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夢魘，缺憾，可恨者，可憐處
“嗯？”
“嬴梟的母親？”
聽見李觀棋的問題之後，洛帝沉默了兩秒，然後聲音沙啞地說道：“朕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忽然問這個問題，但……對嬴梟來講，傷害他最深的人，恰恰就是他的生母。
我知道他的經歷，我知道他奪取徒弟之血的自責，也知道他失去愛人的痛苦，但我相信，包括這些在內，他此生遭遇的所有痛苦，都不及當年他生母在夜裡悄悄靠近，試圖親手掐死他的那一晚。”
“果然……”
紫光瀰漫的幽界之中，李觀棋看著身旁陷入靜止的嬴梟，眼神凝重。
他猜的沒錯。
那片母愛夢魘裡的“母愛”，僅僅是嬴梟的幻想，他要擊碎這一層幻想，才能進入真正的夢魘幻境。
“等等，如果不是母親呢？”
李觀棋似是想到了什麼，連忙問道：“在嬴梟的童年裡，有什麼女人對他關懷寵愛嗎？”
“沒有。”
洛帝的聲音再次在李觀棋腦海裡響起，“嬴梟的童年，只有一片黑暗。”
“好。”
李觀棋輕輕點頭。
既如此，那就徹底確定了，那片母愛夢魘，就是真正的關鍵！
“為什麼問這些？”
洛帝有些不解。
“因為我需要這些。”
李觀棋沉聲道。
“……”
“也罷。”
洛帝沒有多問，只是繼續說道：“朕現在控制住了嬴梟，而你，你必須趁這個機會，進入嬴梟的靈魂深處，設法擊潰他的心理防線，讓他心理崩潰，唯有這樣，伱才能活下來，懂嗎？
還有。
你只有一次嘗試的機會，一擊不成，嬴梟的內心會更加強大，甚至導致修為再進一步，相當於你的失敗，在為他的成功做墊腳石。
你在‘幽’的墓穴裡應該得知，第七階段的完美通幽血不需要源氣就可以成神。
你應該也得知，‘幽’是死而復生之後才進化到的完美通幽。
但朕現在要告訴你，嬴梟掌握了一個新方法，他可以透過吞噬另一份第六階段的通幽血，來直接達成完美進化，然後無需源氣，就地成神。
一旦到了那步，很多人會死，包括朕，或許也包括你。
所以你必須擊潰他的心防，唯有這樣，朕才能有可乘之機，遁入他的識海，將他的靈魂滅殺，挽救這一切，懂嗎？！”
“所以我就是那個誘餌。”
聽著腦海裡的老人聲音，李觀棋看著身旁陷入靜止的嬴梟，恍然大悟，“北斗之力降臨的時候，你完全可以救我，但你沒有這麼做，因為你就是要讓嬴梟把我扯進幽界。
你就是要讓嬴梟吸我的通幽血。
你在我身上做了點什麼……是在精靈之森？我在暗夜精靈那裡的宴席上吃的東西？
那裡邊加了些什麼東西，導致嬴梟一旦吸我的通幽血，就會變成這副靜止模樣，並且也給了你一個可以無視幽界隔閡，來遁入嬴梟識海的‘媒介’。
畢竟，如果不這麼做，嬴梟具備穿梭幽界的能力，你永遠也無法真正抓到他。
但這個‘媒介’還不夠強大。
你無法直接憑此來到幽界，甚至還需要我先擊潰嬴梟的心防，然後你才能實現靈魂的穿梭來此。
你用我，給嬴梟設了一個局，對麼？”
“嗯，你猜的全對，所以有什麼問題？”
洛帝的聲音很平靜。
“當然沒問題。”
李觀棋神情肅穆，“你強我弱，弱者沒有選擇的權利，更何況我還得感謝你的幫助，洛帝，如果沒有你，現階段的我不可能抗衡嬴梟，所以，開始吧，我準備好了！”
