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媽笑道:“後來我去看了,那小身板兒挺得直直的,小臉兒崩的老嚴肅了,每個問題都搶著舉手,我就覺得縣小學的學生就是不一樣……”“阿姨你別說了……”周至臊得恨不得有條地縫鑽進去,哭笑不得地道:“那都是裝的,虛榮心作祟,想顯不同騙老師誇獎呢……”“不是啊,舒意她……”“媽!”

江舒意臉上露出幾分惱色:“人家周至要生氣了!”

“不說了不說了……”江媽這才緩過勁來:“不過我也沒看錯啊,你看現在,人都上電視了,小說也登上雜誌了.”

江舒意這才將兩本雜誌從書包裡取出來:“這兩本,我還帶回來了,媽你看在這裡!”

江媽看了一眼就抬起頭,笑眯眯地看著周至:“的確是不錯.”

“吃飯了,舒意收桌子拿筷子.”

江爸在廚房裡喊道。

“一起吧.”

周至也趕緊站了起來,他有些扛不住江媽的眼神了。

不知道平時江舒意爸媽吃的啥,但是週五晚上這頓,實在是太美了。

杜雨芬把鴨子翅膀和鴨腿給周至和江舒意一人分了一個:“你們還要多吃點回鍋肉,不然帶絲吃多了潮人的!”

吃過晚飯,周至告辭:“謝謝叔叔阿姨,那我們這就去大嬢家了.”

江舒意背起了書包:“爸,媽!我去蘇老師家做作業!”

啊這……周至壓根兒就沒打算今晚上要做作業,還準備跟老四玩玩呢。

“去吧,不懂的地方多問問周至。

現在你高中了,爸媽也幫不上你,你就更要努力,知道嗎?”

江媽好像也壓根沒有想過週末晚上,應該讓孩子看看電視放鬆放鬆啥的。

“那叔叔阿姨再見.”

周至只好將哀嘆放在心裡。

兩人揹著書包,順著石頭階梯繞上小坡,從後門進入學校。

中心校的教學樓是個很大的樓房,樓房上面不是天台,而是一個放大的青瓦頂。

瓦頂下的屋簷是木條封的,但是縫隙很大,而且有不少斷了。

於是那裡就變成了麻雀們的天堂,木條間隙間都是掉出來的稻草,都是麻雀們叼來的。

現在正是鳥雀歸巢的時候,整個大樓的頂部嘰嘰喳喳喧鬧得厲害。

但是要在平時,熊孩子們在早晚和課間的時候,喧鬧得會比它們還要厲害。

教師宿舍還是木樓,繞過一個小花園,就進入了木樓的入口。

木樓是兩層的,底下一溜宿舍,上邊一溜宿舍,樓梯入口處有一個大房間,是學校廚房。

進入食堂上了木樓梯就來到二層,大嬢就住在最大卻沒人要的那間房間裡。

為什麼房間很大卻沒人要?原因很簡單,因為樓下是廚房。

大房間外釘著一個小牌子“烈士之家”。

大姨伯犧牲在了邊境,只留下了一個兒子,大嬢一生沒有再嫁,將孩子生下來獨自撫養長大。

大嬢的性格特點就是安靜,慈祥,愛孩子。

如果不是大嬢將五舅家的孩子從鄉下接出來安排上學,他們的命運也不會改寫。

哪怕現在三姐到了夾川,大嬢每月也要給撫養費。

將木門推開:“大嬢,我來了!”

“肘子!”

一個和周至差不多大的男生,從裡邊隔出的小間嘭嘭嘭地跑出來。

木樓板帶出的聲音賊大:“我還以為你跟姐明天才到……呃……江……舒意?”

江舒意是中心校少數一兩個能考到夾川中學的,成績在中心校,那就是何詠梅在夾川中學的級別。

加上人又長得漂亮,在中心校的孩子心裡邊,地位差不多就是女神,沒人不認識。

“舒意是你叫的?蘇大頭你叫姐!”

“……姐……”老四的臉嘭的一下子就紅了。

老四蘇紫橋是三姐的親弟弟,腦袋生得大,周至給取了個小名叫大頭。

“大嬢呢?”

周至問道。

老四還沒能從女神下凡的恍惚中反應過來:“在……裡面……”周至對江舒意笑道:“你們應該認識吧?”

“認識,蘇紫橋,從小在蘇老師家長大的.”

“那就不用介紹了.”

周至說道:“明年他可能也在夾川了.”

三個人一起進到房間裡,大嬢正在做鞋。

“大嬢.”

“蘇老師.”

周至和江舒意一起跟大嬢打招呼。

“舒意?你怎麼和周至一起來了?吃了飯沒有?”

大嬢放下手裡的活:“我去給你們煮碗麵……”“不用了蘇老師.”

江舒意笑道:“周至在我們家吃的晚飯.”

“我們現在是同班同學了,舒意就坐我後面.”

