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江蘿選擇跟祁盛借衣服,純粹是因為祁盛更愛乾淨。

整個霧宿巷,恐怕找不出比祁盛更潔癖的男孩了。

從小便是如此,每每胖子煤球這幫臭屁男生在泥坑裡打滾的時候,祁盛只當一個矜持冷靜的旁觀者,絕不會參與這種髒兮兮的遊戲。

他的衣兜裡永遠揣著消毒溼紙巾,衣服每天都會換,每天都要洗澡,夏季的時候一天洗兩次,早上和晚上。

所以他身上永遠散發著淡淡的檸檬薄荷草氣息,江蘿有一次去洗手間還特意聞過祁盛的沐浴露,那就是他身上的清淡檸檬味道。

祁盛臉色明顯緩和很多,回房間翻出了一件籃球衫,遞給她的時候,叮囑了她很多內容,譬如還回來的時候洗乾淨,不許借給其他人:男的不行,女的更不行…

還有更重要的,不準穿著他的衣服去泥坑裡打滾。

江蘿無語:“誰要去泥坑裡打滾啊!”

她又不是他家那隻蠢笨的哈士奇公主。

回到家,江蘿從書包裡翻出了那件籃球衫。

他給她拿了件紅色的籃球衫,背面印著一個大大的阿拉伯數字16,16是他的學號位數,所以他的好幾件定製籃球衫號碼都是16。

祁盛常穿的是那件黑色籃球衫,不過,他說火紅色的比較適合女生,穿上也會更好看一些。

而且這件不常穿,買回來只穿過一兩次,有一回煤球說穿紅色顯得娘娘唧唧的,祁盛就再沒穿過這件了。

江蘿還問過他幾次,說為什麼不穿了,穿紅色多好看,湘北籃球隊的隊服就是紅色呢。

主要煤球是個特別n的男生,又喜歡穿短褲短袖,那一身結實的腱子肉,巷子裡的阿姨人見人誇,說煤球真帥,真有男人味兒。

有一陣子,他卷得祁盛都去剪頭髮了,微分的碎蓋兒劉海剃成了更顯硬朗的平頭。

不過後來被江蘿逼得繼續蓄劉海,他適合帶一點兒日系的碎蓋,很有少年感,才不要千篇一律跟所有男生一樣理小平頭。

祁盛倒也聽她的話,不管怎麼理髮,額前垂下來的幾縷髮絲一直沒動過。

這件籃球衫,江蘿就很喜歡。

她小心翼翼地將衣服展開,捧在胸前,埋頭嗅了嗅,衣服上有洗衣粉的清香氣息。

小姑娘在衣服了埋了一會兒臉,抬頭迎上了貓咪水盈盈的大眼睛,不禁老臉一紅:“哎呀,別看我呀.”

“喵嗚.”

洗漱之後,江蘿鑽進了被窩裡,臨睡前又將衣服拿出來抱在懷裡埋頭,親暱了一會兒,又自言自語說:“我像不像個變|態?”

“喵嗚.”

“啊!你千萬不要告訴他哦.”

小貓優雅地踱步來到她的床下,後腿一蹬,敏捷地跳上了床,轉著圈兒給自己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睡下來。

江蘿將爸爸給她買的超大熊娃娃抱了過來,將籃球衫穿在了大熊身上:“這樣就好了.”

別說,籃球衫套在熊娃娃的身上,還挺合身的。

她將大熊放在枕頭邊,讓它陪伴著自己入睡。

幾分鐘之後,她從被窩裡伸出手,牽住了大熊軟綿綿毛絨絨的小手,緩緩跌入了夢鄉。

……

好不容易結束一週的課程,捱到了美好的週六,江蘿想睡個日上三竿的大懶覺。

沒成想八點一過,江猛男就“砰砰砰”地敲了門:“乖寶,胖子煤球他們來找你玩了,快起床,別睡懶覺了!外面陽光這麼好,出去玩啊!”

“爸,我不是小朋友了,我不需要出去玩,我只想睡覺哇.”

她迷迷糊糊地嘟噥著,“這麼早,有什麼好玩的.”

“祁盛也來了喲.”

小姑娘猛地睜開眼,翻身坐起來,放空地發了一會兒呆,轉頭偏見身邊的毛絨大熊身上還穿著祁盛的籃球衫。

“完蛋!”

她慌慌張張將籃球衫從毛絨大熊身上扒下來,塞進被窩裡蓋住。

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祁盛根本不會進她的臥室。

雖然大家一起從小玩到大,但他們幾個男生來她家特別有規矩,如果沒有她的允許是絕對不會進她的臥室,即便進來了也不會亂翻亂看,一般情況下大家就在客廳裡玩。

更何況,江猛男還在呢。

江蘿穿好衣服走出房間,去洗手間梳洗打扮,腦門頂上還有幾根呆毛,怎麼都捋不順。

江猛男拿著梳子,絞著她亂糟糟的頭髮,絞得她連聲叫疼。

“老子早晚把你這一頭炸毛剪了,每次洗澡弄得到處都是.”

