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不知道多久。

餘列所在的石屋中,持續不定的低吼聲音終於停止,只見他赤著身子,躺倒在石屋裡面,四周殘破一片。

餘列的雙眼猛地睜開,魂魄甦醒,目光跳動。

他騰的就坐了起來,然後皺著眉頭看四周,口中低聲:“這是靜室?”

環顧一眼,他方才意識到自己所處的位置並非是靜室,而是靜室之外的石屋,是平常待客、歇息等的地方。

咻得,一席道袍在餘列的身上裹起,他又恢復成了道人模樣。

只是他皺著眉頭,走到石屋鏡子的跟前,照了照面孔,發現自己的臉頰枯瘦了很多,整個人的氣質也變得癲狂了不少。

餘列直視著鏡子中的自己,總感覺自己的身體中,還有另外一個存在似的。

但是餘列返觀內視,反覆的打量自身,並沒發現魂魄意識出現了分裂,唯一的問題是,他感覺腹中好個飢餓,十分想要衝破石屋,去外面將那木狼子、斗木獬捉來,大嚼入腹,吞吃掉!

如此念頭出現,餘列眼中的自己,面孔頓時開始扭曲,一層層細密的黑色鱗片,在他的體表生出,他的骨骼也是變得隆起,指甲變成利爪。

幾個晃眼,他就不再是純正的道人模樣,而變成了一隻無角的蜥蜴人似的。

此等情況並沒嚇到餘列,他的本命皮書就能讓他變成另外一種生靈,蛇魚、恐蜥、狗頭人等等,他都變化過。

但餘列很是疑惑,他竟然感覺現在的模樣和狀態,才更加適合他!

肉身中也有一股強烈的衝動,想要讓他放棄雙足直立,而變成四爪離地,猶如蜥蜴一般匍匐而動。

嘶嘶嘶!

餘列的骨骼也是自行的抖動,一蓬蓬的霧氣,就從他的身周出現,將石屋渲染的猶如雲中。

雲霧出現後,舒適的感覺在餘列心間更加強烈,讓他很想將身上剛披上的衣服給扒下來。

不過餘列目中狠厲,他當即收斂真氣,更加兇厲的看著鏡子中猙獰自己:

“給我定!”

其將內心中的股股衝動,給強行鎮壓了下去,並且將四周的霧氣也是散去了。

石室中再度平靜,餘列的相貌也是恢復成了道人模樣。

只是他的內心依舊是癢癢的,骨骼裡面也是癢癢的,想要再變成怪物。

餘列皺著眉頭,立刻伸手一召。

嗖的,石屋中佈置的一張符咒,忽地就飛到了他的跟前。

這符咒是他佈置在石屋中,監視屋內屋外的,其能夠留存影像和聲音,方便他在閉關後,也能對石屋內外的情況有所瞭解。

很快的,幾日前發生的一幕,就出現在了餘列的眼中,他清楚的看見鴉八聽見靜室中的動靜後,就跳到靜室門口,試探著敲了敲。

然後不多時,一條猙獰的鱗甲兇物,就從靜室的中破牆而出,在環顧四周後,開始追殺鴉八。

此猙獰兇物渾身漆黑,似蜥蜴似鱷魚,餘列一看就知道是自己了。

“騰雲駕霧之變,竟然會出現這種狀況,會不會是我大補過頭,體內的妖氣過於濃郁了?”

他皺著眉頭細細思索,當即原地盤膝而坐,梳理自己的肉身和陰神。

很快的,餘列便確認自己的此番騰雲駕霧之變,已經是徹底完成。

他體內的真氣出現了質的變化,有往另外一種更高層次演變而去的趨勢,還有他的陰神,也是從中得到收穫,質地大大超過閉關之前程度,陽性正在迅速的提升。

一旦陰神質地提升至頂點,便代表著他築基的基本條件具備了。

唯一沒有變化的,是他的道行還是隻有一百二十年。

此番雖然利用了騰蛇骨髓,且蛻變完成,但是七品上位之後,道人體內的道行便已經無法增長,固定在了一百二十年整。

唯有完成築基境界的第一般蛻變,安爐立鼎成功,道人的道行上限才能得到提升,打破一百二十年的限制,繼續往上增長!

“咦!”

忽然間,餘列又察覺到了異樣,他驚訝道:“似乎我之道行,並非只能限制在一百二十年,隱隱還能繼續提升?”

