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百里夜襲

曹賢是鄭家三爺的親隨。

這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職業。

十日前,他在縣界親眼目睹三爺吃了大虧,當時他便知曉,桐山縣那幾名公人完了!

敢惹我們三爺,當真是壽星吃砒霜,嫌活的長。

是以,當他得知門外是毛彥榮等人回來了,竟有些激動。

三爺的仇,便是他的仇

‘吱嘎~’

宅門開啟一條門縫,曹賢探出了腦袋。

門洞遮擋了月光,外邊影影綽綽站著幾名漢子,不待曹賢開口,忽覺下頜一涼.

一把半尺許的短匕從下頜刺入,刺穿皮肉、穿過舌根。

曹賢甚至連‘示警’的意識都沒生出來.他只是想問一句:你們是誰,這裡是鄭家,你們莫非搞錯了?

卻因下頜被刺穿,發不出任何聲音。

畢竟在他潛意識中,這世上敢夜襲鄭家的人,還沒生出來。

接著,生機快速流失的曹賢便被身前那人摟在懷裡拖了出來,那人還湊在曹賢耳旁低聲安慰道:“放鬆,深呼吸.一會兒就不疼了.”

這是曹賢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宅門內。

鄭三另一名伴當皮六坐在門房中,看到曹賢伸頭到門縫外,隨後卻‘走了出去’,不由疑惑的低聲問了一句,“老曹,怎了?”

門外,安靜一息。

皮六沒等到曹賢回話,卻聽到了毛彥榮的聲音,“皮兄弟,咱綁了姓陳那狗官的女眷,來搭手抬一下.”

“嘿~”

怪不得那曹賢不吱聲,原來是有了這般好事。

皮六和毛彥榮吃過酒,聽到後者的聲音,不疑有他,樂呵呵往宅門走來。

陳初看了白毛鼠一眼,拉上頸間黑麵巾遮住了口鼻。

說話的自然不是‘毛彥榮’,而是這白毛鼠別看這面容猥瑣的漢子其貌不揚,卻有一套仿人口音的本事。

稱得上惟妙惟肖。

大郎悄無聲息解決了皮六,白毛鼠忙兩步走到陳初身旁,賠笑低聲道:“大爺,方才是為了賺他出來才那般說,大爺可莫往心裡去.”

“呵呵,無妨”

已踏進鄭家宅子的陳初回頭一笑。

宅內,連廊屋簷下,還掛著用來裝飾仲秋的紅燈。

一盞一盞,連綿進後宅。

看起來,分外喜慶。

盞茶工夫。

花廳外值守的莊丁沒有發出任何示警,廳內便突然湧入一群黑衣蒙面人。

反應最快的鄭五見勢不妙,急忙起身,不知是想逃還是想反抗,卻被大寶劍一劍斬斷了咽喉。

廳內幾名女子登時嚇得尖叫起來。

“好漢!莫傷我性命,我帶你們去地窖取銀!啊”鄭六的話卻沒能換回性命。

話說完,朴刀刀尖已透體而出。

鄭大依舊坐在主位上,他不是不想逃,只是雙腿抖如篩糠,根本挪不開腳步。

眼瞅對方連話都不問,徑直殺了兩名兄弟,面如死灰的鄭大哆哆嗦嗦喊道:“我家二弟是蔡州留守司都統制!好漢莫自誤啊.伱們速速離去,我.我家既往不咎”

同樣,這話也沒能換回性命。

周良拽著鄭大發髻往後一扯,鄭大受力後仰,隨即一把解首短刀便劃在了鄭大喉嚨上。

稍顯鬆弛的頸間皮肉下,登時湧出一股帶泡血沫。

鄭大雙手捂脖,徒勞的張大了嘴,卻吸不上來氣.喉間傷口不斷冒著血沫,發出‘呲呲~’漏氣聲。

花廳中的響動,在安靜後宅引起一陣漣漪。

隱隱已聽到前宅有了騷動。

廳內,鄭五、鄭六橫屍當場。

鄭大猶自坐在椅子上,胸前鮮血淋漓,雙手已由捂著頸間傷口變成了撕扯傷口,似乎把傷口扯大一些便能呼吸進一些空氣.

五官扭曲,身體抽搐,猶如瀕死之魚。

幾名女子縮在牆角抱作一團,鴕鳥一般把腦袋拱在一起,不敢看這幫‘好漢’一眼,以期對方能放過她們。

此時,廳內仍完好無損的只剩吊著一條胳膊的鄭三

鄭三額頭上的汗水不住下淌,卻死死盯著黑衣人中的兩名高個子。

一人猶如鐵塔,粗壯高大。

另一人雖沒前者高,但同樣精幹

這兩人,他記得。

他實在沒想到,臨縣那都頭竟敢跑到飲馬莊來他難道不知我家二郎麼?

不過,這句話鄭大已經說過了,卻沒起半點阻嚇作用。

“你敢殺我,我家二郎定讓你們全家雞犬不留”

鄭三強作鎮定說話間,彭二和周良一左一右走了過來。

“哈哈哈,老子既然落草,還會怕官軍?”

陳初進花廳後,首次開口。

他話音剛落,大郎便道:“二當家,和他羅唣作甚!這些日子咱們在他莊上沒少受氣,趕快把人殺了,我們去大周投軍!”

