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聖斯特凡島。

王公貴族曾經的城堡中,五個背影坐在天知道哪位大人曾經落座過的老古董高背椅上,凝視著擺在木桌正中,支援三百六十度全景投影的球形通訊屏。

勐禽,規模僅次於混沌基金會和聖棺派,海外的能力者僱傭組織。因為其中能力者的代稱絕大多數都取自鳥類,故而得名。雖然規模極大,但該組織的結構卻意外的很鬆散,採取僱傭制。除了幾個核心骨幹,下面的能力者無一例外,都是為勐禽打工的,至於“工資”,則是根據接到任務的分類,由總部一手調派。

拜其所賜,這段時間積累下來,勐禽內部有一套相當成熟且龐大的僱傭機制,面向世界各地,只要有需求,什麼活兒都能來。有時,甚至還會把一些很棘手的活層層轉包,包給“天元”之類純粹的暗殺組織。

只是……

鮮有人知,在業內業外都極具盛名的勐禽,從本質上拆開了後,竟然是一個家族企業。

而真正身處組織核心的人,其代稱……更是和“鳥兒”八竿子打不著。

————

“什麼?”

西裝革履,打扮得一絲不苟的公孫義挑了挑眉毛,隔著螢幕,聲音卻不自覺地大了起來,“你再說一遍,他把誰殺了?”

“【義毒】大人,情報書上的反饋十分清楚,這是根據現場參與的能量報告分析,得出來的結果。”大洋彼岸的探子沉聲說道,“被列入近期跟蹤名單上前五名新人能力者,來自華夏的尹承一,將曾經隸屬於我們勐禽,代稱為【黑鵜鶘】的能力者,劉三金,殺死,並用一種我們目前還無法理解的方法,奪走了他的能力。”

“劉三金……”

回想起那張每次一說到成仙有關話題,就會異常狂熱的臉,以及他口中半瘋不瘋的話,公孫義陷入沉思,“同時具有神仙系和元素系,居然也會在那種溫吞的環境裡翻船嗎?”

“二弟,不要大意。”

坐在桌子主位上,體格強裝、虎背熊腰,卻戴著一副寬邊眼鏡,看上去最為年長的公孫仁搖了搖頭,不動聲色地糾正他,“現在的華夏,已經和父親當初離開時的那個溫吞地界,大不相同了。”

“鶴連山走了很巧妙的一步棋……那個少年的誕生,為當初父親不屑一顧的‘超警’框架填上了最後一塊磚。名人效應,再加上破窗效應,在內宣的有力把控下,超警這一概念在短短數年內獲得了很多認可。根據線報,這一屆主動報考安塔利斯學院的青少年,比以往多了近數十倍,來年可能還會有源源不斷的增長。而這些青年人,無疑都是華夏國內有力的人才儲備。”

“兩年,三年,四年……一旦培育完全,他們就能正式投入到現有的社會體系中,進一步穩固超警徵調中心在國內的控制力。”

“他們的勝利,就是我們的失利。”公孫禮有些出神,伸出手指,撩撥著長髮旁側的耳機線,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等這些超警真正進入崗位後,嘖嘖嘖……他這是打算跟基金會分庭抗禮,正面宣戰啊。”

“我說,三妹啊,不能想想辦法嗎?”公孫義都囔道,“你的稱號不是叫做【禮佔】嘛?用你的萬能占卜想想辦法啊!”

“你拿我當天氣預報了怎麼回事?”公孫禮白了自己的哥哥一眼,耳機線一扯,甩了甩額前的碎髮,沒好氣地說道,“就算預測到了能怎樣?我應該說過很多次了,未來是無法改變的,我們……只能選擇怎樣去接受它。”

“說到底,父親當初會選擇主動退出鶴連山搭建的框架,就是因為他無法信任這個計劃裡最關鍵的部分。”公孫仁沉聲道,“捧起一個超能力者,讓他成為全華夏都認可的道標,迅速在群眾中積攢口碑,以此換取安全感……集體意識下的安全感是一種很玄乎的東西,只要他提供了人們想要的,即便事實並非如此,他們也依舊能照舊生活下去。”

“計劃本身沒問題,真正的問題在於,這個最關鍵最關鍵的能力者,必須是一個沒有私心、沒有私慾,沒有弱點,面對再大的誘惑也不動心,時時刻刻都走在‘正確’的路上,一個好似道標的人。在父親看來,超能力者也是人,而鶴連山所要求的,已經完全脫離了‘人’的本性。”

“就像是在無菌室裡養花一樣,越是無菌,人們對他就越崇拜。”

“不曾想……這個失志不移的道標,這朵純淨無菌的花卉,居然真的讓他找到了。”

……

“哈,那又如何?”公孫義似乎很不願意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頗為不屑地切了一聲,“就算是他,也因為身中溟蜍的奇咒,沒多久好活了吧?等他一死又有幾個能挑大樑的?哈哈哈哈……超警們苦苦唱了那麼久的戲,可就要徹底倒臺嘍。”

“不可大意。”公孫仁以很沉穩的聲線,指出了公孫義構想中的紕漏,“二弟,不要忘了,鶴連山的超警人才庫,已經初步成型了。也就是說,火拳作為超警的金子招牌,基本已經完成了他的歷史人物。即便他現在退場,只要遵循那套培育機制,完全可以再培養出第二個、第三個火拳來,至於其他超警,完全可以投入實戰,緩解一線的壓力。”

“誒呀呀,所以說,大哥啊大哥,你還是太不瞭解‘人類’了。”

公孫義十指交叉,用手背托住下巴,冷笑道,“對一個頭腦正常,身體機能無恙的超能力者來說,他最大的對手永遠不會是敵人,而是……自己。”

點了點自己的心口,他繼續說道,“即便被捧上高位,又有幾個人能像火拳一樣,始終保持純粹的‘無菌’狀態呢?”

“穩不住人設,一切都是空談。”

“想想吧,他的每一次行動,每一次出現在公眾眼前,都會有上千上萬個放大鏡,詮釋他的所有行為。一旦被人抓住半點把柄,那麼,沾染上細菌的花朵,也就不具備之前那種獨一無二的價值了。”

“確實,道標的存在可以聚攏人心,但,當人們適應了道標,而它又突然消失後……”

“好不容易聚攏的信任和安全感,很可能會在一夜之間跌落谷底呢。”

“到時候……哈哈哈……就輪到我們出場了!反正聖棺派的手伸不過來,乾脆我們和基金會分,我們吃點虧……三七開,你說怎麼樣啊四弟?”

————

扭頭。

被他稱作“四弟”,卻在會議開始至今,始終沒有出過一聲的年輕人,此時也沉默著坐在陰影裡,雙手微微交疊,放在嘴唇上,彷彿思考的福爾摩斯。

眼童中彷彿蒼翠青天一般的碧藍色……閃爍不定。

公孫智,【智禍】,勐禽從上到下,唯一的大腦。

此時此刻,他的目光,正在尹承一和火拳的相片上游離不定,眉關微蹙,好像要從這兩人身上找出某種共同點。

“大哥,拜託她設個局吧。”

他面無表情,緩緩開口道,“我對尹承一的‘道德觀’……更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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