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嘉愣了一下之後才回過神。

下意識打量了一下週圍,發現自己剛才被那夥人追的慌不擇路,稀裡糊塗的竟然跑到了陳泊生住的小區門口。

但轉念一想,又想通了。

他住的地方離永固巷本來就不遠,不小心跑到這裡來也沒什麼問題。

扯謊被拆穿,簡嘉也沒有太慌亂。

他緊急頭腦風暴了一下,想編個看起來靠譜的理由糊弄陳泊生。

結果站起來的時候,他才感覺到膝蓋一陣刺痛。

“嘶”了一聲,陳泊生的臉色忽然變了。

“你受傷了?”

“啊?”

簡嘉沒反應過來。

陳泊生忽然湊近他,聞了一下:“有血的味道.”

不能吧,大神你是屬狗的嗎,鼻子這麼靈?簡嘉有點不相信。

但膝蓋疼的厲害,他捲起褲腿一看。

筆直漂亮的小腿在昏黃的燈光下跟白玉似的晃眼,襯托的膝蓋那處青紫的傷口格外的可怖,幾乎都快成黑的了,還在隱隱沁血。

簡嘉:“……”

他放下長褲,語氣很輕鬆地開口,打哈哈:“剛出來夜跑,沒注意摔了一跤。

我說怎麼這麼疼呢,師哥要是沒聞到味兒,我都不知道流血了.”

只可惜簡嘉故作輕鬆的語氣並沒有把兩人之間詭異的沉默調動起來。

空氣反而更寂靜了。

半晌,才聽到陳泊生氣得笑了一聲,語氣不善:“簡嘉,你覺得我看起來很好騙嗎?”

簡嘉猶豫了一下:“……感覺不是很好騙.”

他偷瞄了一眼陳泊生,然後低聲:“那不然,師哥你就假裝被我騙到了一下?”

“嗯。

挺好的.”

陳泊生愈發冷笑。

簡嘉感覺自己搞砸了,正頭疼。

結果手臂忽然被陳泊生拽住,對方半彎下腰,是一個作勢要抱他的姿勢。

明明在他的記憶中是第一次抱他,但簡嘉莫名覺得熟悉:“等等!”

“幹什麼.”

大少爺的語氣是越來越差。

簡嘉摸摸鼻子:“師哥,不太好吧,我自己走就行。

其實我還挺重的?”

他胡亂的說,其實沒那麼重。

“110.”

陳泊生吐出一個數字。

“?”

簡嘉一懵,“師哥你怎麼知道?”

“猜的.”

陳泊生哂笑了一下。

最後因為簡嘉極度抗拒這個公主抱的姿勢,去陳泊生家裡的這段路,變成了他一隻手搭在對方肩上,單腳跳著前進。

這一路上,陳泊生只是沉默地扶著他,那抿成一條直線的金口是一個字兒都捨不得往外蹦。

簡嘉明顯感覺到他在生氣。

路上還挖空心思一會兒找話題說“今晚挺涼快的”,一會兒找話題說“不知道明天下不下雨”,只可惜活躍了半天的氣氛,陳泊生把他當空氣。

得。

簡嘉無奈的嘆氣。

剛才騙了他那事兒。

大少爺是真的記仇。

到了大門口的時候,智慧管家上線。

門一開,貝貝在門後“嗷嗚嗷嗚”的聲音就清晰可見。

簡嘉剛坐到沙發上,貝貝就像一個小煤氣管一樣衝刺過來。

瞄準了簡嘉的大腿就猛衝,短跑衝刺之後一躍而起,然後在半空中被陳泊生猛地扼住命運的後頸,大少爺心情欠佳:“陳彪,爬,別來煩你爸.”

貝貝:“.”

貝貝:“嗷嗚嗷嗚!嗷嗚嗷嗚!”

奈何貝貝四爪並用的奮力反抗。

也不敵大少爺的制裁手段。

不過。

簡嘉回過神:“陳彪?”

他剛才聽到陳泊生嘴裡冒出來的名字,有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想:“師哥,你不會是在叫貝貝吧?”

沒等陳泊生回答。

“陳彪”這兩個字剛從嘴裡蹦出來,貝貝就“喵嗚”一聲,自己認領了這個大名。

“嗯.”

陳泊生從門口拿了外賣進來,刻薄的點評:“你兒子實在是太肥了,而且極為諂媚.”

簡嘉心說貝貝也沒有很諂媚吧,貝貝馬上就現場諂媚的叫了兩聲,姿勢妖嬈的躺在地上,比麻花還能扭。

好吧。

確實是有些狐媚在身上。

但你給它取一個威武霸氣的“陳彪”之大名,也不能改變它只是一隻諂媚小太監的事實啊。

簡嘉在內心默默地吐槽了一番陳泊生的取名水平,真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一言難盡。

他甚至都忘了追問為什麼自己的貓。

要跟著大少爺姓“陳”。

陳泊生踢它的屁股,嫌棄道:“去減肥.”