“朕的行為的確是在救你，但朕的初衷並不是只救你一人，所以不必言謝。”
說罷，洛帝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大喝道：“李觀棋！成敗在此一舉，雖然你我素未謀面，但如今朕也只能將希望全都寄託在你身上了，去擊潰嬴梟的心防！”
“嗡——”
這位老人的話音剛落，李觀棋就感覺自己的腦海一陣眩暈。
而後，他的靈魂開始不受控制地從識海里飛出，化作一抹深藍色的光點，直接遁入了嬴梟的眉心之中。
……
……
嗯？
等李觀棋再度恢復意識，出現在他眼前，赫然是一片光怪陸離的奇妙空間，周圍全都是各種各樣的氣泡，隱約可見各種各樣的場景在氣泡內部閃爍變化。
他抬起雙手，低頭看了看。
似虛非虛，似幻非幻的朦朧雙手。
現在的李觀棋整個人好似幻影，而且是正常人形，不是三頭六臂的靈魂之軀。
“所以，這裡就是嬴梟的靈魂深處嗎？”
李觀棋放下手，再次看向周圍的環境，發現那些氣泡裡的場景，全都是第一視角。
嬴梟的第一視角。
這些氣泡，全都是他的某些記憶片段。
但這是記憶氣泡全都不穩定，往往出現幾秒就會破裂，根本看不清楚，而且也無法進入。
真正穩定的，只有……
李觀棋看向正前方。
那是5個有著第三視角的幻境漩渦。
從左往右數，第一個漩渦裡的場景，赫然是個陰暗潮溼的地下房間，幾隻肥碩的老鼠在吱吱亂叫，跑來跑去。
一個獨臂瞎眼的瘦弱男孩蜷縮在地下室的角落裡，枯瘦的雙手不斷抹著眼淚，哭泣不止。
甚至還有隻老鼠在啃他腳步的發膿傷口！
獨臂的小男孩一邊哭，一邊不斷地踢蹬，卻根本無法趕走老鼠，反而引來了更多老鼠啃食他腳步的傷口，似乎對潮溼地下室裡的老鼠來說，這個小男孩就是唯一的肉食來源。
這個場景，令李觀棋看了都心底一顫。
“……”
李觀棋表情複雜。
嬴梟自然罪大惡極。
可是追根溯源，造成這惡果的，難道不是大洛王朝的畸形歧視觀念嗎？
這股病態的歧視觀念，遠比具備咒術資質的殘疾小孩，還要更加更加的畸形！
“混蛋王朝……”
李觀棋面色難看，轉頭望向第二個幻境漩渦。
那是一座被屠空的小型城鎮，一位獨臂老瞎子站在無數屍體堆築而成的屍山京觀旁，面無表情，沾滿鮮血的雙手不斷滴下血珠。
“不是這個。”
李觀棋看向第三個幻境漩渦。
朦朧的白光背景，一位笑容溫婉的東方女子，雍容華貴，穿著一件高貴精緻的金色東方長裙，懷裡抱著個獨臂瞎眼的小男孩，好像在輕聲唱著什麼歌謠，哄他入睡。
“母愛夢魘，就是這個。”
李觀棋輕輕點頭，然後瞥了眼剩下的兩個幻境漩渦。
跟模擬器情況沒有任何區別。
第四個幻境漩渦，是黑衣嬴梟坐在床上，低著頭，雙手抱著腦袋，滿臉自責。
第五個幻境漩渦，是黑衣嬴梟在雪地裡，抱著死去的暗夜女精靈哭泣。
這些都無法擊潰嬴梟。
真正能擊潰嬴梟的，不是任何外在的痛苦，也不是任何親近之人的失去，而僅僅是他的童年，他的生母。
“呼——”
李觀棋深呼吸一口氣，眼神逐漸堅定，邁步走入第三個幻境漩渦之中。
……
……
“母后、母后！快來幫我抓蝴蝶！它都要跑了！”
“誒？泉兒，你慢點兒。”
天旋地轉，還不待李觀棋徹底恢復視線，遠方就傳來一陣母子的歡笑聲。
男孩的聲音稚嫩青澀，應該不超過5歲，而女子的聲音也很年輕溫柔。
嗯？
泉兒？
為什麼是泉？
