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牆壁泛著絲絲涼意。
唐清靠著空間的牆壁，望向浮在半空的淡藍色面板。
講真的，他其實不太想這麼快就選擇副本，但剩餘不多的能量值根本不允許他拖延時間。
唐清看向面板上浮現的一行字。
【請選擇副本等級，一級or二級。
】
這是面板的初始介面。
也是當初唐清來到這個黑暗空間後，第一眼看到的資訊。
遊戲副本分為一級和二級。
按照他得知的資料，跟二級副本相比，一級副本的危險度更高，人類通關的存活率極低。
看著眼前的兩個選項，唐清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按下了【一級】的按鈕。
介面瞬間一片空白，隨後緩緩出現一行黑色的字型。
【正在等待一級副本開啟……】
唐清知道，只要自己選擇好副本等級，面板就會開始匹配適宜的副本。
他白皙的手指微微蜷縮，脊背有些發寒，雖然已經決定選擇一級副本，可看著正在緩衝的省略號，說不恐懼是不可能的。
木偶劇院的座椅至今都還沾染著人類的血液，被絲線串聯的斷肢殘臂還在劇院飛舞，顯然，一級副本根本不是他這個普通人能夠輕易應對的存在。
唐清臉色蒼白地緩緩吐出一口氣，隨著顫抖的氣息消失，他的表情逐漸冷靜下來。
如果不考慮其他，唐清肯定會選擇相對簡單的二級副本，沒有什麼比生命更加重要。
但是自己的能量值根本不夠用。
二級副本不進行直播，且不是完全沒有危險，就算有幸成功，回報率也不高。
萬一到時候能量值在副本內敗光了，連本都沒賺回來，等他回到空間，就會直接被規則碾壓致死！
而一級副本不同，它會直接在九個基地的棋盤上進行直播，如果自己失敗沒通關就算了，一旦成功，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沒有比這更好的宣傳。
自己的信仰值或許也不會再像現在一樣緊缺。
唐清睫毛微顫，說到底，現在的他就是一個瘋狂的賭徒，最後是死是活，不到最後一刻他也不知道。
唐清沉下心，抬眼緊緊注視著淡藍色的面板，不放過介面上的任何變化。
進度條滿格的同時，耳邊接連響起了雌雄莫辨的電子音。
【叮，已成功連線五個一級副本。
】
【每開啟一個一級副本需要耗費100能量值，請輸入合適的能量值，開啟對應副本，進行選擇。
】
唐清的視線迅速掃過。
簡而言之，只要自己肯掏能量值，就能開啟多個副本，自由選擇其中一個副本進入。
開啟一個副本，需要一百能量值啊。
唐清對這個價位早有心理準備。
看到提示，他直接在方框內輸入了一百，動作乾脆利落。
唐清不會浪費任何一個能量。
反正每個一級副本的難度都很高，不管是花錢從幾個副本中選擇一個，還是系統隨機開啟一個副本，對唐清來講結果都一樣。
——都是冒著生命危險去收集信仰罷了。
與其隨意地揮霍，把能量值浪費在這個地方，還不如攢下來，多使用幾次技能特效。
要知道，使用技能特效也是要消耗能量的，這可是自己保命的關鍵。
【正在隨機分配副本……】
面板上浮現提示的字眼，唐清見狀，迅速從揹包中拿出自己的筆記本。
副本馬上就要開始了，裡面的任何一處細節他都不能放過。
唐清一直是個謹慎的人，他知道如果自己想成功獲得玩家的信仰，就必須要將方方面面都考慮周全。
副本中哪個玩家可能容易對自己產生信仰，設計什麼樣的技能特效才能在副本中存活下來，並且給玩家們帶來驚豔感……這些都是他要考慮的事情。
活下來雖然是件比較艱難的事，可他還是挺想活著的。
面板上藍光閃爍波動，螢幕中緩緩浮現出一張海報圖片，黑白的縮略剪影像極了兩個穿著禮裙的女性在舞蹈，緊接著，彷彿被預設選中一般，淡藍色的對勾出現在圖片的右上角，扭曲滋啦的聲音傳來，下一秒，螢幕突然熄滅。
再次亮起時，面板上浮現出了六個等比例的直播間，每個直播間上都浮現出了一個人影，兩女四男。
