽觀此四策似乎皆有可取之處,就不知那徐世勣究竟會取何策哉?”

聽著張君武這麼一口氣道出了四策,諸將們當即便全都陷入了沉思之中,顯然都在換位思考地琢磨著,並不敢輕易下個判斷,唯有蕭懷靜卻是無甚顧忌,緊著便開口追問了一句道。

“目下尚難定論,然,某料其為穩定軍心故,明日必會率軍前來邀戰無疑,且觀其陣再做計較也不為遲.”

分析出徐世勣可能的應對之策不難,然則在情報不足的情況下,要想確定其之真實意圖,卻顯然不是件容易之事,張君武心中雖有所猜測,卻並不打算急著下個論斷。

“唔,那就明日再看也罷.”

饒是蕭懷靜在軍中的日子已是不短了,可其之軍略能力也就只停留在初級水平而已,張君武都不敢輕易明確之事,他又哪敢胡亂決斷的,也就只能是眉頭緊鎖地附和了一句了事……“報,稟大帥,不好了,郝將軍戰死,金堤關已失守.”

就在張君武聚將議事之際,一騎報馬倉皇趕至了滎陽城守府,滾鞍落了馬,而後一路跌跌撞撞地直奔進了後堂,這才一見到徐世勣的面,立馬一個單膝點地,連大氣都來不及喘上一口,便已是惶急不已地嚷嚷了一嗓子。

“什麼?說清楚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徐世勣原本正自俯身大幅地圖之上,乍然一聽金堤關已丟,臉色猛然便是一白,霍然便站直了身子,厲聲呵斥了一句道。

“稟大帥,官軍偷渡了邙山,奇襲我金堤關,措不及防之下,郝將軍力戰而亡,趙將軍率殘部拼死突圍而出,已退往鄭州去了.”

聽得徐世勣聲色不對,報馬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趕忙出言解釋了一番。

“偷渡邙山?我邙山軍寨呢,究竟是怎麼丟的,嗯?”

徐世勣用兵一向謹慎,在估計到齊郡軍有可能兵出虎牢關的情況下,又怎可能會不防著齊郡軍奇襲金堤關,為確保萬無一失,他不單在金堤關中留下了一萬精銳,更在邙山要隘處設了座軍寨,卻不曾想都已是如此重重設防了,金堤關居然還是丟了,這叫徐世勣如何能接受得了這麼個事實。

“小的不知,只知官軍突然而至,未聞邙山軍寨有戰事發生.”

前來稟事的報馬雖是從金堤關趕來的,可他也同樣不清楚齊郡軍是如何悄無聲息地拿下邙山軍寨的,這會兒聽得徐世勣見問,也就只能是無奈地搖頭不已。

“嗯……來人,將這廝押進後堂,沒有本帥之令,任何人不得私下見其!”

金堤關不僅僅是滎陽瓦崗軍的退路所在,也不只是糧秣輜重的囤積地,更是徐世勣策劃滎陽一戰的要隘之所在——按徐世勣原先之策劃,滎陽是戰上一場再放棄的,目的就一個,那便是且戰且退地將齊郡軍往金堤關引,從而為早已率部潛伏到了嵩陽一帶的盧明月部大將嚴葵創造出急襲虎牢關之戰機,一旦能成,齊郡軍也就此成了甕中之鱉,不戰必自潰無疑,卻沒想到己方的計劃尚未正式施展,反倒被齊郡軍先發制人了一把,如今若是相關訊息有所走漏,滎陽大軍必定大亂,為確保穩妥,徐世勣這就打算犧牲這名趕來報信的報馬了。

“諾!”

徐世勣的將令一下,侍立在側的幾名親衛立馬轟然應命,一擁而上,也沒管那名報馬如何喊冤,架將起來,便拖往後堂去了。

“呼……來人,擂鼓聚將!”

徐世勣沒去理會那名報馬的哭喊,面色凝重無比地在堂上來回踱了好一陣的步,良久之後,猛然站住了腳,聲色俱厲地便斷喝了一嗓子,不多會,隆隆的鼓聲暴響中,滎陽城內外的各處軍營登時便是一陣的忙亂……“嗚,嗚嗚,嗚嗚……”大業十三年四月十九日,辰時正牌,太陽方才剛從地平線上探出個頭來,一陣淒厲的號角聲乍然而響,生生將清晨的寧靜敲成了碎片,口令聲大起中,一隊隊瓦崗軍士兵排著整齊的佇列從城內外的各處軍營裡行了出來,迤邐地向五里開外的隋軍大營進逼而去,甲冑摩擦聲大作不已間,殺氣騰空而起,直上九霄雲外。

“報,稟將軍,瓦崗亂賊已大舉出動,正向我大營方向而來!”

瓦崗軍這麼一動,齊郡軍遊哨立馬便被驚動了,自有一名見機得快者,緊著便策馬衝到了中軍大帳處,將訊息稟明瞭張君武。

“來得好,傳令:各部緊守營壘,沒有本將之令,任何人不得出寨迎敵,違令者,殺無赦!”

張君武早就已料到徐世勣會盡起大軍前來邀戰,然則他卻並不打算奉陪,概因時間乃是站在齊郡軍一邊的,在沒看清徐世勣底牌之前,張君武根本不打算與之大戰上一場。

“嗚,嗚嗚,嗚嗚……”將令既下,淒厲的號角聲立馬便暴然而起了,口令聲大作中,一隊隊齊郡軍官兵就此衝出了帳篷,手持弓弩趕到了營壘的柵欄處,飛快地擺好了防禦陣型。

“傳令,派些大嗓門的前去罵陣,務必激得官軍出戰!”

辰時末牌,瓦崗大軍已在離齊郡軍營地一里外列好了陣型,卻遲遲不見齊郡軍出營,一見及此,徐世勣的眉頭不由地便皺緊了起來,奈何見得齊郡軍防禦極為森嚴,也自不敢驅兵去強攻齊郡軍之大營,無奈之下,也只能耍上一把激將法了。

“張家小兒聽著,你家瓦崗爺爺來了,有膽子的,出來一戰!”

“張家小兒,你父就是死在瓦崗爺爺們的手下,想報仇,就來啊!”

“無膽鼠輩,可敢一戰否?”

……徐世勣的將令一下,自有數十名大嗓門計程車兵衝出了本陣,耀武揚武地來得了離齊郡軍大營不過百餘步的距離上,指指點點地便罵開了,啥話刺耳便罵啥,汙言穢語有之,辱罵張君武的也有之,更有拿張須陀的死來做文章的,當真無所不用其極,直聽得齊郡軍將士盡皆怒火滿腔,只是礙於將令,卻是無人敢擅自出營應戰。

“少將軍,賊子無禮太甚,末將請命出擊,先殺上一回再說!”

齊郡軍諸將們大多是心高氣傲之輩,何嘗受得這般辱罵,箇中又以羅士信為最,氣急敗壞地嚷著要去殺上一場。

“不急,仗有的你打,且先讓賊子猖獗一回好了,算是讓他們臨死前過上回嘴癮也罷.”

要說氣,張君武才是最該生氣之人,可事實上,張君武心中卻是平靜得很,根本就不在意這麼點小兒科的激將手法,不單不怒,反倒是悠閒地將對方的罵陣當成耍猴戲來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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