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素的眼睫半垂,裴九枝的吻落在她的長睫之上。
他抱著烏素軟綿綿的身子,低聲道:“算了.”
烏素原本懨懨的眸子馬上睜大,這怎麼能行,她說可以,就是可以。
而且她聽說,在妖域裡有一種專門採補男性元陽的妖怪。
她假裝成這種妖,也不是不可以。
烏素小聲喚:“小殿下.”
她側過身,雙臂攬上他的脖頸,她發現,只要她主動一些,小殿下就會十分興奮。
裴九枝梳著她垂在身後的墨髮,他注視著她的眼眸幽深。
他確實沒辦法拒絕她。
“我看你有些累了.”
裴九枝的嗓音低啞。
烏素想,她是妖怪,怎麼會累呢。
於是她搖頭。
她剛搖完頭,裴九枝已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轉了個方向。
烏素的身子軟綿綿的,有些抬不起來。
她看著床榻裡側,那裡鑲著溫潤的貝母,水色帳幔垂下,彷彿海邊的潮汐。
她不知小殿下想要做什麼,只扭過頭去,愣愣地看著他。
烏素認真道:“小殿下,我真的可以——唔……”
她這句話沒完全說完,因為裴九枝已低下頭,將她的唇銜住了。
烏素閉上眼,感受著他的唇舌捲了上來,與此同時,他也完全貼近了她。
他的大掌抓著她的膝蓋關節內側,略微往上舉了些,完全不需要她出力。
烏素的脊背完全貼在了他的胸膛上,她聽到了他急促的心跳聲,比這更加急促的是他的……
她的眉頭微蹙,想要發出的聲音完全被小殿下吞入口中。
感覺到烏素身體的顫抖,裴九枝的節奏略微慢了些,他細細尋找著每一個能觸動她情緒的地方。
這樣的節奏,彷彿海浪,烏素感覺自己像是翹著腳,面對著一波接著一波的浪潮,浪花舔上腳底板,很癢,讓她很想躲,但又期待著下一次的浪花捲來。
小殿下果然磨人極了,烏素這樣靠著他,也確實不累。
但她感覺自己的心神都遊蕩到了天際,尋不彼岸停靠。
恍惚間,她聽到自己口中發出許多……小殿下很喜歡聽的聲音。
她的長睫垂著,意識逐漸模糊。
烏素只感覺到,小殿下的吻落在她的脊背上,朦朧間,他似乎在低聲說:“脆弱的……”
脆弱的什麼?
裴九枝低眸看著烏素顫抖的脊背,他還是心疼了,他側著身子,放慢了動作。
他知道烏素累極了,她快要睡著,他擁著她,低聲在她耳邊道:“脆弱的小妖怪.”
烏素沒聽到“小妖怪”這三個字,便徹底睡了過去。
臨睡之前,她還在想,小殿下說的一定是“脆弱的人類.”
看來,她還要繼續努力。
次日,烏素醒來的時候,裴九枝已神清氣爽地看著她了。
不論她睡得有多晚,現在他總會等著她。
烏素揉了揉眼睛,她準備起身,掩在身上的薄被滑落。
裴九枝眼疾手快,將她裹著身子的薄被按住了。
烏素覺得他在多此一舉,他都看了多少遍了,這上面還有他的牙印來著。
她瞥了他一眼,輕聲道:“小殿下若有事,便先去吧.”
“今日沒什麼大事.”
裴九枝道。
他起身,取來桁架上的衣裳,給烏素穿上,烏素會穿,便想要自己動手。
“昨日那麼累了,還是我來.”
裴九枝將內衫替她穿上。
烏素嘴硬:“不累.”
“烏素騙我?”
裴九枝低首,在她耳邊說道。
可沒有像她一樣脆弱的妖怪,烏素側過頭去,悶著聲不承認。
裴九枝知道,她平靜的口中吐出謊言的時候,聲線不會有絲毫的波動。
但偏偏,她又掩飾不住自己內心的想法。
裴九枝知道她想要做些什麼,正在謀劃中。
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烏素的打算是暴露她是妖怪,讓他厭棄他。
他今日打算去公主府一趟,將烏素照顧好之後,他將劍架上的長劍拿起,問烏素道:“你要去公主府嗎?”
“去那裡做什麼?”
烏素問。
大公主不是說好等過七日,她與駙馬和離之後再去抓人嗎。
“看看駙馬.”
裴九枝道。
“那就去吧.”
烏素起身應道。
她想看看大公主是不是真的把姜然兩姐妹帶走了。
在烏素的眼中,大公主很可怕,但她不是壞人。
裴九枝問:“你要去看那兩位小姑娘?”
烏素點頭。
“你倒是關心她們.”
裴九枝道,“若我去了公主府,你會來尋我嗎?”
“小殿下在公主府,來去自如.”
烏素小聲應道,“你會回來的.”
“烏素.”
裴九枝傾身,凝眸看著她,“若我也像她們一樣弱小,你也會這般……保護我嗎?”
烏素抬眸,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與他對視著,許久,她點了點頭。
如果小殿下遇到了生命危險,她會救他的。
即便她以死者的陰陽能量為食,但她從來不會放任鮮活的生命在她眼前死去。
這能量越是美味,她便越知道生命的珍貴。
“其他人呢?”