“.”

鄭三稍有迷茫這帶頭之人,明明是桐山縣都頭,何時‘落草’了?且當了‘二當家’?

那‘大當家’又是誰?

人在極度緊張時,會分泌大量腎上腺素,腎上腺素不但能提升反應能力和爆發力,也會讓腦子比平時更清明一些。

無意瞥見牆角那群女子,鄭三頓時明悟.姓陳的這話不是說給自己聽的,是說給這些女子聽的!

他這是要甩鍋!

“我認得你!你.”

鄭三連忙大喝道,但旁邊的周良和彭二豈會給他說完的機會。

兩人幾乎同時出刀,彭二哥手中短刀直直洞穿了脖子,一刀兩洞。

周良的短匕則捅進了胸口.

鄭三隨即像遭了電擊一般,瘋狂抽動,伸手指著陳初卻因脖子間的致命傷,始終沒能把那句‘你是桐山都頭陳初’說出來

“呵呵,你自然認得我!你家把我毛彥榮當做狗一般使喚恁多年,你怎會不認得我!”

陳初話音落,鄭大和鄭三先後停止了不甘抽搐

子時中。

飲馬莊鄭家深宅中,突然大亂。

尖叫聲,喊殺聲不絕於耳。

莊中本有護院莊丁二十餘名,陳初摸進後宅途中已解決了六七人。

僅剩這十幾人又有人不少人今夜飲了酒,腳步踉蹌。

其中有三兩名好手,一照面便被大寶劍和長子、大郎聯手格殺。

剩下那些平日裡只會為虎作倀、欺壓良善的莊丁一鬨而散。

半刻鐘後,鄭家宅內兩三處地方突然同時起火。

陳初等人一路衝殺至大門,會合了守在門內的吳奎等人,徑直往不遠處的樹林去了。

快速清點了人數後,二十人、二十騎,飄然西去.

飲馬莊這邊,卻亂了套。

救火的,找人的,趁亂竊取財物的.

偏院裡,鄭家老太爺正與新納妾室小桃紅研究昆之法,陡聞四子命喪、宅中大火,頓時急火攻心,一口氣沒喘上來,兩眼一翻,陪著四位好大兒去了。

一夜之間,鄭家留家男子盡數身亡。

家中沒了主事人,更是亂做一團。

大火漸次蔓延,直映亮了半壁夜空。

直到丑時,方有莊丁想起報官.

連夜扣響朗山縣城門,守門兵士聽說是鄭家之事,不敢怠慢,以繩索竹筐把報信莊丁拉上城頭,忙帶人去了縣衙。

“匪人夜襲鄭家大宅,鄭家大郎、三郎、五郎、六郎全部身死,鄭家老太爺俱毆.”

被突然叫起的你縣令聞聽此報,登時癱在了椅子上,顫聲道:“差人速.速去報與鄭統制.”

那鄭二掌兵數千,如今鄭家兄弟盡遭屠戮他這潑天怒火,可莫要燒到我身上啊

“完了,完了”李縣令雙目無神,喃喃自語。

同時也在急速轉動大腦,謀劃著有何‘甩鍋之法’.能把禍水引往別處就好了。

丑時末。

二十騎經停清風嶺。

一夜來回奔襲近百里,疲憊間也覺胸中有股難言快意,引得周良、彭二哥等人在月色下相視大笑。

“大郎,這幾日你在清風嶺多留意,但有風吹草動便回咱莊子.”

陳初摘下面巾,邊脫夜行衣邊道。

“好!初哥兒你也多加小心.”

大郎應了,與周良帶了十幾人左轉上山。

這邊,彭二哥看了看一路上老老實實一句不多問、一句不多說的白毛鼠,不由呵呵一笑,掏出銅鑰把那白毛鼠的腳鐐解了。

“老白,今夜你立了大功,俺初哥兒說了,放你自由你走吧.”

“.”

白毛鼠聞言,沒有露出任何喜意。

月光下,大寶劍、長子幾人分前後左右靜靜站在四邊

白毛鼠滴溜溜轉了轉鼠眼,一把從彭二哥手中奪回了鐐銬,彎腰重新鎖在了自己雙腳腳踝上,不滿的嚷嚷道:“彭爺!你便是趕小的走,小的也不走.俺老白還沒給桐山縣的百姓、莊子裡的鄉親贖完罪哩.俺還需繼續改造,俺還有二百多年刑期哩”

“呵呵.”彭二哥只笑笑。

其餘幾人依舊默默的盯著白毛鼠,白毛鼠心下暗暗叫苦.今夜之事大如潑天,他作為一個全程參與的知情人,這些活閻王怎可能真放他走啊。

“東家!俺真哩不捨得走,俺要把一生都奉獻給鷺留圩你就讓俺留下吧!”

白毛鼠徑直走到陳初身前,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陳初彎腰把白毛鼠拉了起來,笑道:“老白,我是真心要放你走啊,我可沒強迫你吧?”

“東家沒強迫俺!俺自願!”

“哈哈哈”

眾人齊齊大笑,驚起夜梟數只。

片刻後,六騎七人往西馳去。

寅時三刻。

黎明前最黑暗的光景,幾人隱入莊內。

月光下的鷺留圩,靜謐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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