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回雲京的時候,林棠才聽說昨晚有這麼一件事。

她拍照拍了一天,比簡嘉更累,所以昨天發生的一切簡嘉都沒跟她說,不想打擾她休息。

只不過回程的機票是一起的,林棠一看簡嘉腳踝那處傷口就炸了。

簡嘉也知道這種事情很難瞞過林棠,索性輕描淡寫地把事情前因後果說了一下。

林棠氣得當場要改機票下去跟郎凱拼命。

簡嘉就知道她這個炸藥桶性格,一點兒委屈也受不得。

“息怒息怒,林姐息怒.”

簡嘉拽著她的胳膊安慰她:“我哪兒能受什麼委屈啊,我昨晚就揍過他了.”

“那也不行!”

林棠氣得要死,跟昨晚方天的情況一模一樣:“他那是強.奸未遂!”

方天還在隔壁拱火:“就是就是!”

林棠拉著簡嘉的手,活像看自己即將入再火坑的小白菜:“而且這傻逼還是你們第十區的上司,跟你天天都在一個公司,要是他再對你圖謀不軌,你怎麼辦?”

簡嘉看林棠擔心的挺真情實感,但說實話。

他一個大男人到底有什麼好擔心的?想起陳泊生也是,自己入職的時候都跑來幫他搬電腦,難道一米七八的小簡同學,在眾人的眼裡是那種弱不禁風的“簡妹妹”形象嗎?

他能揍郎凱一次。

當然也能揍郎凱第二次。

但當著林棠的面,他肯定不能這麼說。

看了一眼自己左邊的大帥比,從上飛機開始就一言不發,簡嘉忽然很想逗逗他,隨口道:“怕什麼,在公司不是有陳總罩著我呢?”

簡嘉發誓,他真的就是嘴欠逗一句。

完全沒想過陳泊生會回應他這麼無聊的話題。

結果大帥比聽到之後,竟然很認真的點點頭:“嗯.”

簡嘉被他這鄭重其事的態度弄的一愣。

林棠忽然也一改擔心的模樣,鬆了口氣:“這樣啊,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簡嘉又是一個:“?”

不是。

他開開玩笑,隨便說得。

你怎麼就好了?

你怎麼就放心了?!

林棠抓著還有點懵的簡嘉的手,放到了陳泊生手中,一副託孤的樣子,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他師哥,我女兒的清白就拜託你了.”

簡嘉:“???”

他怎麼就又成了“女兒”了。

林大小姐,這是你什麼時候研究出來的新的“母女”人設嗎?

關鍵是陳泊生這個高冷的一比的男神,這會兒倒是很配合的入戲:“孩子她媽您放心,我會的.”

陳泊生頓了頓:“一定不會讓別人毀了令媛的清白.”

“你會什麼呀會.”

簡嘉哭笑不得,受不了他倆了。

順勢也把自己的手從陳泊生的掌心中拿出來。

陳泊生不知道是哪兒學來的習慣,有什麼東西放在他手裡,他下意識就直接抓住。

簡嘉收回手的兩三秒,都覺得手上還殘留著男人掌心的溫度。

“還演上癮了是吧,今年的我就是演員冠軍不是你們倆我不看.”

簡嘉笑了聲,看飛行時間還長,又不能玩手機打發時間,他用腿蹭了一下陳泊生,問道:“哎,陳老闆,準備怎麼罩著我.”

“你想我怎麼罩著你?”

陳泊生挑眉,慢悠悠道:“寫封舉報信,把郎凱舉報到恆遊廉政辦?”

恆遊集團有一個專門督查內部工作人員遵紀守法的部門,就叫廉政辦。

什麼職場受賄、二級部門之間辦公室戀愛、領導性騷擾、職務侵佔、複製資料,都能往這兒舉報。

一旦舉報成立,恆遊就會立刻做出相關處理,首當其衝的就是開除。

“這麼樸素?”

說實話簡嘉有點驚訝。

“不然?”

陳泊生語氣閒閒。

“陳老闆難道不是應該像小說裡的那種霸道總裁一樣,天涼了,讓郎凱被封殺吧?”

簡嘉很有想法的補充。

“好像也行?”

陳泊生認真的思索了一秒:“讓他在雲京混不下去怎麼樣?”

