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爺，其實我覺得，完全可以換一種更加科學，更加高階的表述，來表達文明的誕生，而不是簡單粗暴地還沿用‘金屬，文字，城市’這三個表層意義上的字眼。”
“比如金屬，可以表述成‘具備嚴密社會組織與複雜的社會分工，能夠使用複雜高階的工具，管理建造參與者眾多的大型工程’。”
“比如文字，可以表述為‘在各個社會職業分工，和同一文化區域不同的時期中，都能夠找到明確的傳承線索，加工方式和裝飾方式具備嚴格的加工規範與裝飾等級，以證明該文化具備知識積累，傳播與迭代的能力。’”
“比如國家，可以表述為‘社會各群體存在嚴密的分工合作，能夠發現證明王權或者神權存在的證據，能夠發現社會各階層嚴格分野的證據，能夠透過陪葬品等遺物證明大型祭祀活動，大型軍事組織，嚴格社會等級制度的存在’。”
“當然我說這些都不一定對，主要是想要表達出一種方法論，就是採用更加科學的，合理的，全面的語言，來定義考古學意義上文化與文明的分野，這樣是不是更好些？”
“我覺得這樣的確更好些。”辜老點頭：“起碼從文字學的角度出發，兩者間的高下立判。”
“但是肘子呀，我們畢竟不是幹考古學專業的，缺乏專業的知識打底，這樣做會不會有問題，有我們沒考慮到的地方，我想這是毋庸置疑的。”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周至說道：“要是這樣重新定義的話，我們國家目前發現的一些大型遺址地區，就可以被定義到文明的行列當中去，比如目前還沒有文字發現的良渚遺址和二里頭遺址。”
“這些倒是不重要了。”辜老說道：“西方文史觀念與學說，本來就很難解釋我們華夏大地上發生的歷史。”
“就拿人類社會的幾個階段來說，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在中華大地上長期共存。”
“這種共存方式還不是地域式的，而是複雜融合式的，一個城市的數千年當中，完全可能幾種社會結構同時存在。”
“又比如郡縣制與分封制，比如公田與私田，這些社會現象也是在數千年裡長期共存，要講清楚我國的文史問題，就決不能僵化與簡化，要用全面和交融的角度去看。”
“所以我們不能完全聽信西方的那一套，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最起碼，可以提出來一個思路供大家探討嘛！”
“師爺爺你支援我這樣做？”
“我當然支援你！”辜老笑道：“搞一篇論文出來，交給蔣院長看看，至於能不能發，那就真得人家說了算了。”
“可是咱們本門的規矩，不是‘少小早攻書，老大晚著作’，只吃不拉屬貔貅的嗎？”周至問道。
“嘿你這小子！”辜老佯怒這舉手要打他，然後又不負責任地說道：“我們自家本門的學問當然要認真嚴肅了，這不是跨到史學那邊去了嗎？再說了你還敢把這個當成著作？就一篇系級的論文，要求就不用太高，有理，有據，有想法就夠了。”
嘿，老頭對於本門學問和旁門學問的態度，當真是雙標得不行。
“這學期你的任務有點重，除了本科課程要畢業，《儒》工程也要參與，還有你自己找來的《靜嘉堂數字圖書館》專案，國家和學校都非常重視。”
“所以……”周至眨巴著眼，充滿了期待。
“所以《甲骨文鑑賞》這門課程，你還要繼續抓緊，不能因為這些耽誤了。”
啊這……老頭你自己都是幹文字學的，從文法上講，這時候不該用轉折句式嗎，怎麼整出遞進來了？
等到回到宿舍，周至發現寢室裡居然沒人，於是便知道了大約是怎麼回事兒，將衣物這些放好，轉頭便朝紅旗村走去。
果然，在明夷麵館外的冷淡杯攤子上，周至找到了自己的隊伍和“班級內友誼寢室”。
“肘子！”李一佳見到周至，先是高興地站起身來招呼他，然後擺出一副生氣的樣子：“我生氣了！”
周至趕緊走了過去：“算我來得晚了，都沒能接你們，該罰該罰……”
“你還沒搞清楚佳佳在生什麼氣。”張潛意樂了：“你先自罰三杯，我們再告訴你。”
周至立馬就明白了，二話不說先頓頓頓喝了三杯：“是不是因為我這次去了宜昌，沒有找佳佳玩這事兒啊？那我先道歉嘛，主要是跟著人家的安排在走，真得沒時間……”
“你就是藉口！”李一佳依然氣鼓鼓的：“你可以給我打電話，我來找你也行啊？！我在新聞上看到你人五人六地坐那兒，我都不敢相信！”
“我人五人六地坐哪兒？”周至自己都不免犯迷糊，這個假期的確是上個幾回聯播，但是都很低調，不是親人基本就不會留意到那種。
“我們宜陵衛視！”李一佳說道：“說是三峽文保基金會訪問宜陵文化館，聽取博物館和文化館關於文保工作的解釋，你就坐在李樂水和林婉秋的旁邊！”
“是我不對是我不對。”周至知道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找藉口開脫，只好說道：“該怎麼罰我都認，不過話又得說回來，我也不知道佳佳你家裡的電話呀。”
“這事兒的確是肘子不對，不過呢酒也罰了，再敬佳佳一杯就算過去了。”張潛意發揮老大風範，給周至解圍。
“那不行。”童曉琳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要是肘子假期裡到了太原不給我電話，那我也會生氣的。不能這麼簡單就放了，這是原則性錯誤。”
說完狡黠地笑了：“要不……罰他下週請我們看《十二生肖》？”
“這主意好！”吳凌霜，陸佳怡，盧巧，還有徐剛等人都鼓起掌來。
“請客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周至滿口就答應了下來，然後對趙星說道：“猴子，這片子的片源是不是有點緊張啊？我昨天在體院那邊，看到那邊的錄影廳連廣告都提前打出來了。”
“你就放一百個心。”趙星倒是一點都不緊張：“下週片子進來我立馬讓他們發，這次回去又把關係搞好了一步，保證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