他的肉身中傳來一股衝動,企圖讓他將陰神融入到肉身裡面,似乎只要陰神一融合,肉身的道行限制立刻就會被打破,往更高的道行年數直衝而去。

這股衝動,和剛才想要讓餘列變成妖物的衝動,極其類似,源自肉身本能!

他驚訝過後,當即皺著眉頭,也將這“突破”道行的衝動壓下。

如此尋思一番,餘列雖然感覺身子沒有出現問題,並無走火入魔的跡象,可是他的眉頭擰得是越發的緊,心中也惶惶然。

“糟糕了。根據道書上的說法,我輩修道中人,求的是個性命雙修,肉身陰神一把抓。

如今可是我蛻變過頭,肉身竟然想要將陰神吸收掉,出大問題了?”

他站起身,在殘破的石屋中走來走去,憂心不已。

從小小道童開始,他餘列受著諸般苦楚,求的可是鑄造一方上等的道基,輔助自己結丹、乃至成仙。

如今距離築基只差一步之遙,身體卻出現瞭如此問題,實在是讓他懊惱。

他甚至開始後悔:“早知如此,或許求得個‘離地騰空’之變即可了,簡單便宜,還不用受這麼大的痛苦。”

尋常道人的離地騰空之變,在陰神上做功夫即可,無須像他這般,從肉身開始,肉身陰神都有所涉及。

懊惱了一番,餘列立刻心生一計,他既然不知道自個的肉身眼下是什麼情況,那麼找人問問便是了。境界高過他的道人,多半能給他解惑解難。

不過在餘列的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人選並不是那木狼子,也不是那大師兄角木蛟,而是被關押在監牢中的龍船道師。

前兩者都不算是好東西,餘列若是輕易的透露自身狀態,指不定解惑不成,反倒是會惹來嘲諷。

只是嘲諷其實也還可,可一旦惹來覬覦,對方兩個貪圖靈材,也想將他結果掉,那他在白巢上的日子可就不多了。

反觀那龍船道師,對方不僅僅和餘列有舊,當初抽龍筋時,對方也沒有為難餘列,妥妥的一個敦厚長者。

且對方乃是龍類道人,餘列此番蛻變,採用的恰恰也是龍種騰蛇之物,其所出現的問題,正好和龍船道師對上了!

餘列目中躍躍欲試:“龍船道師乃是金丹中人,且是我目前唯一能夠接觸到的五品道師,選它準沒錯!定能解我疑惑!”

他立刻就開始收拾東西,打算去監牢中見見龍船道師。

忽然,當餘列走入靜室中收拾,他發現靜室裡面也空蕩蕩的,終於意識到了一點不妥。

其眼皮微跳:“那傻鳥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暗忖著該不會是自己昏迷時,肉身過於飢渴,將那傻鳥給吞吃了吧。

好在當餘列的神識在石屋、靜室中挖地般的翻找,玉質葫蘆中的動靜,出現在了他的感知中。

只見一團烏漆嘛黑的東西躲在葫蘆裡面,不是那傻鳥又能是誰?!

餘列心間驚喜,他大鬆了口氣,連忙走上前,摘下葫蘆,晃了晃。

他也懶得罵這廝躲在葫蘆裡面,會髒了自己的靈材,而是輕呼:

“你這傢伙,還算有點小聰明。”

餘列將鴉八從葫蘆中倒了出來,打算喚醒這廝,安撫安撫它。

結果鴉八團成一個毛球,滾出來後,睡的那叫個四仰八叉,身上還沾著濃濃的異香,正是騰蛇骨髓的香氣。

餘列再看了看自己的葫蘆,眉頭擰了起來。

葫蘆中剩下的那些騰蛇骨髓,赫然是點滴都不剩了。

再看鴉八圓滾滾的肚子,顯然是這廝藏在葫蘆裡面,嘴饞,一口氣的將藥材都給舔食掉了。

餘列頓時暗罵:“你這饞鬼託生的傢伙,連這東西也敢隨便吃!”

