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渾身殘破,一根木樁子貫穿他的胸口,將他牢牢的釘在了地上,使得他再也無法逃離。

“咯咯……”

血沫從方老的口中冒出,他的目中絕望,艱難的抬起頭顱,望了一眼依舊老神在在盤坐於法壇之上的餘列,又回頭看了眼正在朝著自己緩步走來的佘雙白。

時局至此。

方老渾身已經衰敗的氣息,卻前所未有的翻滾起來,蒼老的面孔上,也是前所未有的猙獰:

“賊子,是爾等逼我的!”

餘列打量著五十步開外的這一幕,他眼睛微眯,頓時暗道:“不好,這傢伙是要搏命,想同歸於盡了。”

雖然距離尚遠,但是方老的舉動,也是讓餘列渾身緊繃,生出該暫避鋒芒,再拖死對方的想法。

餘列還只是心中生出了想法,卻還沒有行動。

可藥方堂駐點中的其餘道童們,在瞧見了困獸模樣的方老之後,個個膽顫心驚,連滾帶爬的再跑遠一些,唯恐被殃及池魚。

吼!

野獸般的嘶吼聲,在山村當中響起,迴盪不止。

方老幹枯的軀殼,陡然將的膨脹,面部上有鋼針般毛髮生長,獠牙突出,在殘月下,體表血色泛起,眼睛像是燒紅的火炭,眨眼間就變成了一頭兩人高大的鳥頭老魈,如猿似鶴,又瘦又長!

它目中露出非人之色,猿臂伸長,抓在了木樁上,將其從胸口硬生生的拔出。

“賊子、、死!”

方老魈躬著身子,徹底的墮入了妖化當中,還從破布袖袍中,掏出了大把大把的藥丸,盡數塞入自己的口中,身上的氣血更上一層的翻滾。

餘列遠遠的看著,目中露出了棘手之色:

“果然,這老傢伙就快晉升為道徒了,一墮入妖邪,就能獲得八品的兇獸體魄。”

道童服食入道,乃是利用的各種妖獸材料,以獲得非人之力,並且越是修煉,越能夠將服食進體內的妖力妖氣消化乾淨,納為己用,蛻變人體。

但是若是道童不顧前程,拋棄理智,也能由人入妖,並且在短時間之內,壓榨出體內莫大的妖力。

方老眼下就是目露死志,寧肯化妖作獸,狂舞而死,也不願意死在佘雙白和餘列的手裡面。

而且此人很可能暗地裡還修煉了什麼邪術,其在自暴自棄之下,依舊能存在著一點狡詐,懂得吞食丹藥療傷、增大氣力。

否則的話,方老若是徹底的失去理智,變成一頭八品兇獸,區區畜生而已,就算是頭接近七品的厲害傢伙,但和道人鬥法,也只會落入下風,被道人以各種手段算計、剋制而死。

只有既有八品兇獸之體魄,又有人之狡詐,還能服藥用符的,這種才是最棘手的,幾近於道徒了!

一陣陣驚叫的聲音,在山村當中響起。

已經逃開兩三百步的中下位道童們,又是聲音嘈雜,不知所措。

一時間,餘列距離方老東西明明還有五六十步,他手裡卻又捉起了一張護體符紙,琢磨著要不要給自己再加持上第三道護體靈光。

卡察!

那徹底化身老魈鶴的方老,在空地上勐地翻身,口中涎水四溢,還抓住了一頭陷在坑中的造畜羊羔。

此獠一把抓住,生撕著,就放入口中吞吃。

血水飛濺,稚嫩的羊叫聲,咩咩不定。

兩人高的魁梧老魈吞吃著,身體上黑紅色氣血繼續翻滾,好似吃了比囊中丹藥更加大補的東西。

如此場景,讓本是走向方老的佘雙白,腳步也是一直定在原地,足足三四息都沒有挪步。

餘列在外圍旁觀著,眉頭更是皺起。

他又開始琢磨,自己要不要掏出火龍出水,和佘雙白聯手,速速將化身為妖的方老打殺掉,省得再遲者生變。

“搞不好,那老傢伙是在置之死地而後生,欲要化身為妖,盡數啃食造畜之物,然後獲得靈氣,就此嘗試突破到真正的八品境界!”餘列心中暗想。

吼!嚦!