貝貝遺憾地看了一眼簡嘉的懷抱,垂頭喪氣的走到角落裡。

簡嘉果然在牆角看到了一個寵物專用跑步機。

貝貝前爪搭在地上,可憐巴巴盯著簡嘉,試圖最後掙扎一下:“嗷嗚.”

簡嘉心有不忍,這小肥貓平時玩個逗貓棒都是躺地上玩的,什麼時候健過身啊,小貓咪吃不了這種苦。

於是他開口道:“師哥,其實我覺得貝貝也沒那麼胖.”

“嗯.”

陳泊生淡淡道:“你再慣.”

簡嘉:“.”

這個家誰是當家做主的,一目瞭然。

被貝貝這麼一打岔,剛才和陳泊生之間那股劍拔弩張的氣氛陡然消散了。

陳泊生擰開消毒棉球的包裝,把簡嘉的褲腿直接往上一卷,簡嘉連忙說“師哥不用我自己來就行嘶——”

陳泊生已經把酒精棉球摁在他的傷口上了。

只是這力度,多少有點兒私人恩怨的態度在。

“……痛啊,師哥.”

簡嘉不畏強權,小聲嘀咕。

“痛才知道教訓.”

陳泊生冷冷地瞥他,把簡嘉的傷口處理好之後,又不說話了。

氣氛頓時回到了剛才在樓下的時候。

“師哥.”

簡嘉摸了摸鼻子,又按了下脖子,決定賣慘換取機會:“真要一晚上不理我啊,別了吧,小簡同學會尷尬到窒息的.”

陳泊生抬眼盯著他。

眼皮上那顆黑色的小痣格外明顯,冷白皮一襯,欲的要命。

大少爺這才紆尊降貴地開口:“簡嘉,那你就說實話.”

陳泊生點了點他的膝蓋:“怎麼弄得?”

兩人就這麼對視,誰也不肯挪開視線,較勁兒似的。

最後是簡嘉敗下陣來,嘆了口氣:“我說我是被人追殺的,你信嗎?”

其實也不能算是追“殺”。

簡嘉知道,自己就算是被那群人抓到,結果也就是跟以前一樣被揍一頓。

他又不傻,以前也沒站著讓人揍,只是最後往往都打的兩敗俱傷,會比現在的下場更慘烈。

驚心動魄的追趕畫面,被簡嘉三言兩語、輕描淡寫的帶過。

“就是這樣.”

他儘量用輕鬆地語氣說:“我估計是躲他們的時候不知道撞哪兒了,才受的傷.”

簡嘉說完之後,發現陳泊生很久都沒有聲音。

只是氣壓很低,沉沉地,沒了以往那股少年張揚的銳氣,成年男人的壓迫感一下就上來了。

簡嘉說著說著,忍不住縮了一下脖子,下意識開口。

“……師哥?”

“嗯.”

陳泊生應了一聲,直接做了決定:“今晚住我這兒.”

“啊?”

簡嘉一愣。

他第一反應是不想麻煩陳泊生,但仔細想想他確實也沒地方可以去。

“那就麻煩師哥了.”

簡嘉低聲開口,忍不住問:“那你睡哪兒?”

“?”

陳泊生撩了下眼皮:“我睡主臥,有問題嗎?”

他瞥了一眼簡嘉:“你要跟我一起睡?”

簡嘉:“我沒這麼想!”

“哦.”

陳泊生說:“就是想也不可以.”

簡嘉:“……”

陳泊生聲音懶懶的:“但你可以偷偷想.”

一副“我這麼帥,就算有男的對我圖謀不軌我也理解”的自戀狂樣。

簡嘉面無表情推他:“師哥你趕緊去睡吧!”

有時候。

就真覺得直男很沒邊界感。

-

簡嘉以為自己這個晚上會睡不著。

但實際上他一沾上枕頭就昏昏欲睡了。

並且久違的做了一個夢。

或許是那些追債的人又重新出現在他生活中,往事紛沓而來。

簡嘉夢到第一次跟陳黎見面的場景,那時候他才讀高二。

九月開學初,新學期的課程還不緊張的時候,簡嘉一下課就約著朋友去佔籃球場。

哪怕只有十分鐘時間,也要打滿到最後一秒。

金秋氣爽,簡嘉投了一個三分球,結果撞到了籃板之後反彈了出去。

球場上慣有的事情,只是剛好碰上校長經過籃球場,眼看這個球就要砸到老人家臉上了,忽地一隻大手截住了它。

準頭好的讓人佩服到五體投地。

單手就把籃球抓住了。

簡嘉和一眾同學臉色由白轉紅,通通鬆了一口氣。

校長看到這些小兔崽子的臉之後,高聲呵斥:“都要上課了還在這兒打籃球!幾班的!都給我回去!”

簡嘉暗暗叫不好,校長目光一轉落在他身上:“簡嘉?你一個學生會主席,你帶頭逃課是吧!”

“報告校長,馬上就回教室了.”

簡大主席當然是以身作則。

“等等.”

