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鈺自認是膽子很大的人了,別人都不敢在工地守著石碑群,但是他守了。

可看到秦嘉不帶半點猶豫和畏懼地跳下深坑,就站在那導致一切源頭的八部棺材的其中一部上,心裡五味雜陳。

秦嘉那麼年輕,之前樂瞳說他們是同學,那他們應該是同歲。

年紀上已經勝了他一籌,現在……

明鈺心事重重地望向樂瞳,她眼裡只看得到秦嘉,裡面充斥著擔心。

“你下去幹嗎?”

樂瞳著急地喊道,“快上來!多危險啊!”

胡甜也心有餘悸:“秦嘉你可別看瞳瞳在這兒就故意逞能啊,注意安全!”

秦嘉找不到棺材之間的縫隙,乾脆就踩著這一部,去開另一部棺材的蓋子。

看見他這個動作明鈺更震驚了,他臉色有些發白,只能在心底告訴自己,隔行如隔山,真到了他這一行,秦嘉也許不如他遊刃有餘……

不對,樂瞳和秦嘉是同學的話,他們會不會是差不多的專業?

年輕人假以時日,不一定就比自己在行業裡混得差。

嚴科帶著老道士來的時候,就發覺明鈺似乎備受打擊,整個人氣息都有些消沉。

他可沒招人嫌地故意去問人家怎麼了,只是招呼大家:“我師父來了,大家快列隊歡迎.”

“少胡鬧.”

中氣十足的聲音打斷嚴科的不著調,樂瞳這才把注意力從秦嘉身上轉開,落在嚴科身邊個子不算高的老道士身上。

對方一身簡樸的道袍,花白的頭髮梳著道士頭,用樸素的木簪固定著。

他年紀不小了,但紅光滿面,道袍下面那雙陳舊的鞋子上,對號logo極其惹人注意。

“快把禮物拿來吧.”

嚴科催促明鈺,明鈺立刻送上滔搏體育的紙袋,拎出來一看,好嘛,aj……

想到嚴科說老師父耐克……這還真是耐克啊。

“這事兒不該送禮給我,我也早就不穿這垃圾牌子了。

腳上這雙是因為還沒爛掉,湊合穿著,你不該聽嚴科那小子的去白送錢.”

老道士臉上皺紋都不多,揹著手拒接禮物,繞到所有人前面對深坑裡的小徒弟說,“怎麼樣,打得開嗎?要不要幫忙啊.”

秦嘉頭也不回道:“不用,您看著就好,這就開了.”

眾人的注意力這才回到秦嘉身上,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把棺材釘給都拔掉了。

他一個人,儘管人高馬大的,但想要把釘進去多年的棺材釘一根根拔出來,還是很有難度的。

看那棺材釘的數量,仔細數數,剛好九根,每一根頂端都被泥土汙染,陷入棺木的那部分卻潔淨如新。

沒了棺材釘,棺材蓋就可以隨時開啟了,眾人不自覺屏息,哪怕現在是白天,也莫名有些天氣陰沉的感覺。

得虧這裡是清風觀,後面就是道觀正殿,裡面供奉著道教祖師,不然的話,他們還真是心理壓力很大,不太敢直面這一面。

哪怕如此,秦嘉真的要開棺的時候,胡甜還是拉著樂瞳躲開了。

“別看了,我心跳得老快了.”

胡甜怕得要死,嚴科那邊卻恨不得也跳下深坑,不過他倒是對開棺持有不同意見:“師父,為什麼要開棺啊?看這棺材釘應該是咱們觀裡的東西,您當年既然釘進去了,為什麼現在又要取出來?不怕他們陰魂現身,作亂更兇嗎?”

老道士揹著手,踩實腳下的土,淡淡說道:“釘子是我的釘的沒錯,但我自始至終沒開啟過棺材。

當年本來想開啟,但千佛寺的老禿驢不讓我開,非要保守處理,這才導致今天這麼一齣兒。

現在回想,他和我那時都還是不夠自信,才沒除根。

.”

真自信的話,不會老和尚說一句不開啟就不開了。

他是個牛鼻子,倔得很,哪裡就那麼聽對方的話了?

還是不夠自信罷了。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師父別怕,如今我們人多勢眾,就算他們八個全都現在出來,我們都不用怕!”

嚴科豪邁道,“我去把師兄們都叫出來助威!”

樂瞳也覺得這樣很好,人多力量大嘛。

可老道士一吹白花花的鬍子,轉過來瞪著嚴科:“叫什麼叫,我讓他們都下山躲清靜去了.”

“?”

嚴科愣住了,“師父?您什麼意思?我不是您最愛的徒弟了嗎?為什麼不讓我也躲清靜去?”

這事兒明顯不是什麼好事,能躲開自然是躲開得好,挖完了八部棺出來,老道士就把道觀裡其他人都趕下山去了。

“你不得給秦嘉打打下手嗎?”

老道士捻了捻鬍鬚,“我不也在這兒,你怕什麼,愛你才讓你留下來觀摩學習,這是對秦嘉的考驗,他自願接受,你也好好學學,別人想學還沒這樣實踐的機會呢.”

老道士說:“你就當這是大學實踐教學.”

“呵呵.”

嚴科假笑了一下,倒也不是真的想走,只是有點擔心,“秦嘉能行嗎,他才多大,進門才一年多……”

“他學一年,頂你學十年.”

