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鹽阿郎爬上昌平伯府的牆頭,騎在一人半多高的粉牆上,向下看郝靈,只見她裙子晃了晃,人就飄了起來,飄過牆頭,飄落在牆的另一側。

像春天裡蒲公英的種子,一點點微風就能飄很遠。

郝靈站在離牆一丈的路徑上,向他招手。

鹽阿郎順著牆頭滑下去,幾步跳過去:“我一定學好輕功.”

第無數次發誓。

郝大師慈愛的看著他,那努力喲。

真能把鍛體術練成水上漂,她一定把他帶回去給聯盟展覽,順手掙幾個。

靈靈靈搖頭:“一個底層生存經驗豐富的街溜子,怎麼就這麼容易被你騙.”

郝靈:“我人格美.”

呸呀呀。

“幫我掃描伯府的格局和人物.”

不大範圍的掃描,靈靈靈已經恢復。

郝靈帶著鹽阿郎,不容置疑的踏向某個方向。

黑夜中,鹽阿郎兩眼閃閃,黑暗已經不能阻擋他雪亮的眼。

他說:“哇——這裡真大.”

郝靈道:“你不是繞著他家走過一圈?多大你不知道?”

鹽阿郎便道:“外頭看著大,裡頭看更大,尤其夜裡,這是花園?沒有頭似的.”

裡頭當然看著大。

袁家不是沒風光過。

上一輩還風光的時候,家裡的園子院子是專門請了大師設計的。

時人講究一步一景,一個百平米的園子高手都能打造出好幾層的風景來。

昌平伯府的後花園,在京都也是有名的。

本來人不出息,家裡再沒點兒拿得出手的,怎麼跟皇子結交呢?郝靈停下腳,鹽阿郎:“恩?嗯,這棵樹好大.”

是一棵古槐,看腰身,大約有上百年了。

槐,在樹木中比較容易生靈的一種,以前郝靈便親自尋古種種了些,可惜宇宙文明間的交易卡得太嚴,若是能買到上萬年的——樹精。

百年也不錯,尤其眼前這棵比周圍植物靈性,能知道很多事呢。

郝靈走到樹下,右手手掌貼上。

鹽阿郎傻子一樣張大嘴抬著頭,看冬日裡光禿禿的樹枝無風自動,動的幅度不大,左右微微搖晃著,可這也很嚇人了好不好?天爺啊,這裡有棵成精的樹,要化形?沒雷來劈嗎?郝靈懶得理腦內戲多的鹽阿郎,她在傾聽老槐樹的意識。

“咦?我能說話了?”

“啊,好輕鬆啊.”

“咦,這不是小圓圓嗎,你怎麼回來了?”

“啊,她聽不到我說話吧.”

“瘦了,瘦多了,可憐的小圓圓在外頭吃不飽吧.”

“唉,在這裡倒是吃得飽,可這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咦,小圓圓你幹嘛呢,給我撓癢癢?不行,你勁兒太小.”

“小圓圓啊小圓圓,你知道你走了後我多寂寞嗎?你在的時候我還能看見你,看著你發呆,我也發呆,咱倆互相還有個伴兒,你一走,這滿院子的花草樹木都是蠢物,都不會跟我晃晃葉子。

若是你在,你看我我看你,咱倆神交...”巴拉巴拉巴拉,這是一棵話很多的老槐樹。

郝靈心頭一動,喚靈靈靈:“接通袁元,看能不能喚醒她.”

咻,老槐樹的碎碎念被直接轉到沉睡的袁元耳邊。

此時的袁元已經與當初失魂落魄的模樣大為不同,靈力滋養的不止她的靈魂,還有心靈,在靈力的沖刷中,袁元迷迷糊糊看到遠山、大海、天空、星河,那是她從未見過的壯觀瑰麗,那樣的神奇不可思議,她似乎化成天地間一道清風,扶搖直上,盡收眼底,胸中蠢蠢欲動,灰暗的往日是多麼不值一提...現在的袁元,面色紅潤,眉宇放鬆,體態輕盈,靜靜睡著的模樣仿若最美麗的睡公主。

忽然,似有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小圓圓...小圓圓...小圓圓...”是誰呢?好熟悉的感覺...似乎藏在那些自己丟棄的不好的記憶裡...袁元翻了個身,眉頭輕輕皺了皺又鬆開。

郝靈:“她的心結,沒那麼容易開啟。

不開啟,她就不會醒來.”

靈靈靈:“讓拋棄她的人受到懲罰就行了吧.”

郝靈不知道,袁元還是個孩子,孩子想的東西——原諒她離童年太遠,反而無法捉摸一個單純善良的孩子想要的會是什麼。

郝靈對老槐樹:“我要知道這座宅子裡發生的所有事情.”

老槐樹一頓,遲疑:“你——不是小圓圓?”

才感覺到,對方透過來的氣息非常之強大,強大到不屑將自己放在眼裡。

老槐樹抖了抖,諂媚:“大妖大人,您要知道什麼,小的知無不言.”

郝靈:“...”一點靈力透過指尖穿進樹皮,老槐樹抖了起來,黑鴉鴉的樹枝在夜色裡打架,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似樹冠上颳著颱風,鹽阿郎能聽見嘎吱嘎吱似什麼在生長的聲音。

驚嚇如鵪鶉。

老天,真成精了,不派雷來劈嗎?老槐樹卻舒服的喟嘆,感覺自己回到年輕時樹皮還嫩的那個時候,枝幹裡樹液汩汩流淌,我真的還能再活五百年!靈氣匱乏的時代,一點點靈力都足以讓這顆老樹臣服。

一陣陣青霧從樹心騰起,鑽入郝靈手心,感恩戴德的老槐樹將塵封在自己身體裡所有時光和光影都傳給了郝靈。

呃,從前朝開始?倒也不必如此吧。

郝靈輕鬆接受它的大禮,知道了自己,但,還不夠。

這只是這個宅子裡的過往,還有別的,在劉氏那裡。

“跟我來.”

郝靈離開大槐樹,向著正院的方向而去,披風在她兩邊獵獵,青龍白虎的藍黃眼睛獵獵兇猛。

鹽阿郎緊追而上:“誒誒,你方才是在幹嘛呀,那樹怎麼突然動了?”

他聽不見郝靈與老槐樹的交流,只看著郝靈伸著手一動不動老槐樹自己發瘋。

郝靈:“我們在說話.”

咔嚓嚓,鹽阿郎的世界觀在今晚破了又破。

“樹真的能成精?”

郝靈:“不是你理解的那樣,萬物有靈,有靈自能溝通。

爾等凡人當然不可,但我是靈師,當然能.”

鹽阿郎:“你不是神婆?”

怎麼又是什麼靈師?“自稱神婆只是讓你們覺得我平易近人不嚇著你們罷了.”

“...”是,我是凡人,不配知道您是靈師。

鹽阿郎一把拽住她:“那裡有人.”

守夜的人。

郝靈反手,抓了他的手疾步向前:“她看不到的.”

果然,小房子裡趴在桌上打盹的婆子在郝靈從她身上摸了鑰匙開啟門的時候都鼾聲如故。

鹽阿郎拉著她袖子一角,羨慕的不行:“你覺得我有做神棍的潛質嗎?”

郝靈步子一緩,側頭看他,甚是無語,你丫的有在這個世界成神的潛質,偏偏想當神棍?你怎麼不當一根燒火棍子呢?靈靈靈:“還不是被你矇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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