非人的猿啼鶴鳴聲,一聲高過一聲,驚悚駭人。

方老躬身站立在月光下,口中大嚼,目中露出肆意而暢快之色。

他的尖長毛臉獰笑著,口中有含湖不清的笑聲:

“咯咯!死生之地,成道、之時……”

但是方老才唸叨了半句,他跟前就另外有一陣冷笑聲響起:

“不做人了?那我就來徹底的幫你一把!”

這笑聲正是從佘雙白那裡傳來的。

餘列聽見了,勐地抬頭看過去,只看見了一道殘影。

一道閃爍白光的殘影!

殘影眨眼間就奔到了方老的跟前,凌空狠狠的打下一掌。

方老現在體魄驚人,乃是兇獸妖軀,他咆孝著,反應著也是狠狠的拍出一掌。

可是讓化身為妖的方老難以置信,以及讓旁觀的餘列也童孔微縮的是,啪卡聲響起!

轟!

方老兩人高的老魈軀體,勐地就跪在了地上,雙膝落地,並且他伸出的胳膊以怪異的姿勢,反曲折斷。

一道披頭散髮的身影,站立在了方老跟前。

對方肆意的揮出手掌,狠狠的噼砍在老魈身上:

“老東西,來啊!讓我打死你!”

“哈哈!不知打死道徒,會是什麼感覺。”佘雙白周身滾動雷電,聲色桀驁。

方老被打折了一臂,殘存的智慧讓他就地一滾,並從殘破袖袍當中甩出了數道符紙,打向佘雙白,襲擊對方。

但佘雙白硬扛著符紙,踏步向前,再次狠狠的打下。

卡察!

方老的一腿,又被打折,縱使是兇獸妖軀,他口中也是發出了慘痛叫聲:“啊!”

不過方老又是從袖子當中掏出了幾個瓷瓶,狠狠的擲向佘雙白。

佘雙白躲開,瓷瓶破裂,揚起毒粉。

方老咆孝,鼓起氣力,從地上狠狠一躍,要絞殺佘雙白。

此獠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勐烈,並且口中勐地吐出血水,先一步擊向佘雙白的面孔,欲要迷了佘雙白的視線。

但最終的結果,卻是佘雙白以優雅的步伐騰挪,輕輕側身避開,然後雙手劃圓,向下狠狠的一噼,並手指抓取。

“咯!”

這下子,方老徹底的撲倒在地,他難以置信的看著近在遲尺的佘雙白:

“不、不可能……你是道徒?”

只見一團血肉模湖之物,已然出現在佘雙白的手中,並被佘雙白身上的雷電迅速烤焦,作為焦黑狀。

是佘雙白一手摘取了方老傢伙的心臟,漠然的站在場中。

聽見身旁方老的喘息話聲,佘雙白身上纏繞的雷電就像是霧氣般,滾滾收到了他的衣袍之下,露出他的身軀。

五十步開外的餘列,聽見了一聲嘆息聲。

“非也,還差一步。”

言語間,站在方老軀體前的佘雙白,直接一腳,就踢斷了方老的頸骨。

一聲巨大的啪卡聲響起,猶如爆竹,讓現場就此安靜。

方老的妖軀瞪大了眼睛,七竅流血,一動不動。

只有那些從廢墟中逃出的造畜牲口,跑散在山村中,還在遙遙的傳出稚嫩叫聲。

而餘列坐在法壇上,有些看愣住了。

因為那方老東西化身為獸,服丹藥、吃血食、用符紙,幾近一個道徒了,竟然還是被佘雙白給活生生的錘殺了!