唐清停頓了一下，這應該就是自己即將參加的副本，而面板上的六人則是這次捲入遊戲的玩家。
旋即，他的視線落在六個直播間的左下角，只見所有直播的左下角分別有一個灰色的不太明顯的麥克風圖示。
在博弈遊戲中，玩家想要召喚神靈，就必須要找到特定的媒介，喚醒神靈，如果神靈應允，雙方便能達成合作。
這是個雙向的選擇。
不過，自己和空間繫結後，或許是因為無法判定自己的媒介，面板直接捨棄了這個步驟。
也就是說，如果自己想要和某個玩家達成合作，只需要點選麥克風與玩家進行通話，面板便會判定召喚成立，根本不需要玩家尋找媒介。
唐清鴉羽似的睫毛微垂，遮住了眼裡的思索，這些他早就知道，不過仔細一想，麥克風的存在也可以利用。
畢竟，越是特殊的存在，越會在人類的心裡留下深刻的印象。
正想著，看到直播間內神色各異的玩家後，唐清壓下了略彎的嘴角，表情正色了許多，現在可不是分神的時候。
他的目光在每個玩家的臉上掃過一圈，等看清最後一個染著黃色頭髮，氣質陰鬱的少年時，唐清的眼中微微閃過訝異。
竟然還是個熟人。
不過說是熟人，唐清也只是曾在取材的公園內，看到過少年來接妹妹回家，僅有一面之緣罷了，他收回視線，專心地等待副本開啟。
直播間內，六個玩家大都被投放在不同的地方，每個人在進入副本的同一時刻，身上的衣服都發生了變化。
一個不帶絲毫感情的旁白在六人的耳邊響起：
【這裡是瑪施姆家族的莊園。
】
【莊園的所有者為馬施姆兩姐妹，她們是這個鎮上最有名的藝術家。
】
【七天後，兩位美麗的女主人將在這個莊園舉行一個盛大的舞會，屆時兩姐妹將邀請一位大人物來到莊園。
】
【莊園裡所有的奴僕眾志成城，希望能讓優雅的女主人們達成所願，成功舉辦舞會。
】
【忠誠的管家艾勒斯為了讓舞會順利進行，特意從外地招聘了六位能幹的僱傭。
】
【請各位玩家努力扮演好角色，成功存活到舞會結束哦~】
旁白消失，副本內的時間開始流動。
唐清的目光率先落在了第六個直播間上，這個直播間最先發生異動。
看到畫面中的黃毛少年，唐清停頓了一下，將筆尖抵在紙頁上，精神高度集中。
秋季的夜晚寒風拂過，樹葉沙沙，如同濃墨般粘稠的黑夜，籠罩著整個庭院，油燈在罩子靜靜燃燒，忽明忽暗。
感受到涼風的同一時刻，染著黃毛的蕭南立刻意識到自己已經進入一級副本。
這是他第一次參加一級副本。
蕭南警惕地睜開眼，想要儘快熟悉副本，下一秒就對上了一雙眼睛。
緩緩眨動的眼睛似乎帶著濃濃的惡意，他不斷地湊近蕭南，幾近臉貼臉。
蕭南呼吸一窒，下意識想要往後退了一步。
“你的前輩是怎麼教導你的呢，難道不知道在上級說話的時候，不要隨便做小動作嗎？”
蕭南腳步定住，身體不敢有任何動作。
旁白說的很清楚，自己是莊園新來的僱傭，對方很明顯是自己的上級，如果想要在一級副本中活命，就不能違背這些怪物的話。
看到蕭南這麼聽話，那雙帶著惡意的眼睛流露出幾分可惜，他慢悠悠地往後退了一點，也就在這時，蕭南才徹底看清說話人的全貌。
那是一個穿著管家服的怪物。
他的身體有著人類的軀幹四肢，面板卻如同某種爬行動物般佈滿了鱗片，臉上除了兩隻眼睛之外，還有數個眼睛在腦袋上滴溜溜地轉動著。
此時，所有的眼睛都在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就算是腦袋後面的眼睛，也是齊齊凸起，似乎想要蹦出眼眶看蕭南。
蕭南面色泛青，迅速意識到眼前這個穿著管家服，長著數隻眼睛的傢伙應該就是旁白中提到的管家，艾勒斯。
他的心跳有些急促。
到底是十六七歲的年紀，蕭南雖然參加過幾次二級副本，但直面一級副本的怪物還是第一次，背後早就被汗水浸溼。
一般來講，玩家剛剛進入副本的這段時間，只要不出現嚴重問題，怪物並不會直接動手，這是遊戲雙方的共識。
“我那兩位溫柔的女主人為了舞會，必須要規律作息，保持她們完美的身材.”
“雖然你們是新來的，但倘若犯了錯，導致兩位女士出現任何問題，我可就要按照規定來處罰你們了.”
