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十一假期的“新潮杯”全國現場小說大賽的通知下來了。

江蘿看到主辦方的書面通知邀請函,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

比賽在深海市舉辦,而報名參加比賽的同學、需要自費前往深海市。

也就是說路費和住宿費,都需要自己出。

比賽本就是自願報名,不是強制要求的,想參賽的同學都可以去,因此學校也不會承擔這一筆路費。

江蘿又查了一下火車和機票,夏溪市坐火車去海城,快車至少20個小時,飛機當然快,兩三個小時就到了,只是…往返的價格好幾千。

火車趕不及參賽,機票又太昂貴了。

江蘿思來想去,終於還是去了辦公室,跟語文老師說自己想放棄這場比賽。

雖然比賽含金量挺高的,但她不一定能拿獎,萬一拿不到、這些錢豈不是都白白花出去了嗎。

語文老師照顧著小姑娘的面子,並沒有問她放棄的原因,只是很委婉地勸說:“比賽是作協舉辦的,含金量挺高,如果能拿獎,高考都可以加分,往後也能在自己的履歷上留下非常耀眼的一筆。

你的作文是我們班最好的,文筆很不錯,想象力也很豐富,如果你能參加比賽,拿了獎,對你自身有很大的幫助,多一個機會總是好的,聽數學老師說你偏科很嚴重…”

“呃.”

她將一張“新潮杯”小說作文大賽的宣傳單遞到江蘿手裡:“你可以看看,再考慮考慮,如果獲得了獎項名次,頒獎典禮甚至還能跟你喜歡的一些現當代名家作者見面,見見世面也好啊.”

“謝謝老師,我再想想吧.”

江蘿退出了辦公室,背靠著冷冰冰的白牆,低頭仔細地看著“新潮杯”小說作文大賽的宣傳單。

上面列舉了十來個作家的名字,其中甚至還有她喜歡的小說作家,她看過他們的優秀作品。

如果拿到了名次,頒獎典禮上就可以親眼見見這些作家們。

這對於一個喜歡閱讀、骨子裡帶了點文藝氣質的高中女生來說,這是很大的誘惑了。

被自己喜歡的作家親自頒獎,簡直是人生的高光時刻啊!

而最重要的是,那種被認可的感覺,是江蘿一直一直努力追尋的…

她的小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真想重新回到辦公室,跟語文老師說她改變主意了,她要報名參賽。

只是,想到如此昂貴的機票,又想到江猛男每夜在夜宵攤提鍋炒菜的背影…

江蘿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將宣傳單摺疊好,揣進兜裡。

“想去就去咯.”

一道清亮亮的嗓音從樓道邊穿來。

江蘿看到宋時微緩步走上樓梯,來到了她身邊。

“我沒有想去.”

她搖搖頭。

“小江蘿,知道嗎,你特別不擅長說謊,偏又是個口是心非的姑娘.”

宋時微比她足足高出了十公分,可是跟她站在一起,江蘿卻絲毫感覺不到身高優勢帶來的壓迫感。

恰相反,居然有點依偎的感覺。

“我沒有口是心非啊.”

她十分口是心非地說著,“我就是不想去,這些作家,我一個都不認識.”

“撒謊,聽說你很喜歡看書.”

她貼近了小姑娘的臉蛋,勾著她的眼睛,意味深長地說,“跟我某個同樣愛看書的朋友,還是知心密友哦.”

江蘿看著女孩近在咫尺的純美臉蛋,她的呼吸也帶了香香的口紅氣息,竟、莫名有種被引誘的感覺。

難怪祁盛會喜歡她,她好漂亮,好誘人…江蘿都控制不住地想和她接觸、親近。

但,江蘿不會輕易認輸。

小姑娘眼神倔強地望著宋時微,回道:“愛看書,不一定喜歡寫作。

就像某個愛看書的朋友,他連自己的情書回信都懶得寫,還要叫別人代筆,純純的理工直男一個.”