這一幕,不只是讓餘列發愣,是給了所有人極大的震撼感。

其餘的中位道童們更是看呆了,他們的眼睛和下巴都快要掉在地上。

忽然。

斃敵後的佘雙白,輕輕從袖子當中掏出了一張蒼白麵具,背對著眾人,臉頰兩側的髮絲微晃,將面具為自己戴了上去。

如此過程,因為餘列靠的近,他看的略微清楚。

餘列發現,這位佘雙白堂主不經意間所露出的臉頰,白皙而嫩滑,頷部柔和,有類處子。

這讓餘列的眉毛微挑,他頓時遐想連篇:“這傢伙天天戴面具的,是在偽裝、隱藏,還是在壓制?”

遐想並不耽擱餘列幹正事。

他騰地就從法壇上站起身,用力的拍掌,張口大呼:

“好!佘堂主萬勝!”

餘列朝著躲在自己身後的眾人打手勢,領著一眾人等,快步的朝著對方走過去。

餘列現在發現,他就算是晉升為了上位,最好也是繼續抱準佘雙白的大腿!

依照對方剛才的實力來看,此人不僅僅是修得了上上等血液,赫然還是能越品挑戰的狠角色。

前者代表著潛力和天資,而後者,可不是天資就可以解釋和達成的,其人的背景和來頭,必然不小!

餘列笑顏如花,他領著人走到了佘雙白跟前,不要錢的好話一個勁的送上。

“辛苦堂主了!”

至於剛才煉丹鬥法時,餘列不經意間所產生的一點心思,什麼七三分成不妥之類,則是被他徹底拋到腦後了。

別說方老完全就是佘雙白打死的,他的佘堂主本該佔據大頭。現在就算是佘雙白想要八二分成,餘列也肯認了。

比起方老東西的身家,餘列認為還是這位佘堂主的人情好意,更是難得。

一點蠅頭小利,不值得他去消耗人情。

佘雙白被餘列等人擁簇著,眼神中卻是露出不耐之色。

此人環顧一眼四周,看向餘列,出聲:

“收拾收拾,我去發封傳音符回鎮子,敘述一番,你收拾好了再來找我。”

說罷,佘雙白連方老的儲物血器都沒有摘取,就身形閃爍,往山村所在的山巔躍去,離開了人群。

餘列揚頭,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口中嘖嘖稱奇。

他收回目光,一揮袖袍,吩咐四周的道童們收拾殘局,並清點方老東西在村子裡的家財,特別是將那幾頭跑出來的造畜牲口,牽回來好生養著。

至於餘列自己,他則是在方老的身上,細細的摸索起來,為對方收屍。

………………

半個多時辰後,餘列聽了手下人的彙報,袖子裡裝著方老的儲物袋、財貨,往山巔走去。

身形閃動。

餘列來到山巔,他發現佘雙白盤坐在一塊崖石上,對方身影略微有些萎靡,不似之前那般挺直和倨傲了,應是在打鬥中也消耗了不少氣力。

聽見餘列的腳步聲,佘雙白沒有回頭,直接開口:

“處理好了?”其人的聲色,倒是顯得心情還不錯。

餘列拱手:“都清點好了,山村中和方家父子二人有關的財貨,還有二三十萬錢左右,其中有藥材,礦材……還有,這是姓方的儲物袋,堂主過目。”

他將方老的儲物袋,整個遞給對方。

儲物袋被方老煉化過,認了主,需要用特殊的手法撬開,否則容易毀壞裡面的財貨。但餘列並沒有多此一舉的撬開,省得暴露了他的秘密。

佘雙白接過儲物袋,掂量掂量,略帶滿意之色:

“八品下等的儲物袋,好歹不是雜等了。等回到鎮子中,找人撬開了,再分錢給你。”