艾斯頓提著油燈站在森林中，一邊用手帕擦了擦油燈的燈罩，語氣抑揚頓挫，話語中既有對主人的崇拜，也有對新來者的警告，完全就是一個合格而忠心的管家。
蕭南意識到藏在警告之下的濃濃惡意，他舔了舔乾澀的嘴唇，腦中不斷思索，很明顯在這個莊園內，怪物交代的任何任務都不能出現任何差錯。
不過，“你們”？
一旁踩到落葉的窸窣聲忽然響起。
蕭南餘光不著痕跡地瞥向旁邊，果然發現不遠處正站著一個與自己一樣，穿著男僕裝的年輕人。
這個副本有六個人，看來有一個人和自己是在同一個地方。
而顯然，穿著管家服的艾斯頓同樣聽到了這個動靜，他立刻轉頭，將背後對著蕭南。
後腦勺的那些轉動的眼睛瞬間緊盯著蕭南，艾勒斯則正面望著險些遲到的新人，表情有些不滿：
“你是想被解僱嗎？新來的？”
數只眨動的眼睛微微眯起，艾斯頓咧開的嘴露出了尖利的鯊魚齒，帶著笑意和濃濃的不悅，顯然很不滿意這個笨手笨腳的人類。
蕭南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聽到那個玩家聲音戰戰兢兢的，十分結巴地給管家道歉。
“抱歉，我沒想故意遲到，只是有些迷路了.”
他被投放的地方雖然也是森林，可想要匯合還需要稍稍走幾步。
“你們是我特意花大價錢招進來的精英，這點小問題我不會怪你們的.”
這話說得寬宏大量，只是他那無數懷揣著惡意的眼珠，讓人心裡不由得一涼。
“接下來我將帶你們熟悉工作流程，工作之外的時間你們可以自由行動.”
“但是如果碰了什麼不該碰的，一切後果自負……”
管家一邊說著，一邊轉身朝前走去，雖然背對著蕭南和另一個玩家，可後腦勺的眼睛卻時時刻刻地盯著他們。
這種一分一秒都在被監視的感覺著實讓人渾身發毛。
蕭南和另一個玩家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跟在管家後面。
“兩位主人喜歡吃新鮮的蘑菇，每天早上她們會喝最鮮美的蘑菇湯充飢，你們今天剛來，任務很簡單.”
管家的聲音平淡中帶著涼意：
“只需要每天凌晨按時去倉庫運送菌包，將菌包交給園丁.”
“剩下的事情園丁會處理.”
運送菌包？
螢幕之外的唐清聞言，抬筆記錄下了兩個玩家在莊園內的工作，隨後繼續觀察著雙方之間的互動。
蕭南和另一個玩家宛如兩個點頭機器，管家每說一句話，他們就點一次頭，給他回應。
深夜裡的莊園十分安靜，雖然有油燈，但也有些昏暗，走路的時候必須得仔細，要不然容易被凸起的樹根絆倒。
管家帶著蕭南兩人走到了一個鐵皮房前，門外一左一右站著兩個拿長槍的“人”。
唐清仔細地觀察著直播間內那兩個站在門外的怪物。
只見巨大的蘑菇蓋頂在兩個門衛的頭上，把他們的腦袋微微遮住，而在蘑菇蓋下，兩個門衛的身體長得也很奇怪，一個滿是綠色的藤蔓，另一個則細細長長的一根，更像蘑菇了。
難道這兩個蘑菇怪物守著的就是他們要運送的菌包？
唐清想著，看見螢幕內的管家給兩個玩家訓話。
“距離凌晨還有三分鐘，三分鐘後你們就可以開啟門進去搬菌包，記住，你們必須在一個小時內出來，否則大門就會自動關閉.”
管家臉上的無數隻眼睛同時眯了起來，似乎對那樣的場景樂見其成，“鐵門關閉後，第二天凌晨才會開啟，相信我，那時候你們絕對不會開心的.”
這話一出，兩個玩家都像是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謹慎地點頭。
管家說完之後便轉身離開，很快就融入黑暗看不見身影。
蕭南和另一位玩家對視一眼，非常有默契地離那兩個守門的怪物遠了一些，等保持了安全距離，他們才開始互通姓名。
“我闖過三次二級副本，這是我第一次闖一級.”
柯廉重看著眼前染著一頭黃毛，滿眼戾氣，脾氣似乎特別糟糕的少年，內心頗為不安。
這一路上，柯廉重很快發現這個少年左腳有問題。
他們兩個要進行合作，任務還是運輸菌包，這個人正巧行動不便，絕對會拖他後腿，真是太倒黴了。
柯廉重根本沒怎麼掩飾自己的想法，蕭南也見多了這種人，之前在二級副本中見到他的那些人，大都會有這樣的顧慮。
蕭南不是個脾氣好的人，原本就不怎麼熱情的態度更加疏離，“兩次二級副本，第一次參加一級.”