額……當初的魏墨，字丹青，難不成嬴梟也有個字？
李觀棋詫異地睜開雙眸，循聲望去。
只見此地是一片奼紫嫣紅的燦爛花海，比之鬱金香帝國的花海還要美麗千萬倍，無數花瓣和蝴蝶在空中起舞，藍天澄澈得好似被水洗過一遍似的，整個世界美麗得好似童話。
很美。
美到不真實。
而不遠處，一對衣著華麗的母子正在花海間嬉戲，似乎完全看不見李觀棋的存在。
他們看不見李觀棋，而李觀棋看得見他們。
並且，李觀棋認得那種華麗精緻到了極點的宮廷服飾，在大洛王朝，唯有皇后才能穿那種繡圖規格的金色長裙，而男孩身上那件繡有龍紋的黃衣服，也是皇子的專屬。
這是嬴氏皇族！
皇后與皇子！
身為母親的皇后看上去很年輕，也很美麗。
而身為皇子的小男孩，雙眸的眼球則是渾濁又慘白，明顯是瞎的，而且左臂袖袍空空蕩蕩，明顯少了一條手臂——年幼的嬴梟。
和第一個夢魘幻境裡枯瘦的小嬴梟不同，這個小嬴梟並不瘦，甚至還有點肥嘟嘟的，白白淨淨，是個很可愛的小男孩。
“嗯？”
李觀棋想移動，卻忽然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不，不是動不了，而是需要時間？
他感覺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自己的行動力也在逐漸恢復。
可是為什麼？
模擬時並沒有出現這種情況。
當然，也可能是時空之心所說的，為了把能量用在關鍵環節，所以省去了一切細枝末節。
所以現在是無傷大雅的情況？
又或許……是這個夢魘的程序還不到，使得他根本無法干涉，只能站著看？
這並不是沒有可能。
因為在外邊的時候，這個夢魘幻境的顯現，是那皇后抱著小嬴梟，清唱歌謠哄他入睡，而現在小嬴梟顯然不肯睡，還拉著皇后陪他去玩。
也許，得等到哄睡環節，李觀棋才能恢復行動力。
“哎呦！”
忽然，蝴蝶與花瓣共同起舞的花海之中，小嬴梟一個不注意，被地上的石頭絆倒了，直接摔在了地上。
“哇——哇——”
年幼的小嬴梟捂著自己摔破了的右腿膝蓋，哇哇大哭，豆大的淚珠不斷從慘白的眼眶裡湧現。
華貴精緻的皇家長袍，似乎也擋不住這小小的磨損，直接被磨破了布料，也讓小嬴梟的右腿膝蓋被擦傷，滲透絲絲縷縷的鮮血。
……好假。
李觀棋看到這裡，滿臉古怪。
大洛的皇后不可能毫無修為，絕對有能力在小嬴梟摔倒之前將其扶住。
而且大洛的皇家長袍也不可能是普通布料，摔一下就磨破了，那大洛織布司的一應官員全都得因為偷工減料而被拉去砍頭。
嬴梟的這一個夢魘幻境，還真是處處透著一個“假”字。
這玩意兒真是嬴梟自己臆想出來的？
該不會是抄的別人童年吧……
“泉兒！”
花海之中，雍容華貴的美貌皇后跑了過來，滿臉心疼，連忙將小嬴梟從地上攙扶起來，然後蹲下身子檢視傷口。
“還好，還好。”
似乎確認小嬴梟的膝蓋僅僅只是小擦傷之後，這位美貌的女子就放下心來。
她蹲在小嬴梟面前，寵溺一笑，抬起雙手，輕輕抹去對方眼角的淚珠，柔聲道：“沒事的，磨破皮了而已，待會兒娘給你嚼碎幾片止血草貼上去就好了，不哭不哭。”
？
？？
？？？
李觀棋站在不遠處，看到這裡，頓時滿頭霧水到了極點。
什麼玩意兒？
皇后面對皇子，當然也可以自稱“娘”，這沒什麼問題。
可問題是“嚼碎幾片止血草貼上去”是什麼鬼？
