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最公平了
“清明時節雨紛紛。”
幽靜小院中，老人坐著輪椅，天空細雨洋洋灑灑，模糊了那張稜角分明的臉，發出一聲唏噓的輕嘆。
朦朧雨中，老人的眼睛似渾濁似清明，輕聲道：“靈玉，推我過去。”
輪椅後頭的少年道：“師叔，下雨了。”
老人笑著說：“我知道，下雨才好，正是生髮的季節，推我去看看。”
少年卻撇下了眉毛，為難之色溢於言表，這時院門開啟，走進來一名八尺老叟。
乍一看平平無奇，再一看幾乎與天地融為一體，漫天雨絲不曾潤溼他身上的道袍，龍行虎步而來。
老叟如是道：“今日有貴客蒞臨，你去取迎客籙，下山代為師迎接。”
“師兄，不知是何方貴客？”
輪椅老人微訝，身後少年雖然稚嫩，在偌大異人界中，輩分比那些個甲申代的泰山北斗還要高出半截。
讓他親自去迎客，並且帶上迎客籙，來人的身份之尊貴，輪椅老人想不出幾人。
少年去了，老叟笑道：“無慾山莊的客人。”
“原來是那老怪，看來無事不登三寶殿。”輪椅老人一笑：“靈玉走了，那勞煩師兄推我一程。”
老叟雙目低垂：“你當真要去？不如留在院裡罷了。”
輪椅老人面色微變，半晌，聽輕嘆一聲：“師兄還是推我去看看吧。”
老叟便不再多說，握住輪椅把手，那高大的骨架如雄偉的山脈，遮蔽了漫天的細雨，推著輪椅老人在雨中前行。
不一會兒，後山一角，細雨如霧，模糊不清。
那霧中有一顆茶樹屹立，卻不見新芽，滋潤的春雨從樹皮上淌下，餘留一樹枯枝蕭瑟。
輪椅老人渾身微震：“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
老叟頓覺悲傷：“晉中，你想多了。”
“師兄，多少年了……”輪椅老人微微嘆息。
……
到了現代，龍虎山也揭開了太多神秘面紗，作為國家5a級風景名勝區，山下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不時也可以捕獲到異人的蹤跡，大都是來碰機緣，說不得拜入正一天師道，自此如魚化龍。
人群中的王修牽著陳朵，忽然心中一動：“你站在這裡不要走動，我有點急事要辦。”
說罷放開了她的手，明淨綠瞳照來，沒問王修有什麼急事，也沒問王修為什麼不帶她。
“多。”綠瞳如平靜的湖面：“久。”
王修道：“一刻鐘。”
“嗯。”
王修微微一笑，便將她留在了原地，轉了個彎，便消失在人流中。
陳朵直勾勾盯著他消失的地方，小拳頭下意識攥緊。
而王修能有什麼急事？他當然是在騙陳朵了！
此刻他正站在暗處的角落，悄悄觀察著陳朵的反應。
周遭人流如梭，諸多人面神色各異，她卻一動不動，木然站在原地，沒有絲毫表情，像一根從來存在的木樁子。
她和普羅眾生的同類，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哪怕真是一根木樁子，都比她更能融入人世。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走，也有人發現了她的異常，有好心人蹲下：“小妹妹，你怎麼站在這裡，家裡人呢？”
不管別人怎麼問，她都一言不發。
並不是拒絕回答那麼簡單，她壓根沒有回答的意識。
這實在是叫人懊喪的表現，短短的時間，有三波好心人詢問，又懊惱的離去。
這時候，一名面白無鬚的中年人瞧見了她，眼中異色一閃，雖然年幼，但那眉眼無疑飄蕩著夢幻的光彩。
白麵中年觀察了一小會兒，大步走近：“小蘭，可算找到你了，來，跟叔叔回家。”
說著走上前，一臉親近，周遭幾個觀察的好心人，見她沒有否認，也就安心的離開了。
白麵中年牽住了陳朵的手，心中分外歡喜，拉著她要走，卻紋絲不動。
皺了皺眉，便要去抱她。
一隻手搭住肩頭，他乍然回頭，心頭莫名發怵：“你是誰？”
王修不欲與他多言，擺擺手：“滾蛋。”
說著伸出手，陳朵便掙脫了白麵中年，將手放在他的手心。
白麵中年此時明白，此人才是這小女孩的親人，可到手的肉怎麼可能放棄。
“幹什麼，幹什麼，這是我家……”
他大聲嚷嚷，要引起旁人注意，屆時顛倒黑白，說不定能順利得到小女孩，即便被識破了，也可以解釋為誤會。
這一招他屢試不爽，只要嘗過一次甜頭，就能知道，壞人的犯罪成本其實比想象中要低。
是以百禁不絕。
可這次，似乎失算了，那瞳中兩點靜火幽幽，將他後續的話燃燒殆盡。
白麵中年灰溜溜走了，放下話來：“你等著。”
王修自不理會此等人物，屈指彈在陳朵的腦門上：“笨蛋，他牽你你就讓他牽嗎？好人壞人都分不清楚！”
綠瞳如水，明鏡無波：“晚。”“一。”“三。”“九。”
王修叉腰，瞪著她：“你還有臉說我晚了一分三十九秒，記得這麼清楚，那你以後就把時間牢牢記住！”
綠瞳平平淡淡，又有一抹罕見的認真之色：“要。”“早。”
王修好笑道：“哦，還告訴我以後要早一分三十九秒，把今天的補上。”
陳朵點頭：“嗯。”
王修露出玩味的笑容：“那你聽好了，現在我要離開一天一夜辦急事，你站在這裡等我。”
“嗯。”
“我走了。”王修說著走了一步，又後退了一步：“誒，我又回來了。”
“陳朵，你趕緊算算，我這次辦事用了多久？”
“三。”
“沒錯，三秒，早回二十三個小時五十九分五十七秒，減掉一分三十九秒，還剩二十三小時五十八分十八秒。”
王修告訴她：“這個時間你要存好，我以後要是遲來，你就按照相應的扣，這樣最公平了，你說對不對？”
“好。”綠瞳如故，她點頭，示意記住了。
於是這一年四月六號清明，王修在陳朵處儲存了二十三小時五十八分十八秒。
他哈哈笑出聲來，輕撫她的腦袋瓜。
陳朵半眯著綠瞳，嘴角那淡淡的弧度，像是湖面出現的小小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