宋時微接收到小姑娘不服輸的眼神,嘴角抿了抿:“我們說的是同一個愛看書的朋友嗎?”

“也許啊.”

“那位朋友,聽說也報名了比賽.”

宋時微意味深長地用眼神勾著江蘿,“你確定…不去嗎?”

“……”

祁盛也報名了!

這傢伙,作文經常是洋洋灑灑一大篇,倒是博古通今,揮灑自如。

但關鍵是…每次都跑題!他只寫自己想寫的,見解獨特,卻也得不到語文老師的青眼。

用他的話說,寫作只是為了表達自我。

江蘿不止一次警告他,高考作文不是給你表達自我用的,是要拿高分,要考好大學,一定要按照應制的規範來寫。

後來,在作文方面,小姑娘的“諄諄教誨”直接把祁盛搞叛逆了,“霧宿巷的第一文學家”最終選擇了理科,並且發誓遠離文學界,投身科研事業。

所以他參加“新潮杯”,只怕別有用心。

是為了陪宋時微吧。

人家宋時微根本不喜歡他,不知道表白過沒有。

應該沒有,表白了十有八|九會被拒絕。

祁盛這麼驕傲的人,被拒絕了是不會死纏爛打的。

江蘿心裡酸酸澀澀的,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

宋時微這麼美好優秀的女孩子,她也喜歡她,不想嫉妒她。

可她又控制不住心裡一陣陣的難過。

……

晚上,江猛男收攤回家,興沖沖地問她:“乖寶,你們學校有個小說作文大賽啊?你報名了沒有?”

“啊,你怎麼知道?”

“剛剛煤球胖子他們來店裡吃飯,聽到他們在說,好像那幾個小子都報名了.”

江猛男洗著臉,說道,“那幾個理科生,作文寫得跟坨shi一樣,他們都報名了,就問問你,你作文不是寫的挺好嗎,以前投稿雜誌還被錄用過.”

“不要再說雜誌的事情了,我們不是說好不提那件事嗎!”

以前江蘿幫祁盛寫情書回信,有一封回信寫得那是相當滿意、真情實感,她寫完直接感動哭,一時腦熱就投了青春雜誌,沒想到居然錄用了。

後來胖子和煤球他們買到雜誌,天天在巷子口朗誦她寫的情書——

“季風迷失於城市森林的上空,正如我迷失於夜色中,頭頂蒼茫的青色月光,吻著我荒蕪的過往…”

胖子和煤球倆人二合奏,在叔叔阿姨大爺大媽來來回回的巷子口朗誦了整整一週!

祁盛倚在牆邊,邊聽邊笑。

就為這事兒,江蘿差點也跟著退出文學界。

太丟臉了!

那幾年喜歡寫點無病呻吟的痛疼文字,現在想起來真是太羞恥了。

“閨女,既然他們都要參加,你為啥不參加?”

“不想參加啊,覺得沒什麼意思.”

江蘿心虛地說。

“聽說拿了獎,高考也可以加分啊,這還沒意思?”

“我拿不到獎的,白跑一趟,就不去湊熱鬧了吧.”

江猛男看出了女兒悶悶不樂的心緒,走到桌邊,腦袋湊過來跟她胖胖的小臉貼一塊:“真的…不去啊?”

“嗯,不去了,我們班的宋時微要去,她肯定能拿獎.”

“這又是誰啊?”

“就是…那天一起跳舞的女孩啊,祁盛特別喜歡她.”

“不是,乖寶,你怎麼總喜歡跟你情敵當閨蜜?這什麼癖好.”

“哎呀,不是情敵,就是正常的同學.”

江蘿悶聲悶氣地說,“宋時微是新轉來的,跟祁盛特別好,祁盛肯定是因為她去,才跟著過去的,我幹嘛去當電燈泡湊熱鬧.”

