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周至心目中古人寫安樂山最好的一首詩,宋人魯交的“苔徑傍巖斜,林間是道家。

夜潭魚戲月,春地鹿眠花.”

堪稱神品,可惜原碑已經蔓沒無存了。

“樂山”二字下,就是清代貢生戴映奎九十歲遊山所作的“少岷高處出蒙泉,不染塵氛自有天。

擬向山靈分一酌,試將清白比心田.”

詩也是好詩,就是處境岌岌可危。

周至感覺自己又有事情幹了,起碼得將全山的石刻拓印下來儲存,將來文化館要重塑碑崖的時候,好歹有個參照。

這些東西都是周至感興趣的,隨著一路下山,周至就跟身邊的小夥伴們介紹這些石刻文字的來龍去脈,和創作者的身份背景,聽得隨行的大叔都嘖嘖稱奇。

這位可比咱山民還要土著啊!來到山腳,有一處土臺,邊上一條小路,朝裡邊走不遠,就是著名的一碗水。

這是一處山崖,泉水從崖下緩緩滲出,注滿了崖底一個小石坑。

泉水清冽甘甜,遊人到此,就該“擬向山靈分一酌,試將清白比心田”了。

這裡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許由瓢”。

許由是著名隱士,堯帝想要將天下交給他,他認為這話髒了自己耳朵,跑去河邊洗耳朵。

結果被另一個隱士樊堅看到了,問他:“你耳朵髒了嗎?”

許由便把堯告訴他的話說了。

樊堅但是正在飲牛,聽了這話就牽著牛離開了,恥於讓牛在許由洗耳朵的下游飲水。

“許由瓢”的意思,就是這水乾淨得只有許由那樣的隱士才配喝。

周至一邊給大家講故事,一邊用粽葉將泉水引出來給大家灌水壺。

衛非聽完故事就非常不服:“多給我灌點,憑什麼就許由才配喝?他一輩子當隱士,說明能力沒有經過考驗,憑什麼上來就認為他可以做九州牧?我看他就是假清高,知道自己無法勝任才擺出來這般模樣!”

周至不由得有些無語:“古代傳說你要較真就沒意思了,這個故事成立的前提,就是許由的確有得天下的機會和能力而不為,頌揚的是一種保持真我,不為外部利益所誘惑的情操。

你要專究合理性,這故事就沒法講了.”

不過自己說完都有些喪氣:“不過你也說得對,千年之後人們競相造偽,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卻也成了大毛病.”

“對嘛!”

衛非說道:“是不是真我的表現,除了自己誰都不知道,所以這就是個偽命題,不能當做考量指標.”

周至對他豎起大拇指,又將水壺遞了過去:“狗嘴裡吐出大道理,飛機這話和六祖,王陽明所見暗合,該你配喝這一壺.”

到這裡就要和山民大叔分別了,大家沿著老石板路回家。

道路兩側都是農田,水稻已經垂下了腰,離收穫已經不遠了。

穿過一處山谷之後,隊伍就回到了機耕道上,再走一段就是安樂山鄉小了。

在一戶農家找到主人,談好價錢,周至讓小夥伴們去收菜。

夏日裡正是蔬菜旺盛的季節,主人家都發愁瓜茄多得吃不完,只花了二十塊錢,小夥伴們就收得了一堆的辣椒,番茄,茄子,豇豆,黃瓜,空心菜,四季豆,紅苕尖,血皮菜……周至和馮雪珊還跑到人家的廚房裡,又花了一百塊,挑選了一條臘豬腿和一扇臘排骨。

對這戶農家來說,卻又是天降橫財了。

說好的馮雪珊要請大家吃飯,因此這錢是馮雪珊來出,就到衛非家裡去加工。

扛著滿滿的戰利品走過大壩,就到了安樂山鄉小。

衛爸衛媽看著滿載而歸的隊伍就不覺好笑:“哎喲這是遊山還是打劫回來啊?”

接下來周至就開始分派任務了,衛爸衛媽休息,馮雪珊主廚,自己幫忙打下手備料,女生們幫忙摘菜洗菜,男生去魚塘摸螺螄。

早就答應了要給衛宜小姐姐做田螺,這都欠了好久了。

衛非難得勤快地跑去竹林裡,不一會兒拎了兩隻小母雞過來:“肘子,幫我宰了它們!”

“欸,兩月不見這雞養得不錯了啊.”

周至見到兩隻雞的精神面貌都不一樣了:“挺肥了呀.”

“也不看誰回來了.”

衛宜一邊摘辣椒蒂一邊啐道:“紅薯也不切糠頭也不拌,我就不該讓他養雞抽懶筋,家雞都給他養成野雞了.”

“今天菜也不少了,要不就吃一隻吧?”

馮雪珊笑道。

“兩隻!”

衛非對著馮雪珊和周至直拱手:“能多吃一隻就少喂一隻.”

原來這娃打的這主意!所有人都樂得哈哈大笑。

殺雞燙毛,燒豬腿刮皮,大鍋子煮上,周至清洗完雞雜,又幫馮雪珊切好泡姜泡椒等調料,就只剩燒火了。

馮雪珊能幹得很,手腳麻利,就這麼一會兒將調料都打好了,也將空心菜和茄子也燙好擺盤了。

廚房裡也不需要這麼些人,女孩子們也出去水邊玩了。

“肘子,走,教我釣魚!”

衛爸在廚房門口冒出腦袋來,手裡還拿著抄網和兩根釣魚竿。

“就是,燒火的活怎麼好男人做.”

衛媽也搶了進來:“你去教老頭釣魚,癮又大,技術又差,肘子你教教他!”

其實這就是藉口,衛爸衛媽還是老觀念,認為讓孩子上門主動幹活,自己什麼都不幹就等吃不好意思,怎麼都想幹點兒。

“肘子你去吧.”

馮雪珊將燙熟的小母雞撈出來浸涼水,這樣雞皮會緊實帶脆勁,同時還在燒辣椒準備做燒椒醬:“夏天的菜其實也沒啥做的,一會兒就還有個西紅柿炒蛋和炒雞雜,現在就剩下煮臘肉了。

一會兒的田螺你來做.”

“那行.”

周至說道:“你再燒鍋水,一會兒他們拿田螺回來就燙死取肉,沒時間養它們吐泥,就只有取肉來做了.”

“嗯,知道了,你和叔去釣魚吧.”

衛爸釣魚用的是半熟的紅薯和嫩玉米,這兩樣不打窩的話那就是死等過路魚,收成必然慘淡。

不過外面那口深塘可以釣魚倒是比較出乎周至的以外:“我記得去年來的時候,說是那口塘已經承包出去了呀?”

“是承包出去了.”

衛爸盯著周至看他配餌料:“結果水太深,下面還有很多石頭和田坎,沒法拉沉底網,只好把上層花白鰱打了完事兒,剩下的好多魚都搞不到.”

“所以今年老闆就把塘也放開了,只要不是釣他的花白鰱,別的魚一律三塊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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