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門弟子招收,夕雲觀每三年一次,今年招收的人數最少,竟不足往年一半,堪堪二十來人。

想來也是,若是無人數限制,即便定期譴退一些,只怕夕雲觀亦擺脫不了人滿為患的境地。

白日招收已過,凌蠍等二十來個透過第一輪招試幸運之人均被安排好了住處。

夕雲觀地界廣大,絕天峰規模又僅僅稍弱齊天峰,其外門弟子住宿的附屬山峰自然也是非尋常山峰可比。

故這二十來人的暫住並不成問題。

住所均為隨機安排,其中有些還是被譴退的老一代弟子留下的。

住宿三三兩兩,凌蠍等人並非全靠在一處。

幸運的便是幾位新人待在一處,命犯倒黴者被分配至與老一代的弟子共住,戰戰兢兢地承受著各種緊張情緒。

凌蠍運氣不好不壞,被安排的地方較為僻靜。

此處,兩座空落落的舊木屋隔開一塊小空地,周邊竟僅他一人爾。

他隨意掃視兩間屋子,選中右邊一座,走了進去。

屋內物品不多,裝飾簡樸。

一張床板不全的木床,飯桌書桌以及椅子,其上落滿灰塵,木床上甚至連遮蔽蚊蟲的帳子都沒有。

清涼的風吹進屋內,帶走炎熱,亦吹塵落土,塵屑飛揚。

書桌之上還規則不勻地刻著字,方方正正,記錄著心法、瓶頸以及日常瑣事。

此地,也曾經住過一個苦苦掙扎,認真生存的人,透過這些文字,那個人的所思所想被一一陳列在凌蠍面前。

或許,每個人都是被生活玩弄的棋子,當我們滿懷希望,高舉生命的旗幟奔向憧憬的美好未來,斷不知前方是平坦大道,還是暗澤溝壑。

誰曾經在此,無言嘆息過?你還是我?凌蠍開啟沾滿灰塵的方格木窗,而在這一瞬間,亦有輕輕悠然的腳步自遠而近傳來。

微風不止,窗外林葉湧動,仿若散開的波紋,一圈圈盪漾開去。

兩雙眼睛空中對視,兩人都有些無言。

是藍飛逸。

時間流逝,白日無話。

初夏夜空燦爛,星星點點,亮亮晶晶,似流螢吊墜點綴著無邊恆古的黑夜。

凌蠍坐在屋子的木階上,夏夜蟲鳴尤為響亮,每個生命似乎都要拼命謳歌屬於自己的樂章,拼命向周圍證明自己的存在。

對面的屋子,燈光搖曳,透過木床昏黃而懶散穿越過來。

藍飛逸仍在修煉,儼然與白日裡的雲淡風輕兩個模樣。

雖然被刻意掩飾,但凌蠍依舊可以感受到真氣持續不斷的波動。

那個男子修煉簡直近乎瘋狂,幾乎在修煉中苛刻壓榨身體的每一絲能量。

究竟是什麼重擔,將一個男子逼的這般累?每一個笑容背後都彷彿隱藏著不為人知的沉重。

視線悄悄遠離對面的屋子,凌蠍的目光投入頭頂的星空。

他又何能說些什麼呢?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出谷之後,如對素風的承諾,白蘭、小月月的危機……若自己再強一些,攔下那一劍,那個一生悲哀的男子會不會便可以見到蘇輕雪最後一面,少去些許遺憾?又或者,當天自己不去理會,白蘭,那個淡泊素雅的女子又會遭受怎樣的命運?天地不仁,若是不夠強,永遠只能被踐踏成渣。

……凌蠍望著星空,神識凝滯,星光倒映在他藍色的瞳孔表面,瑩瑩閃動,顯得有些深邃。

已是半夜深更,聽得咯吱一聲,有輕微的腳步朝自己而來,凌蠍卻是沒起身。

“怎的還不去睡?”

藍飛逸修煉收功完成,步步走來到凌蠍身邊,問道。

凌蠍微轉過頭,看著他,隨後挪開一個空位,默不作聲繼續飲酒。

藍飛逸眼裡異芒一閃而過,也不客氣,灑然坐下。

不多久,小小的酒葫蘆空空如也,兩個人臉色都有些粗狂的紅色。

“你有心事?”

凌蠍躺在地上,雙手枕著頭,問道。

藍飛逸笑了笑,長髮遮住一半臉龐,另一個眼睛卻明明亮亮。

“誰能沒有呢?”

