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列起身離開之後,他其實並沒有徹底的走開,而是駐足在半空中,一直盯著樸杏。

好在他瞧見樸杏的舉動沒有異常,僅僅擦拭好身子,穿好衣袍,並猶豫了一番,將他放下的儲物袋收入了袖子中,然後就艱難的挪動步子,走向黑水崖所在。

在對方回去的過程中,也只是喚出一頭紙驢,側騎在紙驢背上,便再無其他的動作。

目送著女道返回黑水崖,餘列站在雲端上,俯視著崖上重重疊疊的石屋,他輕嘆一口氣,徹底的收回目光,望著黑水河所流經的方向而去。

閉關而出,接下來他要去哪裡,目的地不言而喻。

眼下已經是達到了紫燭子所說的期限末期,餘列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去道城中,看對方結成上品金丹了沒有。

如果紫燭子丹成上品成功,他可就有好日子過了。即便對方並未丹成上品,但結丹了,他也可以趕過去和對方謀劃一番。

不過餘列心間暗忖著:“直接返回道城,還是太過危險了一些,畢竟城中除去紫燭師尊之外,還有那灰骨老賊。我得先找個大點的地方,打聽打聽道城中的訊息,再做準備。”

至於去哪個地方打聽訊息,他臉上輕輕一笑,心中就浮現出了一個地名——潛水郡。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離家這麼多年,自然是得順路前去看一看。即便不能光明正大的現身,族中若是遇見些麻煩,也能順手解決一番。”

餘列一擺袖袍,周身的雲霧升起,當即就託著他,迅速往潛水郡所在飛去。

未幾日。

餘列來到了潛水郡城之外,他俯視著坐落在江河邊上,宛如一隻大蛤蟆般的此城,眼睛中再次露出許多感慨之色。

曾經年少時期,他十幾年都沒有離開過此城,潛水郡在他的眼中是繁華無比,寬敞龐大。

從黑水鎮返回潛郡時,也是感覺如此。

但是經歷了諸多事情,現在又回到這裡,餘列發現此城頗是狹窄,既沒有凌駕雲端的高聳樓宇,也沒有通行城內的地行蟲道,就連同外界相通的鐵龍驛站,城中也僅僅只有一座,並且很是破舊。

不管是和道城相比,還是和白巢相比,甚至是和緬州被屠的羅邦相比,潛水郡都是遠遠不如。

不過這裡,仍舊是他的家鄉啊。

餘列感慨著,手上的動作其實也沒有停,為免城中或城外有詐,被人埋伏。

一隻又一隻的鴉八,從他袖子中飛出,足足飛出了兩百隻,一半散入城中,一半遍佈在城外,還有一隻正主,則是蔫蔫的待在他的肩膀上,四下瞅看。

這大半年來,鴉八要麼關在紫府中,被餘列研究,要麼和鼠忙打架,可把它鴉爺給憋壞了。

餘列一說要讓它出來放哨,它半個不字都沒說,條件也沒談,當即就分化諸多肉身,從紫府中鑽出來,透透氣。

鴉八站在餘列的肩膀上,緩過勁來之後,它當即就變成得意洋洋、趾高氣昂的模樣,抖擻臭屁!

爺爺才是餘扒皮的心頭之好,那白痴只配在府中挖土打洞。

嘎嘎嘎!

不過沒一會兒,餘列微閉著眼睛,透過寄生在鴉八化身上的額間目,看到了潛水郡城中的種種景象。

他的眉頭緊皺,面色逐漸陰沉,口中還發出了冷哼聲:

“豎子!”

正得意洋洋的鴉八,被餘列這冷哼嚇了個夠嗆,嚶嚶嚶的聲音都差點叫出來。

它立刻就變得縮頭縮腦的,用翅膀蓋住自己,兩隻爪子還在餘列肩膀上,悄悄的往遠離餘列面部的方向挪動了幾寸。

“巡視全城,期限一月,但凡有六品道士或妖物活動的跡象,立刻告知我!”

餘列睜開眼睛,目中帶著殺意,對鴉八下達如此指令。

他也當即就從雲端落下,並將紫府天地中的鼠忙拽了出來,扔在地方,讓對方打洞紮營,尋個安全隱蔽的地方落腳。

瞧見餘列冷厲的臉色,兩隻小傢伙平時再不對付,冒頭後也都是一聲不吭,哼哧哼哧的賣力幹活,不敢多叫嚷半聲。

而如此情況,正是餘列透過鴉八的視角,窺視到了潛水郡中的餘家境況。

他知道了有人在對付餘家,且九成九,就是因為他的緣故!

只是餘列還暫時不清楚,那背後之人究竟是道城中灰骨派出的,還是那白巢撮鳥派出的。

他也擔心那撮鳥正親自守在附近,等著他冒頭!

如此的可能性雖然微乎其微,但也不得不防。

餘列便暫時按捺著心間的殺意,打算多等待一些時間。

地洞中。

他盤膝坐著,本命皮書也是悄然浮現,上面自行的就列出一個又一個的名單,有黃家、羅家、劉家、城隍廟中的鬼神等等一干人員。

皮書現在已經成了餘列收集萬千龍脈的資訊圖譜,而不再像從前一般,只拘泥於剝皮製術,因此它一併的被餘列用於記錄修行和雜事使用,簡單而方便。

隨著時間的流逝,皮書上的名單數量愈加的多,也愈加詳細。

整個潛水郡城中,上上下下,所有對餘家落井下石過,殘害了餘家子嗣的勢力人等,一個不落的,全都登上了名冊。

鴉八的分身還機靈的跟蹤上去,攝取了所有人等的氣息,記錄下來。

而其總數,達到了四萬之多,其中讓餘列產生了族誅想法的,就有三家!