“哼.”

江蘿梳好了頭,走出洗手間,懶洋洋地問:“幹什麼啊你們,都來了.”

幾個男生大咧咧地坐在她家沙發邊,很自來熟地吃著水果,祁盛則一個人在陽臺上用逗貓棒逗著小貓。

“我們去街區的籃球館打球.”

煤球說,“早點去,佔個好場子.”

“你們去啊,叫我幹嘛.”

“一起啊,你最近不是在練球嗎?”

江蘿其實更想睡懶覺,但起都起來了,也只能算了:“以後週六不要來找我啊,我要補瞌睡.”

陽臺邊,祁盛偏頭掃她一眼:“怎麼不穿那件?”

“那件我準備上場的時候再穿,現在要換上嗎?”

“換上給我看看.”

“哦.”

江蘿打著呵欠走回房間,從被窩裡翻出祁盛的紅色籃球衫,三下五除二給自己穿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媽呀不行不行!太走光了!

他的籃球衫袖口開得很大,什麼都遮不住,跟條情趣睡衣似的,太那個了!

江蘿開啟衣櫃,匆忙地在裡面翻找一通,將江猛男給她疊得規規整整的衣服翻得連七八糟,終於找出來一件貼身的黑色運動背心。

穿上打底背心,再穿這件籃球衫就很合適了,褲子選了條寬鬆的,雖然腿有點兒粗,不過祁盛的衣服長,完全能蓋得住。

推開門,胖子第一個望見她,睜大了眼睛,不禁感慨道:“哇,豬豬,你穿盛哥的衣服很合適哎!”

“是嗎?”

“嗯,因為你是個胖子,比較適合穿男生的衣服.”

“……”

江蘿撲上去暴揍胖子。

“她比你瘦多了.”

煤球說。

胖子一邊躲閃,一邊說:“廢話,她要跟我一樣胖,那她完了.”

煤球打量著江蘿,中肯地點評到:“你很適合這種嘻哈的風格,比你平時穿校服好看多了.”

不管是校服還是江蘿日常的衣服,基本上都是筒形的,整個將她宛如包裝袋一樣包裹起來,本來就不好看。

找到合適自己風格的衣服,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陽臺邊,祁盛掀起眸子,掃了小姑娘一眼。

寬鬆的紅色運動衫穿在她身上,配上鬆垮垮的大碼褲子,倒也意外地被她穿出了潮流感,如果是玩花式籃球的話,這一身就太適合了。

有感覺的。

她果然適合他的衣服。

江猛男拿了梳子過來,替江蘿紮了個高高的馬尾辮兒,更加清爽利落。

祁盛又從黑色單肩包裡摸出一根黑色彈力護額,扔給了她:“戴上試試.”

江蘿打量著護額,發現這是他常戴的那一款,詫異地問:“你不用嗎?”

“我還有很多.”

小姑娘聽話地將護額戴在了額上,馬尾從護額下面抽出來,別說,嘻哈運動風一下子就出來了。

幾個少年圍著江蘿打量著,胖子不禁再一次感嘆:“豬豬,你果然是個男生啊!”

“胡扯,才不是.”

“你穿盛哥的衣服,戴他的護額,簡直就是盛哥的小兄弟.”

江蘿撇了撇嘴:“很像男生嗎?”

“聽他胡扯.”

祁盛揉了揉她的腦袋,“只是很帥而已,女生的那種帥.”

出門的時候,江猛男望了望她的衣服:“你這衣服怎麼這麼皺,脫下來我給你熨熨再穿啊.”

江蘿:“……”

生平第一次她恨不得她爸別長嘴。

祁盛也注意到了,這件皺巴巴的籃球衫絕對不是他昨天給她的樣子:“你對它…做了什麼?”

小姑娘心臟噗通直跳,腦子飛速旋轉,一百八十個心眼子一起活動起來,轉過身,指著他腳邊那隻黑色小貓:“都怪咪咪,它弄的,我都說了不可以,它太壞了.”

小貓:???

……

幾人出了門,走出霧宿巷,朝陽冉冉從小河拱橋那邊升了起來,陽光溫柔地照在每個人的臉上。

胖子和煤球走在前面,江蘿和祁盛自然而然走在後面。

穿過石拱橋的時候,祁盛的手自然而然搭在了小姑娘肩上。

這是他們從小到大的常規動作了,胖子和煤球都沒見怪,祁盛也表現得很隨意。

只有江蘿…心思翩翩,想入非非。

經過一家時裝店的落地玻璃,江蘿下意識地望了過去,看到玻璃裡他們的影子。

紅色籃球衫和黑色籃球衫。

胖子說的沒錯,她真像是祁盛的小兄弟。

不過…其實也有點像情侶裝。

江蘿心裡暗暗這樣想。

他們先去祁盛最喜歡的那家早餐店吃醬肉包。

遠處大賣場的喇叭開始播放音樂,《七里香》的熟悉悅耳的旋律飄了起來——

“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杆上多嘴,你說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覺.”