這話說得就是天馬行空了。

簡嘉知道陳泊生是挺厲害的,但是不知道他家到底有錢到什麼程度。

只當陳泊生這話就是說來哄他玩兒的,還在那兒頻頻點頭:“可以可以,陳老闆威武霸氣,厲害.”

-

簡嘉感覺自己的腿傷也不是很嚴重,回去的第一天就想直接去工位上班。

然後在方天的極力阻止之下,以及陳泊生無聲的壓迫中,他只能被迫休假三天,去醫院檢查。

說真的,簡嘉覺得他這點兒傷,根本就不用做什麼檢查。

搞不好還沒到醫院,傷口就癒合了。

休息了三天之後,簡嘉正常去公司上班。

陳泊生在早上出門的時候還試圖給他塞一根柺杖——要簡嘉帶著這根柺杖去上班,還不如讓他直接從永固巷的大平層跳下來。

簡嘉一來,工作群就開始熱烈歡迎他。

他在《第十區》工作室的人氣,自從團建活動的時候唱了那首《最愛》之後,就一直居高不下。

三天沒來,不管是平時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原畫組的還是隔壁建模組的,都紛紛發來了關切的慰問。

不知道的,還以為簡嘉三年沒來上班了。

“嘉寶貝,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方天湊過來跟他閒聊,瞥了眼他的電腦螢幕,他繼續:“主要是公司裡的男同志在看不到你的這幾天,有點度日如年.”

“嘖嘖嘖,真的是,我們小簡寶貝的魅力可以的,自從公開了自己的性取向之後,雖然沒有妹子來噓寒問暖了,但是我看這臭男人的數量也是蔚然可觀.”

簡嘉回覆了工作群裡來問他身體情況怎麼樣的男同事們,笑了聲:“誇張了吧你,哥。

有沒有一種可能,人家真的只是熱心腸的來關心我一句呢?”

“況且,那麼多男的,難不成都是彎的啊?”

“你想多了.”

方天喝了一口咖啡:“永遠不要低估你的顏值,和高估直男的下限.”

平時方天跑跑火車,簡嘉聽過就當聽過,不會追問。

今天不知道怎麼,聽完之後,問了一句:“什麼叫不要高估直男的下限?”

“就是.”

方天指著他的臉:“不要用你的臉蛋去考驗直男.”

方天唏噓道:“他們會彎成曲別針的.”

“不能吧,這話說得.”

簡嘉假裝沒怎麼在意的繼續:“四捨五入誇張一點,就算小簡同學的魅力大到可以掰彎普通男生好了,萬一對方是大帥哥呢,也可以嗎?”

“帥到什麼程度?”

方天問了句。

“只是舉個例子.”

簡嘉著重強調了一下:“例子而已,沒有任何別的意思.”

“你說.”

方天洗耳恭聽。

簡嘉猶豫了一下:“陳泊生這個程度的呢?”

空氣凝固了兩秒。

方天緩緩地坐直了身體,用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簡嘉。

簡嘉被他看得渾身都發毛,心想:救命啊,他腦子抽了吧,怎麼會問出這麼奇怪的問題???

操。

難不成是因為林棠戴著親媽濾鏡天天給自己洗腦,自己還真的信了陳泊生被掰彎這種離譜的可能性嗎?

啊啊啊啊啊。

好想死。

簡嘉尷尬的不行,連忙開口:“算了你就當我胡言亂語——”

“難說吶.”

方天猝不及防開口,“如果是你的話.”

方天摸了摸下巴:“搞不好還真的可行?”

方天問他:“你要不要試試?”

-

郎凱的行政處罰是下午兩點發到恆遊的公共郵箱裡的,整個公司通報批評,算是某種意義上的社死了。

簡嘉午睡起來還沒完全清醒,就已經聽到辦公室都在討論這件事情。

聽到“郎凱”、“通報”、“辭退”、“大瓜”等關鍵詞。

簡嘉心裡下意識“咯噔”了一下,不為別的,因為傳世的那件事,他多少有點兒ptsd了。

明明是受害人,傳世當時的處理是把受害人和施暴者的名字同時公佈。

讓受害人徹底陷入輿論的漩渦,走到哪兒都有人指點。

簡嘉只是一個普通人,並沒有什麼義務要求他心裡強大到,可以承受這幾乎算是網暴的酷刑。

說自己當時一點都沒受到影響,一點兒都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簡嘉面上不顯露一點,實際上屏氣凝神聽了半天的討論。

除了“郎凱”的名字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名字。

簡嘉微微一愣。

這才點開郵箱裡的通報批評。

這一看,簡嘉才發現郎凱這人真是個人才。

他被恆遊開除的最大原因,不是性騷擾同事。

竟然是簡歷造假的同時,還複製了公司內部資料,發給朋友裝逼,結果被朋友散播出去,導致洩露了公司商業機密。

“我去,真牛啊.”