這真是大洛皇后能說出來的話？
皇族也這麼貼地氣嗎？
“哇——”
即便皇后在柔聲安慰，可年幼的小嬴梟還是因為膝蓋傷口的疼痛而哭嚎不斷，眼角流出來的眼淚，任憑皇后怎麼抹也抹不完。
“噹噹！”
皇后見此，則是從懷裡掏出了兩枚黃色的糖丸，笑眼彎彎地看著小嬴梟，“看看這是什麼？”
“誒？！”
小嬴梟是目盲沒錯，但他從小就直接覺醒的天生術式“感知”，似乎能讓他自由地觀看世界。
至少，他能看見母后手裡的糖丸。
看見這兩顆黃色糖丸之後，小嬴梟頓時破涕為笑，伸手就抓過糖丸塞進了嘴裡，肥嘟嘟的小臉上，兩隻渾濁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皇后見此一幕，臉上寵溺笑容愈發燦爛。
而不遠處的李觀棋，則是看見了更多。
蛇。
小嬴梟的腳邊，花叢間，有條花斑黑蛇在吞吐信子。
那碧綠色豎瞳所散發的寒光，對異血人類來說，在花叢間極為顯眼。
然而那大洛皇后就好像瞎了似的，根本沒看見。
“嘶嘶——”
花叢間，那條花斑黑蛇忽然撲了出來，張開嘴，兩根滴著黑色毒涎的獠牙，狠狠刺破了小嬴梟腳踝間的肌膚，直接將毒液注入到了小嬴梟的血液之中！
“嗯？！”
大洛皇后見此一幕，頓時目眥欲裂，一掌轟出，無形的力量震盪空氣，直接將毒蛇震成了一灘黑血碎肉。
額……
李觀棋看到這裡，神情無奈。
太假了。
現在又有異血力量了？
有異血力量還發現不了毒蛇……這夢魘幻境，真是無言以對。
“泉兒！泉兒！”
大洛皇后抱著已經面色烏青，意識渙散的小嬴梟，滿臉淚水。
“這是黑血花斑蛇。”
忽然，一個戴著罩帽的黑袍身影出現在她面前，聲音沙啞，看不清面容。
這黑袍人抬起右手，指著旁邊那一條被大洛皇后震碎的毒蛇，“它產生的毒液已經滲入你兒子的渾身血液，頂多兩分鐘，他就得因為毒血攻心而死了。”
“求求你！”
大洛皇后抱著已經暈倒的小嬴梟，直接雙膝跪在了地上，不斷磕頭，哭著朝黑袍人哀求道：“求求您，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求求您！您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是大洛王朝的皇后，您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您！”
額……
李觀棋看到這裡，已經不想再吐槽了。
你也知道你是大洛王朝的皇后，身份尊貴，還用得著這樣？
這個夢魘場景，說實話，李觀棋真的完全沒法代入，太違和了。
這似乎是一個普通家庭的事件，卻把人物直接替換成了嬴氏皇族，巨大的身份差距，使得整個事件違和感極其強烈。
李觀棋現在已經徹底確定了這個夢魘事件，絕非嬴梟臆想的。
正常人想不出這種違和感滿滿的劇情。
如果不出意外，這應該是嬴梟曾經看見過的某個事件，然後記憶融合，直接替換自己和母親的人物，對映出了這一片夢魘幻境。
可是為什麼？
嬴梟對映出這一片夢魘幻境，究竟代表著他的什麼狀態，或者說，是代表著他心中的什麼願望嗎？
缺失的童年母愛？
這個，或許就是擊潰嬴梟心防的最大關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