周至笑著從書包裡摸出一樣小東西:“大嬢,送你的,你和外婆一人一個.”

“喲,荷花頂針,這東西現在可少見了.”

大嬢笑道:“謝謝了,那我去給你們衝藕粉.”

“謝謝蘇老師.”

藕粉其實也不一定就是真正的藕粉,有時候是葛粉,有時候是茨粉,但孩子們都很喜歡吃。

除了藕粉,還有炒麵,就是類似黑芝麻糊的東西,但是周至覺得比黑芝麻糊還要香。

大嬢對孩子們,那是格外的寵。

大嬢忙活的時候,周至和江舒意開啟書包,準備開始做作業,周至想到一個問題:“大嬢,我去年撈的燒火片還活著嗎?”

“活著呢,還長得挺好.”

老四笑道。

燒火片就是鬥魚,耐缺氧能力相當厲害,周至去年和老四在田邊水溝裡撈了不少,大嬢這裡有一個假山盆子,聽說夏天要長蚊蟲,便挑了一條髮色最漂亮放了進去。

“什麼是燒火片?”

江舒意很好奇。

“來.”

周至將江舒意帶到窗臺假山盆子邊上:“石頭縫裡有條魚,我們待一會兒就能看到.”

結果都不用一會兒,兩人剛走到窗臺,室內電燈的餘光下,就有一條魚從假山底下游了出來。

“這魚真漂亮,是熱帶魚嗎?”

“不是,就田裡常有的,夾川叫‘燒火片兒’,學名叫鬥魚.”

“為什麼我們一走近它就出來了?”

“被馴化了吧,看來大嬢經常餵它.”

周至扭頭:“大嬢,這魚吃啥啊?”

“沙蟲子,大頭撈的.”

沙蟲子就是蚊子的幼蟲。

“那冬天呢?”

“沙蟲子可以烤乾啊.”

大嬢端著一大碗藕粉和三個小碗過來:“來,吃藕粉了.”

“那這條魚可太有福氣了!”

周至感慨:“養得這麼精細!”

“怎麼都是一條命嘛!”

“蘇老師,蘇大哥呢?”

江舒意突然意識到不問候一下蘇老師的兒子不禮貌。

“大表哥是天化公司電工班的,他們三班倒,今天肯定上夜班呢.”

周至倒是清楚,所以之前壓根都沒問。

“吃藕粉吃藕粉……”老四見藕粉上飄著的桂花糖,早就饞了。

“舒意你在夾川中學還適應嗎?”

大嬢也算江舒意的老班主任,不免關心。

“挺好的,就是課程有些難,這學期就更難了.”

“周至你要好好向舒意學習.”

大嬢拿起布鞋繼續走著線,一針見血:“你的兩篇作文和專訪我都看了,感覺你身上也的確起了些變化,但是所依賴的,更多是天賦,還不是努力.”

“你知道中心校考上夾川中學有多難嗎?小學的時候,你做過舒意的榜樣,現在的她,卻應該是你的榜樣.”

“蘇老師!”

江舒意羞得滿臉通紅:“周至的學習可好了!上學期是動手術沒參加期末考試,但是開學摸底,他的文科成績全年級第一,拉了第二名三十多分呢!他現在也還是我的榜樣!”

大嬢卻沒有立刻關心周至的小手術,也不說周至的成績:“我指的是學習的態度,不說別的,以前週末來我這裡,周至哪一次提前做過作業?”

“今天就不一樣,不用說,就是舒意你這個榜樣的作用.”

“啊?”

江舒意這才真傻了:“周至你週五晚上不做作業的嗎?”

“現在也要做了.”

周至裝傻:“大嬢說得對,這方面我得向你學習.”

吃完藕粉,三個人開始在圓桌上做作業。

中心校的作業最輕鬆,可老四還是做得抓耳撓腮。

周至的作業其實很少,因為他週一到週五課堂上就把語數外試卷都做了,所以這三門老師佈置到晚上的作業,他就不用做。

如今的語文和外語,周至差不多一堂課,也就是四十五分鐘能夠做完除作文以外的部分。

剩下的就是看狀元的數學筆記,高一數學試卷能用一堂課做完,剩下的時間,主要是研究高二高三的試題。

寧開江給周至開過兩回小灶後,發現周至數學也在高三中等偏上的水平,於是乾脆也免了他的作業,改為佈置成解密卷題,解完還要周至出一道題。

透過這種方式,既減輕了自己的工作量,又讓學生得到真實的鍛鍊。

這種方法對於自律的學生來說,效果其實比佈置作業要求完成還要好,結果反而讓周至有大量的時間,自行補充自己學業上的短板。

所以週末就只剩下一篇語文的大作文,兩份高三的地理和歷史作業,幾道寧開江挑出來要周至改造的數學題。

江舒意在和作業搏鬥,偶然抬頭,才發現周至左手託著腮,痴痴地看著她。

“周至……”江舒意臉上一紅:“你……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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