美芽他們已經討論開了:“我說傻狗這個傳世的頁遊經理,怎麼就跑來我們恆遊做手遊了,他媽的,原來他簡歷上的經驗是造假的!”

“hr好像也被處分了,上面一查才知道人家是拖家帶口的,兩個人原來是親戚,搞裙帶關係走後門.”

“嘖嘖嘖,真他媽活該,普天同慶!我說這幾天他怎麼請假不來上班了,是沒這個臉來了吧.”

“我有個朋友說,郎凱昨天還投了陽光遊戲的簡歷,但好像被拒了?”

“我擦,我也吃到了這個瓜,我朋友說他還投了遊量!”

“我聽說遊量也把他給拒絕了,咋了,這傻逼被雲京遊戲圈封殺了嗎?”

“笑死,那太好了,趕緊帶著他的兒化音滾出雲京.”

“世界那麼大,他滾哪兒去看看都行,別來給我們遊戲行業添堵了.”

聽到這裡,簡嘉愣了一下。

轉頭問方天:“郎凱準備離開雲京了?”

方天正在啃菠蘿包:“不然呢,丟人丟的整個遊戲圈都知道了,差不多都被封殺了,還不跑啊?”

“封殺”兩個字不知道觸動了簡嘉的那一根神經。

讓他莫名其妙的想到幾天前在飛機場跟陳泊生開得那幾句玩笑話。

也不能吧。

陳泊生難道還真的把人給封殺了,他就算大佬,也沒大佬到這個地步吧?

這是什麼言情小說的霸總。

那他是什麼?

還真的就是陳老闆的小嬌妻啊?

簡嘉被自己的腦補雷的失笑一聲。

搖搖頭,覺得自己最近真的越來越愛胡思亂想了。

-

下班的時候,陳泊生微信說他有事先回家。

簡嘉回了個“okk”,看時間還早,就在coco裡面查了一下有沒有回永固巷附近的班車。

答案是。

沒有。

果然,這種市中心豪宅區。

公司都預設不會有社畜住得起四十萬一平的天價大平層。

索性連去永固巷那條路線的班車都沒安排。

簡嘉只好收拾了一下工位,跟美芽他們一塊兒坐地鐵回家。

剛到家,簡嘉就發現家裡跟平時有點兒不一樣。

大門在智慧管家的語音下開啟,貝貝像個煤氣罐一樣衝到門邊,確認了簡嘉“捕獵”回來還活著的事實之後,又心情不錯的翹著尾巴,走到貓抓板那裡伸懶腰,磨了磨自己的爪子。

以往陳泊生如果比他先回家,基本不是癱在床上玩手機,就是癱在沙發上打遊戲。

簡嘉懷疑這男的高中就是屬於那種,平時上課睡懶覺,期末考考試門門一百分的天賦型超氣人選手。

他就沒看到陳泊生平時怎麼努力工作過。

但此刻,沙發和床上都沒有人。

中島臺的動靜熱鬧非凡,簡嘉有一瞬間覺得家裡進賊了。

直到走近了,看到陳泊生站在中島臺後面。

懶洋洋的撐著腰,另一隻手在一口白色的砂鍋裡面攪動著生前看不出是什麼動物的濃湯之後。

簡嘉忍不住問了句:“師哥,你在幹什麼?”

“燉湯.”

陳泊生語氣平靜。

簡嘉的視線落在那鍋湯裡。

神情有些不忍直視。

他問道:“什麼湯啊,竟然要你親自燉.”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大少爺今天竟然親自下廚。

簡嘉忍不住掏出手機,記錄下這珍貴的一刻。

“蓮藕燉豬蹄.”

陳泊生解釋:“補骨頭的.”

“補骨頭?師哥你有什麼骨頭要補……”簡嘉說著說著,忽然沒聲音了。

中島臺這邊安靜了足足四五秒。

簡嘉才指了指這口湯,然後又指了指自己,震驚的都有點兒結巴了。

“師哥,你,不會是,燉給我吃的吧?”