“嗯，蕭南是吧，希望我們到時候合作順利.”
柯廉重說了這話，見蕭南只是敷衍地點頭，原本強撐的笑容瞬間消失。
而此時，莊園的大鐘也指向了零點，咔嚓——倉庫大門準時開啟。
蕭南和柯廉重顧不得他們之間的僵硬的氣氛，快步走向了倉庫門口。
倉庫很大里面沒有燈盞，站在門口往裡看只能看到漆黑一片，彷彿在醞釀著某種詭譎的氣息。
門外兩個頭頂著蘑菇蓋的守門人，不知從哪裡拿來了兩盞玻璃罩著的油燈，遞給他們，無聲地催促著兩人，似乎是想讓他們快點進去。
在柯廉重還在遲疑的時候，比他慢一步來到門口的蕭南已經接過了油燈，謹慎又略帶試探地走了進去。
那個管家說過，他們只有一個小時能從倉庫裡取到菌包，根本沒時間墨跡。
眼見那個瘸子都已經提著燈進去了，柯廉重一咬牙，也拿著提燈走了進去。
昏暗的燈在倉庫只能照清方圓一米，柯廉重試探地朝裡面走去，沒走兩步就看到倉庫門裡邊放著一個木板推車，應該是運送菌包的工具。
柯廉重心裡嘖了一聲，要送的菌包似乎挺多，這木板車看起來就能裝不少。
不過，那個瘸子呢？這個倉庫也不算大，怎麼一下就不見人影了？
他左右看了看，依舊沒有看到蕭南的身影。
油燈的光影影綽綽，他看著周圍黑暗的環境，莫名有點不敢出聲，提著燈胡亂照著周圍，朝前走去。
也就在這時，柯廉重終於發現了不遠處瘸子少年的身影。
“你在發什麼呆.”
柯廉重走過去皺眉看向蕭南，見他一動不動地看向前方，柯廉重不悅地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去，身體突然僵硬起來。
副本外，沙沙的寫字聲接連不斷。
唐清低著頭，不斷地在筆記上寫著什麼，筆記本上除了記錄蕭南他們移動路線，路上遇到的所有怪物，同樣還有兩位玩家的性格分析，以及雙方的行為模式。
這個副本共六個人，按照旁白介紹，他們都要為莊園的兩位女主人服務，不過，只有蕭南和柯廉重被分到了同一個職務。
顯然，這兩人運送菌包的工作非常重要，所以唐清著重關注的是他們的直播間。
目前來看，兩人的工作只需要運送一趟菌包，看上去並不難，但是按照之前見過的一級副本分析，事情不可能簡單。
他的筆尖微點，標記好了倉庫的位置，隨後抬頭看著直播上蕭南和柯廉重的身影。
黑暗的倉庫裡，兩人身體僵硬地站著。
唐清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昏黃的油燈散發著淡淡的光，影影綽綽地能看到，前面橫七豎八成堆混雜在一起的碎肉，彷彿被什麼東西割爛嚼碎吐出來的一般。
而在這些碎肉上，密密麻麻地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它們附著在上面，似乎在慢慢啃食著這堆腐肉。
“那…那裡有手指.”
柯廉重的目光一定，看向碎肉的某一處，說起話來有些顫抖。
這堆碎肉到底來自哪裡？見到這一幕的人都不敢細想。
唐清手指微微攥緊。
隔著螢幕似乎都能感受到腐肉的臭氣，唐清內心作嘔，卻還是強撐著冷靜地看著面板。
不久後他就要前往這個副本，現在自己必須要關注到每一個細節，不能因為噁心就不去觀察。
“整個倉庫除了木板車之外，只有這堆東西.”
蕭南低聲跟身旁的柯廉重解釋。
柯廉重瞬間臉色蒼白。
很顯然，那個管家口中的“菌包”就是這堆蠕動著的東西。
唐清當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也就是說，兩個玩家的任務是把這堆碎肉給運到木板車上，然後送給園丁。
可這堆不知道蠕動著什麼的腐肉怎麼看怎麼不對勁，這樣的東西真的能用來當菌包培育蘑菇嗎？！
而且按照管家的說法，菌包會送去園丁那邊，最終採摘下來的蘑菇，會作為兩位女主人的早餐……
很明顯這兩個女主人站在食物鏈的頂端，不出意外的話，她們應該是莊園中最強大的怪物。
想到那兩個女主人喜歡吃這樣詭異的東西，唐清呼吸一窒，手指顫抖，他真的要和吃這種詭異東西的怪物對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