裴九枝又問。
“小殿下,其他人也一樣.”
烏素耐心地回答她。
之前她被惡妖擄走,若不是那名為“沼”的惡妖嫌棄她不好吃,嶽馨也不會那麼早死。
但若嶽馨不死,她也沒有能力去攔下那惡妖。
力量低微,就是如此,隨波逐流,身不由己。
但烏素不會去追求強大的力量,她不死不滅,便不會生出主動的慾望。
裴九枝在聽到她這個答案的時候,鳳目黯了幾分。
他牽起烏素的手,又問:“若是我與他人同時遇難,你會先救誰?”
烏素覺得他這個問題很奇怪,但她還是馬上回答:“小殿下,我會先救別人.”
裴九枝握著她的手緊了緊,他的情緒低落下來,繼續問:“為何?”
“因為若是小殿下,一定會希望你身邊的那個無辜之人先被救走.”
烏素很瞭解他的夫君。
他就是這般光風霽月的君子,心中一定先裝著蒼生,再裝著他自己。
——這種認知,都是問緣教給她的。
裴九枝牽著烏素往前走,烏素的答案並未從她自己出發,而是從他的角度回答。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問出這個問題的一剎那,他自己心中已經有了傾向。
若世上任何一個人站在彼岸,朝他身邊的無辜之人伸出手,渡他人上岸,而不渡他。
這樣的情況,就是他想要的選擇。
就算身下是刀山火海,地獄幽冥,他自有辦法一劍斬開,來到彼岸。
但……若岸上的是烏素,她朝他人伸出了手,而不渡他。
他想,他會傷心,因此產生情緒的波動。
這種心緒的變化,本不該出現在他的身上。
他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怎麼可能生出名為“私心”的東西呢?
裴九枝在得到烏素答案的那一剎那,心跳確實亂了一瞬。
他希望她向著他,第一個朝他伸出手,這便是他的私心。
烏素感覺到裴九枝攥著她的手,握得很緊,她抬起頭,視線落在裴九枝身後的長劍之上。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這柄清光長劍似乎黯淡了幾分。
她不想小殿下不開心。
若不站在小殿下的立場上去解答這個問題,烏素的答案更加殘酷。
她會告訴他,她會朝更近、更方便救上來的那個人伸出手。
裴九枝,與別的人類、別的生命,有什麼區別嗎?
烏素的唇張了張,她忽地輕聲道:“小殿下,如果,不是順著你的意思.”
“我會救你.”
她說。
此時,他們已經走出了日月閣,烏素扭過頭去,看著自己身後開得繁盛的藍花楹。
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在開口“欺騙”小殿下安慰他的時候,她心中天平亦朝他傾斜了一絲。
不然,她又為何要逗他開心呢?
他的情緒,與她何干。
裴九枝回過頭來,與烏素對視著,他問:“當真?”
“當真.”
烏素應。
她溫柔的眸安靜地注視著他,縹緲、悠遠、柔和,彷彿是夏季裡迎面拂過的暖風。
“好.”
裴九枝應道。
他翻身上馬,將烏素也抱了上去,讓旁邊備著馬車的宮人們有些手足無措。
“走.”
裴九枝才不管身後的人,只管擁著烏素,往前縱馬而去。
他確實是開心了,低低的笑聲帶著胸腔的震動,傳遞到烏素的身上。
烏素的眼眸微垂,她想,她騙了他,他還如此開心。
然而,裴九枝知道,在烏素說出後面那個答案的時候。
不管她是否說謊,這已經是他想要的答案了。
白馬之上,新婚的夫妻相依偎。
他們越過雲都晨間的鬧市與街道,只留下有節奏的馬蹄聲與裴九枝身後的悠悠劍鳴聲。
已是晚夏,天光正盛,裴九枝的心情好,似乎連天上的太陽,都明亮了好幾分。
裴九枝縱馬而行,很快便到了公主府。
大公主似乎知道他們今日會來,早早地便命人在公主府的大門外候著。
見裴九枝與烏素前來,站在公主府大門的一位俊俏姑娘領著下人,朝他們行禮。
“九殿下,恆王妃,你們來啦,快進府裡吧.”
那姑娘脆聲開口說道。
“大公主今日去雲璃宮了,駙馬大人休沐,還在府中,你們要順便去見見……駙馬大人嗎?”
大公主甚至猜出裴九枝今日一定會來見駙馬,特意讓駙馬留在了府中。
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弟,雖沒有血緣關係,但他們都是聰明人,對彼此都十分了解。
裴九枝亦是猜到了他皇姐的心思,對於公主府外有人等候,早已不驚訝了。
他點了點頭,抱著烏素下了馬。
烏素這是第二次來公主府,但見她見著公主府外的曼妙杏花,還是覺得十分美麗。
一看到杏花,她就想到婚前的那一晚。
烏素很喜歡那一晚她與小殿下的相處,雖然他老是帶著她一起,去偷外邊的“自助餐”吃。
那些喜糖、流水宴都是裴九枝準備的,其實嚴格來說不算偷吃。
烏素覺得這樣的小殿下更加可愛,他看起來,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她如此想著,便與裴九枝一道走進了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