陳泊生遞過來一個“不然呢”的眼神。

還用下巴點了點簡嘉受傷的腳踝,意思是讓他自己想想,這個家除了他這個瘸子,還有誰是需要補鈣的?

不是。

簡嘉有點兒不能理解了。

“師哥,我只是擦破了皮,不是斷了骨頭.”

簡嘉哽了一下:“真的不用這麼——”

興師動眾的。

可他話說到一半,卻又咽了回去。

陳泊生這人有一種我行我素的感覺,只要他想,他可以把全世界當成空氣。

整個人給人一種特別強烈的與世界格格不入的割裂感。

就好像。

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冒險遊戲。

他只是螢幕外操控著自己人物的孤獨玩家。

不在意任何事,也不會為任何遊戲裡的風景駐足。

他的任務只是打通自己人生的這一關,機械般完成點亮技能的任務。

然後順應遊戲的規則走向自己生命的終點。

緊接著gaover。

這樣漠不關心世界的人,在完成自己人生的主線任務同時。

忽然有一天,像失去控制的npc一樣,反常的照料起遊戲裡的一朵畫素小花。

是不是說明。

他開始與這個世界接軌。

“怎麼了?”

陳泊生髮現簡嘉發了好一會兒的呆,轉頭問了句。

“沒什麼.”

簡嘉回過神,主動搭把手幫忙:“就是想起了一點兒事情.”

“什麼事?”

陳泊生對他的事情好像都愛刨根問底。

“想到我媽還在的時候.”

簡嘉往砂鍋里加了點兒水:“那時候我好像還在讀初中,初三。

體育中考的時候,我報的是三步上籃,結果考試的時候把腳給崴著了.”

簡嘉想起任書禾的時候,嘴角永遠是帶著笑的,依戀到極致。

“把我媽給嚇得,立刻就趕來學校,說什麼也要先替我包紮。

其實就擦破了點皮,她給我用紗布纏了七八圈,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一看她的手法,嚇死了都,還以為我的腿斷成兩截了.”

“結果揭開一看,你猜怎麼著,傷口癒合了!”

陳泊生輕笑了一聲,簡嘉也忍不住笑。

後來簡嘉想想,大概這就叫做關心則亂。

過去了這麼多年,簡嘉受過大大小小無數的傷,卻再也沒有一個人像任書禾那樣把他身上一點兒大的毛病,都張羅的大驚小怪。

這麼多年。

簡嘉做夢也沒想到。

他生命中竟然還能冒出第二個大驚小怪的“任書禾”。

蓮藕燉豬蹄的湯“咕嘟咕嘟”冒了一會兒,看樣子是燉好了。

陳泊生對自己的廚藝有一種迷之自信,直接大手一揮就盛了一碗出來,拽的不行。

不知道湯的味道如何,但是大少爺那氣勢,已經比肩國宴級的大廚了。

吹了兩下之後,遞到簡嘉手裡:“嚐嚐看.”

簡嘉還挺好奇陳泊生這種人生贏家,是不是在各個領域上都挺有天賦的。

於是抱著一種嚴肅的科研態度,簡嘉鄭重其事的喝了一口。

陳泊生警惕地盯著他。

簡嘉漂亮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瞬,嚥了下去。

“味道怎麼樣?”

陳泊生漫不經心的問。

簡嘉吞下後,認真回答:“師哥,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如果你的真話是難喝,那我建議你說假話.”

陳泊生懶懶散散的靠著,威脅的話是一點兒不帶落下的。

簡嘉:“……”

“怎麼說呢,這碗湯的味道就是.”

簡嘉斟酌了一下,委婉道:“感覺充滿了師哥的愛.”

陳泊生涼涼的笑了聲:“就只有愛?”

他加的味精白糖八角陳皮就一個味兒都沒嚐出來?

“也有點兒其他的?”

簡嘉的表情有點遲疑:“如果我等下食物中毒去醫院了.”

簡嘉慢吞吞道,十分誠實:“……那應該多少還有點兒恨.”

他感覺自己在胡言亂語。

這碗豬腳湯不但愛恨交織,可能還有點毒。

不然怎麼可能。

在這一瞬間。

簡嘉竟然很想發訊息問一問方天。

他今天上午說的那句話是真的嗎。

如果是自己的話。

——說不定真的可以試著掰彎陳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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