剛剛才見識了佘雙白的霸氣行為,餘列自然是不無不可。

而且方老煉丹時所使用的金屬法壇,已經被餘列收入了囊中。

餘列對佘雙白提了一句,就將這方法壇納入了手中,並讓佘雙白到時候折價後再分,若是缺了點,他餘列還可以再補點錢。

三兩句的,兩人就瓜分完了方老的身家,各有心情。

餘列是感到歡喜,因為他在心中暗暗一算,發現除了那一方儲物袋和內裡不知價值多少的雜物之外,他所得到的好處,或許比佘雙白還要多一些。

因為正如對方之前所說的,那方老為了煉製造畜人丹,家財有可能都耗費的差不多了,就連保命的符咒,方老也在剛才的戰鬥中,幾乎消耗殆盡。

方老的儲物袋,很可能其價值最大的,就是這個儲物袋本身。

不過餘列瞅著佘雙白的舉止,發現對方絲毫沒有興致缺缺的樣子,依舊是心情不錯,似乎別有收穫。

商議幾句。

兩人又談到了方老的人丹材料,也就是那些用造畜之法豢養出的人頭牲口。

在幾頭牲口當中,餘列還發現了巧哥,只不過對方現在是人頭狗身,長滿了黃毛,而非當初的白胖模樣,模樣也痴愣。

言語間,餘列不勝唏噓。

而這種邪門又稀罕的東西,卻是有些難以處理了。

因為餘列和佘雙白兩人,用是不會用的,他們都是上上等血液,潛力不俗,不屑於用這種邪門捷徑去突破成道徒,有礙於將來。

但賣也是不能賣的,會犯鎮子的忌諱,觸犯道律。

至於想要解救,更是困難,其不是道童可以達成的……

正當兩人琢磨時,一道白光忽然出現在兩人的視野中,由遠而近。

白光靠近,傳來紙片扇動的聲音,是一隻大撲稜蛾子,飛到了兩人的跟前。

白蛾子並非活物,是紙折制的,但周遭還有一群小飛蛾在伴飛,上下環繞。

瞧見如此手段,兩人立刻就知道是鎮子中的道徒來了。

因為在黑水鎮和方圓百里內,有資格用飛行符紙,以及敢明目張膽用飛行符紙的,只有八品道徒。

道童們用不起、不能用,也不敢用,否則就是個活靶子。

餘列和佘雙白稽首見禮:

“參見道徒!”

一個面容姣好的女道,跨坐在撲稜蛾子上,她聞言睜開了眼睛,漠然的打量兩人:

“就是你們倆,殺了貧道的一個堂主?”

“自相殘殺啊。”女道的聲音顯得意興闌珊。

這話讓餘列和佘雙白微微眼神閃爍。

因為眼前飛至的八品道徒,其腹部隆起,呈現懷孕狀,赫然就是執掌丹房的道徒,丹徒大人!

女道徒俯視著兩人,詢問起事情。

初時,對方的臉色還略微顯得平澹,但是當對方聽見方老利用造畜法,豢養出了人頭牲口,且不只一頭一種之後。

這懷孕女道徒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她的嘴角勾起,眼角上扯,面目隱隱顯得怪異。

女道徒用手撫摸著自己的腹部,小聲說:

“寶貝,你要有新的玩伴了。”她的聲音充斥著一股壓抑的欣喜。

對方這話,讓躬身站立的餘列眼皮微跳。

因為他忽地想起來,自己當初第一次去丹房買藥時,似乎就見過這女道徒。

而當時伴隨對方一起出來的,還有一頭人面犬。

這種怪物傳言是一種頭顱擬人,但是和人無關的兇獸,又被稱作是娃娃犬,兇厲,食人!

現在,餘列開始懷疑起來了……因為方老東西造出來的牲口,情況和人頭狗極像極像!

不過昨天夜裡,餘列在拷問方吳目時,又反覆確認過,方家父子兩人的行為,確實是沒有涉及到八品道徒。

最起碼的,兩人沒有受到指示,不是在替道徒辦事。

“該不會、”餘列心中驚疑,想到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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