就這,還已經是餘列十分大度了,只記下了那些食用過餘家“血肉”的人等,被列入族誅名單中的三家,也都是餘家的姻親!

如果按照白巢中其他道士的心性,別說四萬人,便是四十萬,借題發揮之下,也會一乾二淨的屠滅了事,甚至可能不問緣由,選擇直接破滅郡城,以發洩怒火。

很快,一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

餘列靠著鴉八,在潛水郡中看見了族中更多的種種慘像,他心間的殺意已經是醞釀到了極致,並且對那幕後黑手也有所確定,只是還沒有揪出對方所在罷了。

不過不要緊,他也確定了白巢不可能親自前來。

只要不是白巢或灰骨本人,便是潛州道士和白巢道士合謀殘害餘家,他也不甚畏懼,打不過也能逃。

只是餘列選擇了繼續按捺著,並未立刻就行動。

終於,就在這一日。

恰好是每半年,潛水郡中大小家族,以及潛郡上下鬼神共同商議事情,舉行廟會的日子。

餘列霍然起身,他從臨時洞府中踏出,幾個眨眼間,就出現在了潛郡上空。

他俯視著蛤蟆般的郡城,又環顧一番郡城四周,目中的冷意大現:

“豎子!是想要凌辱餘家,守株待兔麼?既然如此,本道便隨了汝之遺願,也引蛇出洞一番!”

轟隆隆,一股雲氣隨著他袖袍甩動,在天上瀰漫大作。

此雲氣隨他而行,很快就覆蓋在了潛水郡城的上空,並且突兀的變化成了灰黑之色,濃郁如墨。

這時。

在潛郡的城隍廟中,一派的金碧輝煌,絡繹不絕的道人正穿行其中,廟宇之外也是人頭攢動,擠得密密麻麻。

城中的凡人道人,在這一日是同流在一塊兒,並沒有那麼大的差距,同行同樂者繁多。

只有在城隍廟的主殿所在一塊,因為是“大醮”的舉行地點,一應法壇都是高築,且被法術和龍氣籠罩,隔絕旁人,只有城中各大家族的宗老嫡系,以及城隍廟的大小鬼神才能靠近。

潛郡貴人們駐足在大殿和法壇上,對著城隍廟內外的人流指指點點,面上流露傲然之色。

郡城上空突然灰黑的異象,雖然也吸引了不少道人和鬼神的注意,但是無人太過在乎,只是調笑著:

“今日當值的雲神雨神是哪個?雲氣的變化竟然沒有提前預知到,有失體統,這可是失職之罪。”

“哈哈,往日倒還罷了!今天雖然不是年關,卻也是廟會,只希望城隍不會怪罪它。”

還有人還輕笑著,朝法壇下的遊人指指點點:

“無事無事,即便是大雨傾盆,我等身居高處,自有龍氣庇佑,不會有半點妨礙,反倒是正好能欣賞一下那些泥腿子們,倉皇躲雨的景象呢。”

“兄臺所言極是!”

大噱聲,在主殿上大作。

但是這些各族子弟、鬼神們口中的城隍,其神像上靈光一閃,提前出現在了中央法壇上。

它身著金甲,色澤黯淡,渾身都流露出一股蒼老的氣象,望著郡城上空的烏雲,隱隱感覺不對勁。

不過它剛一出現,就被各路宗老、鬼神的奉承包裹:

“大人出來了!”、“尊神現身,我等來遲了。”

“敢問城隍,可否現在就開始法會,舉行大醮?”

潛郡城隍收回目光,它眼中金色一閃,神識將在場人等掃視一遍,悶聲皺眉道:

“城中餘家,這次還是沒有人來嗎?”

這話聲頓時就引得幾戶宗老發笑:

“尊神您是貴人多忘事,餘家他們出門就是死,哪裡敢來!”

還有人摸著嘴邊鬍鬚,道:“嘿、餘家沒來。那他家下半年的田畝僕從,便繼續的輪給我羅家替種,諸位覺得如何?”

立刻有人急眼了:“不可不可,說好了半年一換,上次你羅家就沒讓出來,這都一年了,你家可不能繼續賴著。”

潛郡城隍只是說了一句話,法壇上的各路宗老就開始唇槍舌劍起來,話裡話外都是要瓜分城中的種種好處,特別是餘家的。

城隍看著這些人等的嘴臉,它只感覺可憎又可笑,特別是那幾個出過道士的家族。

其陰冷的掃了幾眼後,便收回目光,枯坐在供桌之上,任由周遭人等去搖舌鼓譟、開展法會。

但是忽然,潛郡城隍猛睜開眼睛,盯向法壇正前方的一道身影。

只見那人負手而立,頭髮漆黑,身披黑袍,正背對眾人。

對方望著殿堂之下的人群,瞧身形,應該是一削瘦的少年人。

熱鬧當中,這少年人若有所覺的回首看過來。

其目似點漆,面容年輕至極,打量著潛郡城隍和殿上的所有人等,露出了冰冷的笑容,牙齒森白。

“這、你是!”

潛郡城隍霍然起身,身上的神光閃爍不定。

它的動作因為太過急促,再加上神軀魁梧,四周頓時就瓜果落地,鮮花倒塌,就連法會羅帳都差點被它掀翻,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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