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自囚者
審判、世界末日、末法時代、救贖什麼的，並不稀奇，地球原有的那些宗教都有類似的說法，羅輯是不在意的，傳教的手段嘛，嚇唬人而已。
但牧晨星不同。
這位是真的能滅世，抬抬手就把三體人給滅了，那是他親眼所見。
能力和狠心，人家都不缺，說要審判，怕是真的會審判，絕對不是忽悠人。
“我能知道是什麼樣的審判嗎？”他小心翼翼的詢問道。
“你以什麼立場在詢問這個問題呢？羅輯。”牧晨星不想現在就告訴對方自己的意圖，懸而未決的危難才能讓人性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
“作為一個地球人，你所思所想皆為地球，你想保護你的同胞，這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你存著小心思，試圖算計我，我也能夠理解。
但是，我們做了交易，用你的忠誠與靈魂換取太陽系的防線，這道防線至少能保護地球一萬年，甚至更久。
交易並非強迫，那麼，你需要向我展現你的忠誠了。
羅輯，你現在是以什麼樣的立場向我詢問審判的事情呢？我想，你需要認真的思考一下這個問題。
太陽系的慢霧防線會在九個月之後建造完畢，我再給你九個月的時間，仔細的思考。
你應該清楚，我能建造防線，自然也能拆除防線，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那就是失信背諾，我不介意讓你痛不欲生。”
說完這話，牧晨星眉頭微皺，撇了撇嘴，表情有些複雜，感覺自己像個逼良為娼的大反派，正在脅迫別人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這種感覺……還挺新奇的。
他很欣賞羅輯，也很敬佩，想要將對方拉入理事會。
但是，羅輯這老頭的經歷太特麼跌宕起伏了，混過市井名利場，執掌過最高權柄，找到過心中摯愛，也遭遇過妻離子散。
絕望、希望、痛苦、美好，他都經歷過。
多次險死還生，又在刀尖上跳了幾十年的舞。
百餘年的人生，造就了一個理智與瘋狂並存，意志極為堅定，胸有城府，疑心頗重的老怪物。
這樣的人物，無論是折服他還是取信於他，都不容易。
半年多來，這老頭表現得唯唯諾諾，誰能確定這不是偽裝呢？
牧晨星自認不是個城府深沉，智計百出的人，他的絕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學習知識、鑽研科技、提升力量上面。
陰謀詭計什麼的，著實不擅長。
他信奉的是力量，走的是偉力歸於己身的路子，習慣於用力量去解決難題。
跟羅輯鬥心眼，他不願意，也沒信心。
所以，還是以力壓人比較順手。在力量面前，一切的陰謀詭計都是浮雲。
“請您放心，我會遵守承諾。”力量差距太大，羅輯的腦袋都快燒冒煙了也沒找到對方的弱點，除了伏低做小，他想不到破局之法。
只能順著對方的意思，繼續尋找機會。
可這次提出來的審判，已經把他逼到了牆角。
該怎麼辦？他很苦惱。
“三年之後，我會自己去看，到時候，自見分曉。”牧晨星警告了一句羅輯，然後就結束通話了通訊。
他準備三年之後離開這個宇宙。
之所以定下這個期限，是因為啟源在不久之前計算出了四維碎片最終崩塌的時間。
這個時間出乎了他的預料。
四維碎片的崩塌速度一直在呈指數級的增長，最多再堅持三年，就會徹底消失。
所以，必須在三年之內，至少把四維空間場的能量結構研究明白。
他來到三體宇宙半年多了，大時鐘已經在世界控制器時間模組的加速下，全功率運轉了五十多年，供能系統時刻面臨過載，更高倍數的時間加速，損壞的風險很大。
而且，十幾個宇宙的暗能量流也不能再加強了，否則會對那些宇宙的太陽系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