老道士唸唸有詞,“天賦選手,比不了的,懂?”

“懂了.”

嚴科悲痛道,“我是掃把星,怎麼敢和天降神星比.”

“乖,這才對,快,去看看你師弟要不要幫忙.”

說完這句話,老道士忽然轉向樂瞳,樂瞳本來在揪心地盯著秦嘉,只是分了點耳朵給這邊,注意到老道士的視線,她遲疑地轉過來,對上的剎那,老道士點了一下頭。

“……您好.”

樂瞳有些拘束地問好。

老道士笑了,和藹可親地說:“好好好,乖女別擔心啊,我在這看著他呢,他不會有事兒的,他多歷練一些沒壞處,對你倆之後要做的事都好.”

……

這明顯是什麼都知道了的。

作為秦嘉的師父,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樂瞳明白老人的意思,但還是控制不住地擔心。

“有一些當年我都沒辦法跟祖師爺學到的東西,現在都交給了秦嘉.”

老道士走到樂瞳身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這次就讓他嘗試一下,眼下的麻煩,是最接近你們要面對的那些麻煩的了.”

樂瞳恍惚了一瞬,心裡知道他說得都對。

人類對於未知的恐懼是無限的,八部棺的事顯然比長命村的情況嚴重許多,約莫也是他們目前可以找到最接近祝巫族水準的對手了。

樂瞳再次望向棺木,看到秦嘉已經一點點推開了棺材蓋。

他自己一個人,也不讓嚴科下去搭手,明鈺想下去他也拒絕了,就全程自己一個人。

棺材蓋很重,他推得有些吃力,但總會有徹底推開的那一刻。

在棺木中的人即將重見天日的那一刻,老道士忽然踩著他的aj飛了起來!

是的!飛了起來!

一點借力都沒有,原地起跳,好像會輕功一樣,手裡扯著巨大的黑網,從深坑的這一端跳到了另一端!

樂瞳驚呆了,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胡甜也愣住了,明鈺臉色也不太好,三人齊齊呆住,倒是嚴科習以為常地抓著黑網的這一邊,幫著老道士用黑網遮住投射下來的陽光。

緩緩把自己驚掉的下巴合上,樂瞳故作鎮定地去看黑網籠罩之下的棺木。

開啟的棺木並未直接展示裡面的死者,而是先看到密密實實的白布。

白布完全罩住了下面的東西,上面用硃砂畫下的十字結十分顯眼。

樂瞳一開始也不知道那是十字結,是秦嘉說了她才知道。

“從編制法裡的十字結演變出來的一個符號.”

秦嘉彎腰研究了一下,“或者說,圖騰.”

……

圖騰。

樂瞳又開始有不好的預感了。

她覺得自己要是和這群人一樣有什麼特異功能的話,那必然就是敏銳的第六感。

秦嘉開始拆白布了,他拿著美工刀,對照著類似十字結的圖騰將白布劃破,扯開,粗魯地扔到一邊。

他溫溫和和的一個人,粗魯起來那種反差,有種難言的肆意跌宕之美。

當他將白布全都扯掉之後,深坑岸上的所有人都看見了棺木裡死者的真面目。

白髮白眉,雙眸緊閉,連眼睫毛都是白色。

他的一切都是沉寂的,被死亡淹沒的,唯有毛髮異常鮮活,這麼多年甚至可能一直在生長,滿棺木都是濃密的白髮。

人死了這麼久,面板並未潰爛,只是皺皺巴巴,說句栩栩如生並不為過。

樂瞳毛骨悚然,突然被胡甜抓緊了手臂。

她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平復和詢問,就聽到胡甜驚聲:“是他!我見過他!”

……??什麼??

嚴科直接“哦豁”出聲,秦嘉從深坑裡抬起頭:“是你見過的那些衣著打扮奇怪的人?”

胡甜面色慘白道:“是……是!有他!他們就是穿這樣的衣服……還戴著白色的尖帽子!眼睛都是紅色的!”

樂瞳盯著棺木裡的死人,對方濃密的白髮上面戴著白色的尖帽,更像是披了個帶兜帽的斗篷下葬,在腹部交握的手指甲長得出奇,讓人不禁想到會用指甲傷人的殭屍。

“日頭過來了,快蓋上.”

老道士忽然開口,秦嘉動作很快地照辦,在黑網都遮不住的日光降臨之前,將棺材蓋蓋了回去。

儘管如此,還是出了意外。

一直平平靜靜的八部棺木突然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好像有誰在棺材蓋底下劇烈地拍打蓋子,還有指甲在下面撓蓋子的聲音,聽得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釘著棺材釘的其他七部棺暫時沒有被掀開蓋子的危險,可被秦嘉拔掉棺材釘的那部就不好說了。

樂瞳心提到了嗓子眼,定睛去看秦嘉,他在努力控制棺材蓋,看起來遊刃有餘,似乎只要熬過這波異動就沒事了,雖然沒人知道這動靜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深坑那邊的老道士皺著眉,表情倒是頗為冷靜,他和秦嘉對視一眼,突然點點頭,也就是那個瞬間,秦嘉放開了壓著的棺材蓋,任由它掀起來,然後在其他三人錯愕的注視下,翻身進去了!

“秦嘉!!”

樂瞳尖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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