“其實你不必如此逼迫自己,修煉之事或許我沒有資格對你說教,但如此瘋狂偏激總歸不是好事.”

凌蠍再三考慮,終究勸道。

藍飛逸忽地轉過來,緊盯著他,雙目攝人心魄,隨後呼吸逐漸平緩:“……多謝相勸.”

凌蠍醉眼朦朧看向藍飛逸,卻恍若不見藍飛逸的表情,反而透過這深沉的夜看到了狐妖素風的平生。

無盡的黑,無窮的暗籠罩著蒼茫大地,唯夜空亮光幾許,瑩瑩閃爍。

藍飛逸笑著繼續道:“可眾生皆如此,一旦揹負便難以放下,我們,其實很多時候都沒有選擇,不是麼?那你便言來,為何當今之世,我輩修仙者明知仙路渺茫仍要爭個頭破血流?”

微風正好,蟲鳴陣陣,就連包圍著他們的林木也是葉浪濤濤。

“人們總希望神明存世,斬輪迴,變因果,掌握自己的命運,改變他人的命運。

世人皆在泅渡,累了便只能靠念想支撐,即便彼岸只是一個謊言,也只能欺騙自己去到達,若不然,唯有溺亡.”

凌蠍長長撥出一口氣,腦袋有些暈沉,他禁不住張開心胸躺下。

藍飛逸嘴角微動,正要答話,卻被凌蠍一絲低沉的苦笑生生堵住。

只見凌蠍晃了晃一滴不剩的酒葫蘆,望空自嘲道:“可我,從來就不曾信過神明,甚至不願去信九幽之下是否真為靈魂歸處。

我寧可信,一個人死去,靈魂能在他人的記憶裡存活下去了罷……你所言皆是,有些東西一旦拿起,便再難以鬆手.”

藍飛逸張開口,看著仰躺於地的凌蠍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實在不敢置信如此話語出自眼前面容消瘦的男子之口。

咕嚕一聲,卻是一支竹蕭自凌蠍胸口的長袖滾落於地。

“哈哈哈哈!”

藍飛逸稍愣一會兒,頓時朗聲長笑:“說的好!今夜既是夏至蟬鳴時,又怎能無酒相伴?”

話罷,他撿起竹蕭,扔回凌蠍身旁。

凌蠍迷離的雙眼剎那清醒不少,撐起身子,不確定道:“……你方才可是提到酒?”

藍飛逸白眼翻起,這傢伙莫不是酒做的肚子?怎的一提起這個,萎靡便一掃而空……不過此時他心神愉悅,大手一擺,傲然笑道:“你且瞧著!”

話罷,右手指間扳指一亮,數罈美酒佳釀一一整整齊齊排列於地,香氣醇厚,醉人心脾。

有此佳釀竟藏掖到現在,還來蹭自己的濁酒,此獠當真是……凌蠍無語了。

藍飛逸尷尬乾咳了一下道:“這些並非是我的,乃我一至交真心贈予,也未曾嘗過,故此不敢輕易拿出獻醜,見笑了。

咳咳.”

絕天峰,某小築。

千羽望著好多美酒莫名失蹤的酒窖,原本酒罈的位置空落落一片,安置的機關也被賊人以高明手段一一拆除。

他嘴唇哆嗦,臉色慘白,念念叨叨:“玉瓊液、碧葉生花釀,九勾玉酒……”景象狼藉。

他英俊瀟灑的臉龐不停抽搐:“師兄…你夠狠…給我等著!”

正狂灌酒的藍飛逸身子突然一抖。

“怎、怎麼了?酒力不足說一下就好,不勉強.”

凌蠍搖搖晃晃湊過去,打了個酒嗝,諷笑道。

藍飛逸大嚷推開他,自己也差點倒向一旁:“小子,我藍逸飛酒量稱第二,誰人敢稱第一?方才估計被誰想念惦記的罷了,來來來,再來過.”

“哈哈哈,你自己名字都說反了啊,扯.”

“總歸是你喝不過我,以後進師門叫師兄,我罩著你!”

藍飛逸豪氣干雲道,凌蠍白眼表示不屑。

遠處,枯木道長凝視這邊,喃喃道:“這就是傳說的大弟子藍逸飛?”

他神情怪異搖搖頭,拂袖一揮,騰空遠離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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