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肘子的運氣的確是好.”

四舅媽感慨道:“你看,先是石延年《籌筆驛詩》,後是僧傳古的《坐龍圖》……”四表舅和周至對視一眼,兩人都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兩次開盲盒,一次開出宋人名家書法,一次開出宋人名家畫作……這怕不是什麼運氣好,而是那口箱子裡,可能都是精挑細選的收藏!這樣的出寶機率,只能說明一件事兒——這個大箱子,絕對絕對是一個大寶藏!周至畢竟算是半個內行,知道急不得,只能取一樣修復一樣,才不會對寶貝造成更大的傷害。

“要不我來幹這頭吧?”

轉了轉眼珠子,周至說道。

現在的《坐龍圖》已經進展到了修補的環節,就是用小紙條小紙片貼於畫心裂縫和殘缺的部分,然後依託原有的作品痕跡,儘量將多餘的部分剔去,讓修補的部位儘量小一點,又能夠讓畫心恢復強度。

這個活一般不會傷害到畫心,周至敢下手。

“別慫吧!”

四表舅笑道:“早過晚過,早晚也得過!拿宋代名家法帖出師,還能有比這更完美的嗎?”

“完美的前提是手藝不滑……”周至依舊忐忑。

“少廢話!快點!”

“哦……”見實在是推脫不掉,周至只好拿起毛筆,開始先對《籌筆驛詩》進行操作。

手續其實也是很繁瑣的,雖然名義上只是用顏色遮蓋掉畫面上修補之後的裂線和缺墨,但是手法卻也是有講究的。

首先第一步就是要補齊背色,也就是給修復好的畫心上一次底色,將那些畫心碎片之間的拼接痕跡給抹掉。

由於四表舅刻意保留了部分陳舊痕跡,讓書法作品古意盎然,因此那些天然的古舊痕跡,就成了補色這一關的難度所在。

痕跡顏色有深有淺,補色的時候,要將這種深淺明暗的效果過度保留住,而且要讓觀者無法察覺,這就需要一些能力了。

好在周至經常幹這活,國畫和書法在開始的時候,經常也會先鋪設底色,尤其是國畫,還經常在畫作的前後刷色刷礬,以礬晶點灑,在紙面上製作出墨色在水中暈染分離的天然效果。

這些操作四表舅經常讓周至代勞,因此周至並不陌生。

小心翼翼地將底色補齊之後,整個法帖的畫面基本就已經能看了。

第二步是補墨。

補墨就是將筆畫中的斷裂和殘缺,用墨水給填上。

同樣的道理,墨也必須是用傳統手工製作的,而且理論上能用到和原作相同的墨是最好。

不過那是不可能的事兒,宋代名家書畫一般喜歡用廷珪墨,潘谷墨,這些在一千多年前書畫的創作年代就是百金難求的東西,更何況現在。

因此只能是在近代,比如清墨,甚至現代手工墨的基礎上,根據修復家自己珍藏和反覆試驗過的“驗方”,新增魚膠、冰片、龍麝、甚至松香等新增劑,調和出發色、濃淡、膠感,均和當時用墨儘量靠近的補色墨。

剩下的一道功夫,就是補色的時機。

整個中國字畫修復裝裱過程中的粘合劑,就是一款漿糊,特製的漿糊。

這個漿糊兌水稀釋後,可以是潤滑劑,除雜溶劑,清洗劑,粘合劑,固定劑……總之都是它,但是各個工序當中,漿糊的濃度不一樣,充當的角色也不一樣而已。

將畫心加上新的命紙刷上牆後,揭開面紙,剩下的就是乾燥過程。

這個過程也不是一次性的,因為重力的關係,畫心裡邊的水分是上面聚集得少,幹得快,下面聚集得多,幹得慢。

因此在乾燥過程中,畫心各個部位受到的張力是不一樣的。

為了使張力均勻,修復師會將畫心的一些部位反覆溼潤,以達到整幅畫面在乾燥過程中張力均勻。

這個工序很奇怪,周至就曾經問過為何不將牆面放平,這樣畫心的乾燥過程不就可以讓水分擺脫重力的不利影響了嗎?這個問題真把四表舅給問住了,只說這樣不太好操作,而且不太好監控畫心的狀態,補水起來也麻煩。

關鍵是一般作坊沒這麼大的地方。

補色用的墨,四表舅已經兌好了,修補的手法,自然就是“雙鉤法”。

雙鉤法的原則就是先用細線勾畫出筆畫的外緣,這也是“雙鉤”這個名稱的來歷,然後再用墨填實勾畫出來的內部範圍。

上手之前周至鬧鬧嚷嚷不敢亂來,但是一旦上手,整個人就變得沉靜認真起來。

很快就進入了沉浸式修復狀態。

四表舅拿著類似羊肉串籤子一般的長長的細竹籤子,也不說話,只默默地指點著周至修復的先後順序。

理論上應該是先大後小,先中央後周邊,先整體後區域性,先關鍵後細節這樣的來。

但是因為周至畢竟有些膽怯,所以四表舅調整了順序,想讓周至在邊角幾處不重要的位置“練手”,待到漸漸找到了感覺,也找到了信心之後,才移回到正確順序。

漸漸的,周至就進入了忘我的狀態,而四表舅的指點也越來越少,到後來就再也沒有了。

而周至也完全忽略了這些,一手拿著盛著墨水的小盤,一手拿著毛筆,體會著石延年書法中的連綿筆譯,濃淡豐枯,適時地調整著手裡的毛筆的吃墨、筆鋒的聚散,手腕的轉還,一點點將作品中那些需要填補的地方一一填上。

等到將這篇長幅作品徹底修補完成,周至才發現,室內的光線已經變作了暖黃色。

這是天色早已經黑盡,全靠暖色的白熾燈照明瞭。

周至活動了一下僵直脖子和上肢,看向一邊小茶臺上無聲的電子鐘,才發現已經是半夜兩點過了。

“呼……”周至出了一口長氣,這樣物我兩忘的精神境界,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體驗過了?閉上眼睛,腦子裡還是剛才那些紛繁的線條,飛白,或如遊絲翻舞,或如飛星閃縱,一刻都停不下來。

周至趕緊睜開眼睛,重新調了墨,取過一張宣紙,用自己熟悉的行草書寫起來。

拋擲南陽為主憂,北征東討盡良籌。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千里山河輕孺子,兩朝冠劍恨譙周。

唯餘巖下多情水,猶解年年傍驛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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