美食店外,阿姨開啟了饅頭蒸籠,霧氣瀰漫,夾雜著淡淡的澱粉甜香。

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陽光也逐漸刺眼,幾個人的影子變得格外明晰而深刻。

很多年後,江蘿都一直都還記得那天早上,記得鼻息間的味道,記得阿姨熱情招待客人的笑容,記得胖子說最近體重又飆升了,得控制控制,說完一口吃掉一個醬肉包。

還記得…祁盛給她的雞湯粉里加醋時,看到他拇指飽滿的淺粉色月牙。

任由四季輪轉,她那純白無邪的青春,永遠不可替代。

……

上午九點的籃球館也有很多人,胖子開啟了隨身攜帶的音響,播放著帶有節奏感的嘻哈音樂。

祁盛接過了煤球手裡的籃球,兩人宛如鬥牛一般開始了battle。

和平時在學校裡打球不太一樣,跟隨著音樂的鼓點旋律,籃球在祁盛的□□如影隨形地跳動著。

這籃球在他手裡宛如有了生命一般,由他自如地控制和掌握。

幾個漂亮的轉身,他順利地甩開了煤球,來到籃筐下,胖子極有默契地將籃球扔過來,祁盛起跳一個暴扣的大灌籃,幾乎抓住了籃筐,身形一躍,穩穩地落地。

籃筐被扣得嗡嗡作響。

全場驚呼,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幾個玩街頭籃球的少年們吸引了過來。

尤其是那些晨起運動的中年男人,他們可沒見過籃球還能這麼打的,又帥、又有技術。

年輕,真好啊!

看著他們,江蘿也不禁熱血沸騰了起來,視線被那一抹黑色的身影緊緊地扣住了。

天窗的陽光照著他冷白的面板,起跳投籃,身形後仰,手臂高高地舒展著。

整個人洋溢著青春和少年的氣息,蓬勃又張揚。

“就是開不了口讓他知道,就是那麼簡單幾句我辦不到.”

不知何時,煤球踱步來到她身邊,用跑了十萬八千里的調子,在她耳邊哼唱了起來。

似被戳中心事的江蘿謹慎地偏頭望了他一眼,他綻開一抹憨傻耿直的笑容,好像在說我什麼也沒看出來。

兩人對了對眼神,秘密…不言而喻地在眼波間流轉著。

這時候,祁盛抱著球來到了江蘿面前:“想學嗎?”

“想啊!”

“想不早說.”

還要他主動來問。

江蘿抱著球,跟著他來到了半場,祁盛示範著街頭籃球的動作:“其實還是得有籃球的基礎,我先教你控球,讓籃球變成你身體的一部分,隨心所以地控制它,你想玩什麼花式都行.”

江蘿按照他的動作試了幾次,每一次胯下運球的動作,籃球都不聽話地飛了出去。

“重心下沉.”

祁盛耐心地指導著,“你已經會拍球了,現在只是試著用兩個手交替拍球而已.”

江蘿認真地跟他學著,沒多久,竟也掌握了不少竅門。

她學東西真是蠻快的。

煤球走過來,對她說道:“街頭籃球最重要的部分,並不是掌握多少技術,跳的多好,而是要有自信.”

自信,恰恰是江蘿最缺乏的東西。

“那我要怎樣才能有自信呢?”

“你就想,老子天下第一.”

胖子笑了起來:“什麼啊,應該是老孃天下第一吧,哈哈哈.”

煤球繼續說:“你要想著你自己是天下第一美女,全世界的帥哥都為你傾倒那種,自信是hiphop的底蘊.”

“這太難了吧.”

江蘿苦笑道,“真是很難說服我自己哎.”

胖子說:“那你就需要幫助了,煤球,彩虹屁,上!”

煤球的彩虹屁真是張口即來:“江蘿江蘿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你是我永遠的superstar,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哈哈哈哈.”

她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住嘴吧你!”

煤球看著小姑娘傻樂的模樣,也笑了:“咱們這種男生…沒法讓女生臉紅心跳,更給不了自信.”

說罷,他望向了祁盛,“這事兒吧,還得盛哥來.”

祁盛沒參與他們的討論,一個人在邊上練習投籃,聽到煤球叫他,回過頭:“什麼?”

“鼓勵鼓勵江蘿啊,讓她更有自信.”

祁盛斂眸想了想,認真說道:“其實我…”

江蘿的心鼓譟了起來,怦怦直跳,緊張得掌心都冒汗了。

他嘴角微勾,眼底帶著笑,“其實我這麼帥,虎父無犬女,你也不會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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