江猛男對這些青春少男少女之間詭異莫測的三角關係都看麻了,攬著小姑娘的肩膀,說道:“乖寶,格局要放開,你去參加比賽不是為了任何人,是為了你自己的前途和榮譽啊。

爸跟你說,這事兒,老爸肯定鼎力相助,不用擔心.”

江蘿轉過頭,對著老爸鋒利的側臉,煞有介事道:“機票來回至少三千,還有住宿費,聽說深海市物價很高,爸你要是覺得沒問題的話,那我當然願意…”

“爸先去洗個澡!”

說完,江猛男一溜煙兒消失在了洗手間,“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

有點愛她、但又不多的親爸。

江蘿登入了一會兒扣扣,戳進了宋時微的空間。

空間非常熱鬧,留言區的數量是江蘿的十倍不止,每一條說說下面的評論數也多得不得了。

她真是超級受歡迎的女神級風雲人物啊。

她的相簿裡也有很多照片,是她在英國唸書時結交的不同膚色的朋友們,還有很多旅遊的照片,一看就是見過世面的那種女孩。

最近的一條說說,內容很簡單——

“回來認識新朋友,很開心!”

這條說說下面,祁盛回覆了她:“【握手】”

sle:“跟你沒有半毛錢關係!”

他倆的互動也好親密、好曖昧。

果然,優秀的人是會相互吸引的。

江蘿的心不免五味陳雜。

過了會兒,江猛男從浴室出來,用毛巾擦拭著溼漉漉的短髮,將一張卡扔到江蘿的書桌邊:“拿去,趁老子還沒後悔.”

“爸,這是…”

“你爸別的沒有,錢管夠.”

他不爽地說,“這幾年做生意,沒賺到大錢,小錢還是有一點,不會虧了你.”

江蘿知道這傢伙是攢了不少錢,可他每天出攤也很辛苦啊,忙碌到深夜才回來。

“爸,我真不去.”

“別管祁盛,你就老實說,你想不想參加這個比賽.”

江蘿抿了抿,用低低的蚊子聲回答:“有一點點想.”

“那就行了,卡拿去刷,不夠跟爸說.”

“你幹嘛忽然這麼大方啊?”

“你爸別的本事沒有,但也不能讓你媽知道我委屈了你,更何況,深海市離她…也很近.”

“你不是說我媽是美人魚,游回大海里去了嗎.”

“所以讓你幫我去聞聞深海市的海風,說不定有她的味道.”

“感覺有點變態呢,我要不要給你帶一瓶海水回來,讓你抱著睡覺?”

“可以.”

“……”

江蘿摸著卡片弧形的邊緣,猶豫地問:“那要是我沒拿到名次,該怎麼辦?錢就白花了啊.”

“我砸在我女兒身上的錢,永遠沒有白花的,不然老爸為什麼要辛苦工作.”

在和她被迫分開以後,江蘿就是他走完餘生的全部勇氣了。

江蘿終於收下了卡片,寫完作業,入睡前,她走出臥室,看到江猛男一個人倚在陽臺邊,抽著煙,望著天空中一輪清冷的弦月。

她猜測,爸爸可能在想一個人。

也許,是她的美人魚媽媽?

江蘿走過去,從背後面抱住了老爸勁瘦的腰,在他的工字背心上蹭了蹭眼角的溼潤:“嗚,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江猛男將手裡的菸頭杵滅了,單手將小姑娘攬到自己身邊:“是啊,我也是沒想到,我這麼帥,居然會生個胖妞出來.”

“……”

江蘿狠狠推了他一下。

跟這男人...沒法走心!

“不過,誰說得準呢,也許有一天,我們乖寶也會變成漂亮又優秀的美人魚,擁抱更遼闊的大海.”

“我才不是美人魚,也不會像媽媽那樣離開你.”

江蘿依戀地靠在江猛男身邊,“我會永遠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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