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蜜糖與小烈酒
“————”
強烈的眩暈感逐漸澹去，蜜麓一的五感逐漸回到身體，她努力睜大眼睛，所見之處卻只有一片黑暗。
“嗚……這就是穿越的後遺症嗎……”
想到自己的身體已經經歷了瞬間的拆開重組，她不禁覺得不可思議。有一個叫做忒休斯之船的假說——有一艘航行在大海上的船，現在把船體的每一個零件都換一遍，等它歸航的時候，靠近港口的這艘船，真的還是出航時的那艘嗎？
同理，已經把渾身上下零件都重新整理了一遍的自己，真的還是自己嗎？
……
“叮冬叮冬~~~~”
“女士們，先生們。”
“飛機已經降落在蕭山機場，外面溫度零下五攝氏度，飛機正在滑行，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請先不要站起或開啟行李架。等飛機完全停穩後，請你再解開安全，整理好手提物品準備下飛機。從行李架裡取物品時，請注意安全。您交運的行李請到行李提取處領取。需要在本站轉乘飛機到其他地方的旅客請到候機室中轉櫃辦理。”
“外面正在下雨，請您注意安全。”
“感謝您選擇天羽航空公司班機，下次旅途再會！”
……
不等她琢磨明白忒休斯之船的事，一則提示音傳入耳中，讓她頓時一個激靈。
確實，老王也說過，沒法兒保證會把她送到什麼地方……在此之前，蜜麓一還在想，如果出現在陌生人家的家裡，到底該用什麼說辭來解釋。這下倒好，甚至都沒傳送到地面上，直接送到一架正在落地的飛機裡了！這種機率都能被自己撞到，也說不好是幸運還是不幸。
數秒鐘過後，一股極其不對勁的感覺竄上了她的後脖頸，讓蜜麓一有些發冷。
不。
不對……
就算這輩子坐飛機的次數有限，單憑邏輯也該知道，播報完這條資訊，就意味著飛機已經快停下來了。這個時候，一定會有人開始左顧右盼、交頭接耳，大家紛紛拿出手機來開機，和遠方的家人報個平安，不管怎樣，至少都該有點動靜。可是現在，機艙裡卻是一片死寂，別說窸窸窣窣的動靜，就連人的呼吸聲都聽不到半分。
除此之外，剛才的語音裡，還有一句相當違和的話。
“外面正在下雨，請您注意安全。”
如果她沒記錯，從飛機到候機大廳，應該是有一條專門甬道的，根本不會被雨淋到。這一句像是被強加上去的，和前後文格格不入，有種單獨凸顯它的詭異感。
不對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她也不敢大意了，用盡渾身力氣，一點一點，總算把眼皮睜開一條縫。
倒吸一口冷氣。
飛機上……空空如也，所有座位都是空著的，所有行李架上也沒有放置任何東西，空靈的語音在機艙裡迴響著，冰冷刺骨。她一個人坐在前排一個靠窗的位置，透過塗抹雨水的密封窗，隱約能看到機場上也是空空如也，沒有任何活著的東西在穿梭，隔著鐵皮，依舊能感受到外邊的死寂。
無人的機場，飛機安靜地滑行著。
蜜麓一不禁懷疑，自己是否還在夢中。
————
“轟————”
隱約的雷聲在遠處響起，大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小烈酒獨自享用著無人的寂靜。
現在是下午五點半，換做平常，正該是回頭客們蜂擁而至的時候。然而今天，卻連半個人的影子都沒有。店裡依舊放著輕鬆悠揚的音樂，無人光臨，他便手捧著一本厚實的《藥酒與料酒》，藉著恰到好處的燈光，一頁一頁地翻看著。看到一半，他又小口品味了一下自己剛剛調好的酒，拉開抽屜，從一個包裝精緻的盒子裡，抽出一根和香腸差不多厚的雪茄。
不抽，只是將其從中掰開，放到口鼻邊上，輕輕吸取其中的味道。他並非不能吸菸，可如果直接吸入口中，會讓舌頭變得麻木，短時間內，無法品出各種酒精兌過後的精妙變化。如果是直接用鼻子嗅，就會好上很多。
時間在這間暖融融的屋子裡，幾乎靜止。
……
書頁翻到一半，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他將雪茄從中裁開，撤出一小片菸葉，用手指輕輕鋪開，直接夾進了這本書裡，當做書籤。雖說這張書籤會把整本書都浸滿菸葉味，但反正是私人物品，他也沒那麼在意了。
除了會影響味覺之外，他其實挺喜歡菸葉氣味的。
短暫的沉默後，店門推開，一位身著黑衣，打著雨傘的妙齡少女走入店裡。收起傘的瞬間，她露出了足以稱之“驚為天人”的美貌面容，身形纖細得恰到好處，面容精緻。就連帽簷上緩緩下落的雨珠，在這張絕世容顏前，彷彿都升級成了某種流動的飾品。
“你好啊，老闆。算起來……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呢。”蜜糖笑吟吟地看著他，深邃的黑色童孔中，閃爍著通往未知的道路，“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好像一直都住在你這裡呢，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
面對這個棘手的女人，小烈酒採取沉默。那雙鷹隼一般銳利的眼睛始終在其周身上下游走，不曾放鬆。
“你就是這樣對待客人的嗎，直勾勾盯著他們看？”蜜糖抖了抖雨傘上的雨水，找了張靠近吧檯的桌子，在微醺的燈光下，她坐下的身姿有一種舞蹈班的儀式感，“至少，也應該問一下我要喝什麼吧？”
“本店恕不接待星靈。”小烈酒沉聲道，“請回吧。”
“這句話沒問題嗎，充滿了種族歧視的味道哦。”蜜糖伸手一夾，從指縫中變出一張奇異的卡牌來，面露笑意，“能接待這顆星球表面那些渺小的生物，卻對星空深處的靈智，視而不見嗎？讓我想起螺旋星系那些極端保護組織的怪胎了……”
“這顆星球上的生物，還處於相對落後的制度下。他們愚蠢、落後、殘忍、貪婪，索求無度。”小烈酒面無表情地說道，“但，至少，他們還在這顆小小的泥巴星球上，努力地生存著。他們搭建的飛船，在我看來如同小孩子的玩具積木一樣幼稚，卻同樣耗費了無數人的心血。就算他們是螞蟻，這群螞蟻裡還有探索者，能向蟻穴外漆黑的森林邁出第一步，是需要勇氣的。”
“至於你……”
“你就是隨時隨地會往蟻穴裡灌水的頑童，只為了自己的‘樂趣’。你似乎不知道，為了你的所謂樂趣，每一個尚在襁褓中的文明，要受到多大的傷害。”
……
“所以呢？”
蜜糖不為所動，依舊笑著，她的笑，在燈光下顯得分外美麗。
“本質上來說，你，和我，有什麼區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