用三維裝置演算四維，難度相當高，即便有超神宇宙最牛逼的大時鐘，即便遇到了四維碎片向三維塌陷的千古良機，也一樣非常的困難。
等到四維碎片徹底崩塌，三體宇宙對他的吸引力就會大減，他不想去參與歌者文明與邊緣宇宙文明之間的戰爭，風險太大。
肯定會捱揍的。
沒必要去冒險。
他已經得到了二向箔等等武器的資料，四維空間的專案結束就可以開始逆推工程。
收穫不小了，差不多就行，頭鐵容易死。
也因為演算四維空間，所以建造太陽系慢霧防線的外部支援基本沒有，全靠他本身的基因引擎自帶的那點算力，幾天就能完成的專案，至少要拖到九個月。
但也不是壞事。
隨著慢霧防線的推進，地球的星空在一點一點的消失，再加上聖光教會宣佈的審判，整個世界，人心惶惶。
網上說什麼的都有，民眾的情緒一日三變，荒唐事層出不窮。
信奉聖光的人群極速壯大，皈依其他信仰和信奉邪教的也不少，最多的還是遊行抗議和搶奪物資、囤積能源的人。
還有不少人已經開始提議回到地下，重啟危機紀元的穴居生活。
反正，世界已經亂了，維持秩序的警力嚴重不足。
“聯合國早已公佈了安全宣告的作用和慢霧防線的原理，可始終無法安定人心。”
這事原本跟負責與外星人接觸的ec沒關係，但有大批的民眾在各地的聖光教堂遊行抗議，甚至出現了砸毀教堂的惡劣案件，他們不得不關注。
通報pdc之後，聯合國大會再次召開。
“僅僅只是消失了一部分星空，還不至於引起混亂。”羅輯揉了揉太陽穴，推斷道：“有人在煽風點火。”
“那位的審判到底是什麼意思？有什麼標準？要怎麼定罪？”pdc的主席更關注這個。
聯合國秘書長和星艦國際的參謀長也是一樣的態度。
各國代表的目光全都注視著羅輯。
民眾的抗議也好，社會的動盪也罷，在他們看來，都不是大事，那個外星人所說的審判才是懸在所有人頭上的鍘刀。
三年後這一刀就要落下來了，誰死誰活，是什麼標準，他們一無所知。
這才是最可怕的，什麼都做不了，懸著的心就放不下。
這些心思羅輯自然看得清楚，在坐的人裡面肯定有不少煽風點火的傢伙，他嗤笑道：“我不知道標準，反正那些砸教堂的肯定倒黴。想拉著地球一起死的，儘可以去把教堂都砸了。”
外星人要傳教，這事怎麼看怎麼荒唐，可人家就是這麼要求的，低軌軌道上還飄著那麼大一個大十字架，與會的各國代表不得不承認，傳教這事確實是真的。
“派艦隊佔領大十字架，派軍隊佔領教堂，能否發起新一輪的威懾？”有人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你想死別拉著我們！”星艦國際的參謀長出言訓斥。
星艦國際是最清楚那個大十字架的可怕之處的。
雖然對方從未展現過火力，但上千公里的大傢伙突然在低軌軌道上現身，一點徵兆都沒有，一點引力都不擾動，所有雷達都無法鎖定，只能靠光瞄裝置觀察，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派艦隊佔領？
那是去送死！
“那能怎麼辦？大家一起去信奉聖光，祈禱聖光護佑？”歐洲聯合體的代表譏諷的說道。她是堅定的天主教徒，對聖光教會是非常厭惡的。
“也不是不可以啊，聖光教會歡迎所有人。”羅輯冷著臉懟了回去。
歐聯的人詆譭聖光教會不是一次兩次了，光知道謾罵，一點正經主意都沒有，這種行為太無腦，純屬找死，還是拉著大家一起死。
“我們會捍衛自己的信仰！”
“信奉聖光倒也不是不可以。”
“給外星人當狗，我要以反人類罪指控你！”
“世上根本就沒有神靈和救世主，我們要相信自己。”
與會的代表吵得很激烈，比當初投票同意聖光教會建立那會激烈了好幾倍，外星人的審判就壓在頭上，所有人的心都亂了。
與其說是爭吵，不如說是發洩。
“各位，請停止爭吵，時局艱難，大家要攜手共度時艱。”聯合國秘書長出言打了個圓場，壓下了爭吵的聲音。