他倒不是在意騰蛇骨髓徹底用光了。

此一葫蘆骨髓,餘列在自個蛻變時,他貪圖效果,已經是儘可能的將之灌入到了體內,差點就要從孔竅中溢位來,撐壞他的骨頭。葫蘆中還剩下的,是他實在是用不得了,還掛在葫蘆壁上的一點骨髓靈液。

可即便是這麼一點,此等靈材乃是屬於五品生靈的,雖然有著這樣那樣的處理,極其無害,其也不是鴉八這傻鳥能盜用的。

須知這傻鳥,它只是區區八品,連七品都沒有入,妥妥的小妖。

餘列擔心這傢伙就此一覺不醒,煉化騰蛇骨髓不成,反倒是被騰蛇骨髓給煉化了。

果不其然,傻鳥鼓著肚子躺著,渾身蔫蔫軟軟的,好似已經死掉了一樣。

餘列將神識探入它的體內,便發現此鳥的肉身內正在劇烈變化,骨髓奇異的靈力在鴉八的血肉經絡中橫衝直撞,而鴉八那點可憐的妖氣,則是被逼到了角落,連臟器都不能完全護住。

唯二值得的慶幸是,此鳥當初同餘列一般,換過心竅,其心竅雖然沒具有不壞之能,但也是活性非凡,遠超尋常妖獸,耐用的很。

以及這廝是用嘴服用的骨髓,並非和餘列一般是將骨髓注入了骨骼中。如此一來,骨髓是透過腸胃臟腑進入了傻鳥的體內,諸多效果再次被削弱,它不至於和餘列一樣,肉身發生太大的變化。

簡言之,傻鳥並不至於爆體而亡,死或不死都有可能。

餘列思忖一番,當即就將真氣渡入它體內,護住了這廝的腦部、五臟六腑,以儘可能的延緩骨髓侵蝕其鳥身的時間。

至於之後,就只能聽天由命,看這傻鳥能否挺過去了。若是不能,餘列頂多在其性命消亡的最後一剎那,用符咒冰凍其身,以待將來他手段高超,或是遇見高人了,再去解決。

摸了摸鴉八,餘列默默的又將這廝收入玉質葫蘆中,收在了袖子裡面。

他抬起頭,口中輕嘆:

“讓你貪吃。希望龍船道師能夠幫我一解疑惑,若是我之身體的異樣能夠解決,或許到時候,也能想出辦法救救你的鳥命……”

下一刻,靜室中的所有痕跡,都被抹除。

餘列的身子閃爍,當即就出了石室,往龍船所在的監牢飛去。

………………

很快的,餘列的身影出現在了龍船所在監牢之外。

他還是初入白巢時,才來過這地方,好在道人的記憶力驚人,一干路線他都記得,不必去詢問他人,以至於提前驚動到了木狼子等人。

穿過重重甬道,餘列的目中再次出現了巨大的銅柱,一股熱力也朝著他湧來。

監牢中尚有道吏在忙活著,他們啪啪的抽動鐵索,鞭打聲音不斷響起,並有血肉焦灼的氣味瀰漫

巨獸的低吼聲也是陣陣,只是相比於三年前,這聲音虛弱了很多。

在這三年以來,白巢對龍船的拷打一直都沒有結束,且還是木狼子麾下的道吏在負責。

因此餘列一進來,他環顧四周,什麼也沒說,直接呼喝:“貧道辦事,諸位道友出去一下。”

牢中道吏們都一懵,手上動作愣住,可是當瞧見餘列頭頂上的黑道籙,且聽出了餘列的聲音,這夥見習巡查吏當即就應聲:

“是,使者您忙。”

他們屁都不敢放一個,紛紛躬著身子離開了,還將監牢大門幫餘列關好。

餘列冷著臉,他在大門處佈置下阻擋和預警的法術後,臉色才微松。

其踱著步子,走到了監牢中探出的鐵橋上。

鐵橋也烈焰烤的通紅,凡人若是在此行走,沒幾步就會化作灰燼。

走到鐵橋盡頭,盤踞在銅柱上的龍船道師,終於出現在餘列目中。

經受了三年的炮烙之刑,龍船比之從前更是憔悴虛弱,且骨瘦嶙峋,若非它口中還有低沉的哀嚎聲,看上去恍若一條死去的龍骨。

餘列目中露出不忍之色,暗想著:“龍船道師若能助我解惑,有朝一日,必來救它一救。”

忽然,一股兇意出現在監牢中,讓他面色陡變。

只見是龍船陡然睜開了眼睛,其乾癟的眼珠子,死死的盯著餘列,殺意大盛,似乎就要一口咬出,將他當作送上門來的食物吞吃掉。

好在龍船雖然虛弱,但是還沒糊塗,它及時認出了餘列,恍惚的探出神識,傳音道:

“是……是你啊,潛宮弟子。”

餘列顧慮監牢中有監視,並未行禮,僅僅傳音,恭敬說:

“弟子餘列,拜見老道師!”

正當他要說出自己的請求時,一道驚疑聲,在他的腦海中猛的炸響:

“尻!你這小子,怎他孃的已經築基了!?”

餘列一懵:“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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