校長忽然開口:“你過來.”

簡嘉一頭霧水的過去,才看清剛才截斷他籃球的年輕人。

西裝革履,一看就是個成熟社會成功人士。

在十六歲的簡嘉眼裡,只有大人才會穿西裝。

“這是陳黎,陳總,理京分部的總經理.”

陳黎那時候還沒有接任副總裁的位置,正在被他爸拎到分公司磨鍊。

校長又介紹他:“簡嘉,任市長的兒子,咱們學校的年級第一,學生會主席。

很優秀的孩子.”

哦。

原來是牽線搭橋的。

簡嘉沒少因為自己這個“市長公子”的身份。

被來附中的各路領導輪番造訪。

陳黎饒有興趣的問他:“簡嘉?嘉是哪個嘉?”

簡嘉一點兒也不怯生,落落大方,爽朗道:“‘嘉獎’的‘嘉’,我媽給我取的,‘嘉’是光明燦爛,未來很美好的意思.”

“好名字.”

陳黎笑著說:“你籃球打的挺好的.”

簡嘉來勁兒了:“你也挺好,剛才那個球截的還挺帥的.”

他那時候在附中簡直是個到處開屏的小顯眼包,恨不得快點長大和所有的大人物結交,併成為其中的一員。

少年意氣風發的張揚在十六歲的簡嘉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他轉了圈籃球,桃花眼笑得彎起來:“來打一場不,哥?”

他後來才知道,那天陳黎來學校,好像是替一個親戚辦理轉學手續。

據說此人剛從國外的高中回來,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想不開,要在高二的時候回國參加高考。

具體的,因為時間太過遙遠而記不清了,夢境到這裡也就戛然而止。

簡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八點。

鬧鐘盡職盡責的響,他才記起要跟方天請個假。

他得去一趟警察局報案,免得這些追債的人陰魂不散。

簡嘉沒想到的是,陳泊生今天也沒上班。

他到客廳的時候,中島臺上已經放好了熱騰騰的早餐,是現買的。

“師哥,你今天不去上班嗎?”

簡嘉愣了下。

陳泊生點頭,示意他:“先吃早飯。

我下午去上班.”

簡嘉想起來了。

恆遊是彈性工作時間,只需上滿八小時。

在公司裡有陳泊生這個技術水平和地位,做到完成工作就行。

領導才不管他什麼時候下班,有時候去公司點卯打卡,上級都睜隻眼閉隻眼。

知道早餐是買給自己吃的,簡嘉也不客氣,“噸噸噸”的喝豆漿。

跟陳泊生認識了這麼久,他心裡早就把對方當朋友看了,更何況對方還幫了他那麼多次。

簡嘉再對他客氣。

多少是有點兒不尊重他倆的感情了。

“師哥,我一會兒要去一趟警局……”

“我陪你去.”

好吧。

簡嘉閉嘴,感覺自己不用再問。

簡嘉上雲京新城區的公安局比回自己家都熟練,輕車熟路的找到了胡警官,把昨晚上的事情開門見山、三言兩語的概括了一遍。

末了,簡嘉問道:“胡叔,短時間之內能抓到他們嗎?”

“不好說啊,你這個情況.”

胡叔嘆氣道:“主要是抓到了也判不了什麼,最多拘留個幾天,而且麻煩的是怕這種人伺機報復你。

我說小簡,你考慮過搬家嗎?”

搬家。

簡嘉內心滯澀了一瞬。

他才剛剛有個家。

又要他搬到哪裡去呢。

“沒事.”

簡嘉輕快道:“我躲著點兒他們就行了,說不定過幾天他們找不到我就不來了.”

話是這麼說,在走出警局的時候,簡嘉還是感覺到心口壓著一塊大石。

又悶又堵,讓他在寬敞的大馬路上都有點喘不過氣。

心緒不寧地走了兩步,簡嘉感覺自己的胳膊被猛地拽住。

陳泊生抬眼,淡淡地示意他:“紅燈.”

“哦哦.”

簡嘉連忙回過神:“我都忘記看紅綠燈了,不好意思啊師哥.”

陳泊生沒拆穿他,垂著眼睫,問他:“接下來準備去哪兒?”

“先回家吧.”

簡嘉摸了下鼻尖,儘量讓自己語氣輕鬆,甚至還能調侃一句:“怕他們找不到我人,撬門進去把我東西給砸了.”

這種事,這群人也不是幹不出來。

“那你呢.”

陳泊生反問他:“你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小簡同學心想先涼拌。

他想說再說吧。

陳泊生忽然又拽住他的手腕,簡嘉猝不及防被他扯得踉蹌了一下,然後撞進對方的視線裡。

簡嘉這才注意到,陳泊生的瞳孔顏色偏淺,日光下透著琉璃一樣的光澤,於是想起論壇上說他是混血的猜測。

“怎麼了,師哥?”

他問。

“簡嘉.”

陳泊生頓了下,慢條斯理道:“你要不要,和我住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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