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頭的目光威壓甚重,如有實質,趙忠冷汗沾溼了後背,心知這正是關鍵時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自己不能露怯,否則將萬劫不復。

他依舊挺直腰背,道此事乃德妃所為,何不問其父,將燙手山芋丟擲去。

徐虎反應過來,驚怒交加,他女兒不屑做這種事,他再瞭解不過。

他勃然大怒,當庭怒斥趙忠荒唐,滿口噴糞,兵部不少人出列,激烈反駁。

趙忠抬頭挺胸,即使被多人圍攻亦絲毫不亂,一一反擊,不落下風,將事實羅列得清清楚楚,讓人無可反駁。

兩邊迅速在殿上交鋒,武將笨嘴拙舌在此時被放大,被趙忠辯得節節後退。

隨著趙忠所述,其餘事外的大多數大臣確信了猜測,有老臣大喊一聲“天不佑我朝啊,竟出如此惡毒奸妃”,已然信了趙忠所言。

有大臣已顧不得,跪在地上,出聲向皇帝求證。

朝臣清醒過來,紛紛看向上首,眼巴巴等著皇帝的話。

皇帝面色十分難看,眼中劃過痛楚,閉了閉眼,睜開眼時只剩帝王之威。

他沉聲道:“確有人謀害皇嗣。”

眾人大驚,繼而轉頭望向徐虎和趙忠兩人。

皇帝冷聲問道:“趙卿家,你可知欺君是何罪?”

他跪倒在地:“萬歲爺,臣知欺君之罪,誅滅九族,只是臣深受皇恩,便是死也要揭發德妃狠毒之行,讓奸妃伏誅。”

皇帝面色陰沉地看向徐虎,欲讓其陳辯。

就在這時,卻又有幾人出列,都是附議趙忠所言,參奏徐德妃殘暴嗜血,飛揚跋扈。

幾人從多年前徐德妃蠻橫鞭打後宮妃嬪說起,到近日不遵禮法,無緣由殘殺宮中奴才,羅列一項項罪名,如此惡婦,不配擔當“德”之名,當立即剝奪封號除去妃位,下獄問罪。

一時之間朝堂參奏之言此起彼伏。

兵部的武將急紅了眼,卻因這是事實無法反駁。

徐虎目眥欲裂,面色紅白交加,陳辯不過,被激得呼吸急促:“佞臣,妖言惑眾!”

當庭將玉板砸向趙忠等人,還想動手打人,被兵部還有點理智的人攔腰抱住阻攔。

趙忠等人退後躲避,見狀氣勢愈盛,給徐虎又添了殿前失儀、藐視聖上等幾道罪名。

朝堂頓時亂成一鍋粥,雙方虎視眈眈,成對立之勢。

皇帝面色難看到了極點,大喝一聲,將眾人喝止。

待眾人安靜下來,皇帝威嚴地掃視庭中全場。

待看到置身事外的薛平之時,問道:“薛卿家,此事如何看?”

薛平面色惶恐,恭敬出列:“此事關乎皇嗣,臣不敢妄言。”

皇帝沉默片刻,開口道:“薛愛卿但講無妨,朕恕你無罪。”

“是…”薛平雖仍面有難色,卻依舊出言:“德妃娘娘少年之時,臣見過幾面,對娘娘有幾分瞭解。當年榕英侄女英姿不凡,提著兵器阻攔臣的馬車,為著莫須有之事,臣念其年少無知未予追究,倒是對她敢愛敢恨直爽的性子,有幾分喜愛。”

說著說著,他似陷入回憶之中,說到這裡又醒悟過來,趕忙拉回正題:“臣說得有些遠了,還請萬歲爺恕臣無狀。”

對皇帝拜了一拜,接著秉公道:“臣以為縱然德妃娘娘眼裡不揉沙子,性子霸道了些,這麼多年過去了想必有所成長,謀害皇嗣乃株連九族之大罪,德妃娘娘定然不至於如此糊塗,理當徹查清楚才是,還請萬歲爺明察。”

“薛平,你!”徐虎大怒,明知對方用心險惡,卻無法反駁。

當年自己的女兒,為了沈府和沈明,的確是去攔過薛平的馬車。

沒想到多年過去了,舊事被薛平重提,就為了進一步坐實自己的女兒性子蠻橫,無法無天。

他雙目赤紅,只得轉頭,直挺挺跪下,對著皇帝大聲道:“萬歲爺聖明,小女榕英自小是非分明,敢愛敢恨,絕不會做那下作之事,還請萬歲爺明察。”

皇帝面色陰晴不定,定定地看著徐虎,不置一詞。

殿中靜了片刻。

過了好半晌,皇帝似下定決心,開口道:“來人,將……”

卻見立著紋風不動半闔眼的禮部尚書,身子歪了歪。

皇帝一頓,停下話頭,神色晦暗不明,轉而問道:“範公有何高見?”

禮部尚書猛然一驚,似是剛睡醒,掃向眾人,覺察上頭那道目光,又望向上首。

他側著耳朵,將手放在耳朵上,大聲喊:“萬歲爺,您說啥?”似沒聽清。

幾方人馬心中破口大罵,這種節骨眼上,這老傢伙竟然還敢裝聾作啞,豈有此理。

皇帝滿面不耐,不再理他,想要將剛剛的決定下旨意。

就在此時,禮部尚書又出么蛾子了,他雙腿打哆嗦,微微顫顫往旁邊倒去,赫然倒向出列跪在前頭的趙忠。

趙忠不得不將他扶著,跪著也不是,起也不是,只好維持姿勢雙手扶著。

“站久了,老朽有些頭暈,多虧了趙大人啊,否則老朽這把老骨頭就摔散了。”禮部尚書撐在趙忠身上起來。

起身後,他誇獎道:“督查院的人就是不一樣,眼明手快,又明察秋毫啊,對後宮之事瞭如指掌,條理分明如親眼所見,連老朽都未曾聽聞,真是後生可畏啊,後生可畏。”

趙忠面色登時大變,眼看就要成了,沒想到被禮部尚書給攪和了,這是有心還是無意?

薛平心中一凜,終於知道是哪裡不對了,不由垂首掩飾異色。

這麼大的事,他是特地等了一日,等事情發酵,徹底爆出來,讓各方人都有時間反應,才讓人出手的,卻沒想到朝中大臣,似只有他這邊的人知道?

這怎麼可能?

他一直以為有不少人收到了風聲,畢竟他特地做了安排。

如今看來,莫非是哪出了問題?

薛平想不通,只是眼下之事才是最重要,幸好他早有準備,幸好啊。

皇帝醒悟過來,眯著眼睛,緩緩開口道:“朕已讓人封鎖訊息,趙卿家從何得知?”

一句驚醒夢中人,其餘朝臣紛紛反應過來,他們先頭急糊塗了,來不及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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