經過了反覆的辯論，這次會議在嘈雜聲中結束，最終決定向聖光教會加派智慧機械安保，用以阻止不法分子破壞各地教堂的行為。
其它有建設性的意見，一概沒有透過決議，羅輯心中嘆息，看著黑斑點點的星空，不知道人類的前路該向哪走。
他原本不擔心會發生大屠殺，對方同意建造星系級別的防線，那就說明沒有屠殺地球人的心思，否則，何必費力不討好呢？
這個道理，各國代表都知道，大部分的民眾也明白。
但是，審判呀，必定會有人受到懲罰，誰也不想成為那個人。
所以在有心人煽風點火之下，也就鬧起來了。聲勢越鬧越大，那些鬧事的反而更加安心。
躲在人群中，自然能滿足許多人的安全感，抱著法不責眾的心態，像把腦袋插到沙子裡面的鴕鳥。
居然還有人瘋狂的詆譭聖光教會，辱罵、騷擾信徒，甚至發生了襲擊信徒、砸毀教堂的行為。
他們是白痴嗎？
聖光教會是能隨便洩憤的地方嗎？
這是逼著人家抽刀子呀。
“組織信徒抱團自守，以教堂為中心，建立聚居點，儘量不要引發衝突。”
羅輯吩咐著教會的管理人員，強調道：“現在只是個別的暴徒惹事，我們不能主動擴大對抗情緒，要以安撫人心為主。”
他思考過是否要武裝一部分信徒，建立護衛隊之類的部門，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放棄了這個想法。
那麼做，於事無補，只會引起更大規模的混亂，讓治安案件徹底變成武裝衝突。
到時候，地球人真的會自相殘殺，血流成河。
地球上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牧晨星一概不理，他用了九個月的時間圍繞太陽系建造了一道慢霧防線。
防線的內層在柯伊伯帶，外層在奧爾特星雲之中，原本外界的光穿過奧爾特星雲進入柯伊伯帶，只需要一年多，現在，至少需要一萬多年。
在這個時間段之內，地球的夜空就只能看見太陽系內部的星光了。
無論是肉眼還是射電望遠鏡，又或者是其他的天文望遠鏡，都一樣。
在他們的眼裡，太陽系外面的天體，全部消失了。
同樣的，外界的觀察者也一樣無法用光電裝置看見太陽。
太陽系徹底成了一個漆黑的“潛水艇”。
“跟當初小倫和薔薇提議的太陽系防線有異曲同工之妙。”
防線建造完畢之後牧晨星才反應過來，當初超神宇宙的地球想要建立星系防線的時候，也有一個把太陽系隱藏起來的提議。
雖然原理不一樣，做法也不一樣，但發揮出來的效果卻非常的類似。
都是躲起來。
只不過三體宇宙的地球沒有微蟲洞搬運技術，也沒有短程蟲門技術，沒辦法自由的出入星系，成了自囚於此的囚徒。
“這是羅輯的選擇，你們要怪就去怪他好了。”牧晨星嗤笑不已。
人性多變，這一刻還在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下一刻就有可能開始詆譭你、謾罵你。反正，無論做什麼，只要你做事，總有給你挑錯的。
反而是那些什麼都不做的，很少承擔罵名。
三體宇宙如此，其它宇宙也一樣，人性啊，總是不滿足的。
所以說，那些看穿了人性，卻依然願意待世界以善意的人，都是真正的勇士，真正的英雄。
牧晨星不知道自己夠不夠的上勇士或者英雄，他現在沒功夫去思考這些。把太陽系關進囚籠之後，就一頭扎進了四維碎片。
這塊碎片還在奧爾特星雲之中，一邊崩塌一邊向著遠離太陽系的方向運動。
三維世界的慢霧對它的影響微乎其微，就連坍塌進入慢霧的四維物質的崩解速度都沒有絲毫的減慢。
唯一影響的只有釋放出來的能量與降解而成的三維物質的擴散速度。
很明確的展示了第四個維度捲縮排入微觀層面的速度，完全不受三維空間壓縮的影響，也跟光速沒關係。
跟時間的關係，同樣不大。
對牧晨星研究的時空結構，作出了一個相當有趣的詮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