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銜珠搬進凶宅這一天,鬧得整條淺海街都知道了。
從次日開始,一方面不斷有店家繼續送貨到門,一方面不斷有好奇的百姓前來看熱鬧,使得烏公子一家三口就這麼出名了。
剛剛搬家,要做的事情很多,鳳銜珠依舊每日帶著“夫人”上街採買東西,完全不把凶宅的惡聞和眾人的勸阻當一回事,這麼做的結果自然令他們更加出名,導致天天都有人專門跑來看凶宅和錢多人傻、不怕死的一家三口。
不過,害怕凶宅的人雖然多得不得了,但也有一些人像烏家人那樣不信邪或者急缺錢用,還是上烏家應徵僱工來了。
這些人都是挑中午日光最盛、陽氣最足的時候敲響烏家大門:“有人嗎,我們是來應徵幹活的。”
街坊和路人看到了無不出聲勸阻:“你們幾個看著不是外地人吧,難道不知道這裡是凶宅,不能住人的?”
“唉,俺上有父母下有妻兒,養家餬口不容易,只要有錢賺,哪裡還講究這些?這宅子再可怕,還能比沒飯吃活活餓死更可怕?”
“如今的世道不好混啊,城裡人多,活不好找,出海吧又容易遇到倭寇和海盜,還不如去凶宅裡拼拼,賺些錢補貼家裡。”
“烏家老爺這麼有錢都不怕中邪,我們這些窮鬼又有啥好怕的?大不了賤命一條,不要就不要了,烏家老爺到時賠錢給我家裡就成……”
“這凶宅再兇,還能有海上兇?還有能倭寇兇?在唐將軍除掉倭寇之前,我再也不想出海打漁了,上次遇到倭寇,被打被搶,上上次遇到風暴,船被打壞了,沒有活路了……”
一群人在門口說個不停,又不知引來多少圍觀者。
終於,烏家的大門開啟了,鳳銜珠一身書生的打扮,客氣的道:“請問是哪幾位前來應徵僱工?
“我們哥兩個——”
“還有我……”
鳳銜珠點了點人數:“人人都說這宅子是凶宅,住不得的,想必各位也都聽說了,我最後再提醒各位,雖然我們一家三口都是良善之輩,絕對不會害人,但這宅子兇名在外,我們不能保證各位真住進來後一定平平安安。”
她頓了一頓,鄭重的道:“我只能保證,各位若真在這宅子裡出了什麼事,烏家一定會報官,由官府調查事故真相,如果責任是烏家的,烏家一定會負責到底,該賠的賠,該坐牢的坐牢,但若不是烏家的責任……也還請各位切勿怨恨烏家。”
應徵者互視一眼後,有人道:“俺不怕凶宅,俺就怕窮,只要老爺您按時發工錢,俺一定好好幹活,什麼都不怕。”
有人道:“請問……可以預先發工錢麼?這不是家裡窮得沒辦法了麼。”
鳳銜珠想了一想,點頭:“我也知道我們家很難招到僱工,如果你們當中有人能與我家談妥,我可以預先發一半的工錢,剩下一半待做滿一個月後再發,你們覺得意下如何?”
一半的工錢就是一兩銀子,夠一家三口吃飽飯了。
“烏老爺果然就是大方!”當下,應徵者無不心中大喜,跟著鳳銜珠進門。
大門關上,圍觀者指指點點,無不搖頭:“錢再重要,又哪裡比得性命重要?這些可憐見的,很快就會知道什麼叫後悔了……”
不管坊間怎麼說,烏家三口在搬進凶宅數天後終於招到了幾名僱工,過上了正常的日子,淺海街的百姓也愈加關心凶宅的動靜,不斷想象著住在漂亮凶宅裡的人會遭遇什麼厄運。
一天接著一天過去了,凶宅卻是平靜。
坊間天天都能看到烏家的廚子、丫環、雜工等出來買東西,每次見到他們都不忘關切的問上幾句:“你們住得可還安寧?”
幾人都笑道:“有什麼不安寧的?宅子裡可漂亮呢,東西幾乎都是新的,咱們吃好住好用好,烏家老爺和夫人對咱們也不錯,也就是老爺子脾氣古怪一些,不愛跟人親近,其它的也沒什麼了。”
“你們住進去幾天了,晚上沒看到什麼……古怪的東西?”
“咳,我天天晚上出來尿尿,連個鬼影都沒看到,你們莫要嚇唬我們。”
“我、我晚上可不敢出門,天一黑就關緊門窗,至今沒發現什麼可怕的事兒。”
“姑娘你小心點沒錯,記得在房間裡供奉觀世音菩薩、關公大爺什麼的,日日上香,晚上把房門關緊了,最好也不要熄燈,免得沾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瞧你們說得,這是眼紅我們工錢高不成?得了,不跟你們閒扯了,大妞,咱們回去,今晚又有得香酥鴨子和紅燒肘子吃了,老子在烏家燒了幾天菜,人都變肥了,嘿嘿嘿……”
眾街坊看烏家的僱工過得這般滋潤,說心裡不羨慕妒忌是不可能的,但想到凶宅之名,還是嘀咕:“才住了幾天而已,也敢這麼大意,就不怕禍從天降哦。”
然而一日接著一日又過去了,烏家上下還是過得好好的。
烏家的廚子又胖了一圈。
烏家雜工的身板也變得更結實了。
原本瘦巴巴的烏家丫環不僅長了肉,連氣色都變好了。
烏家人現在很少出門了,烏公子偶爾帶夫人出門,烏夫人也是變得更俊俏了,兩人親親我我,好不恩愛,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都過去半個月了,難道烏家人的命就這麼硬,能生生將凶宅的晦氣給壓下來?我看烏公子與夫人斯斯文文,秀秀氣氣的,不像是那等兇悍之人。”
“難道是真人不露相,烏公子真有辦法降服那凶宅不成?”
“唔,就算烏公子命硬,那也不可能一家子都命硬,一家子中若有一人的命太硬,只能會克其他人哪,我還是不好看這一家子……”
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這樣的議論更令街坊們在意起凶宅裡的人來。
然後,某一天晚上,平靜了多日的凶宅終於出事了。
深夜,烏家的胖廚子起床尿尿,他懶得跑茅廁,便在房間前面的大樹下解決。
一泡冒著熱氣的尿尿撒出去後,他頓覺渾身舒暢,不禁長長的伸了個懶腰,仰頭呵氣:“呼——”
廚房的預算充足,他每日都可以買超出份量的上好食材,暗中吃獨食,這樣的日子真是好啊,他真慶幸自己來對了地方,沒信這裡鬧鬼有邪氣之類的胡言……
“呼——”耳邊也傳來飄渺的、幽幽的、長長的呼氣聲,似乎還有什麼東西拂過他的頭頂。
“什麼聲音?”他皺眉,將半眯的眼睛睜大,猛然就對上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真的是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因為凶宅的種種傳言,眾人住的地方晚上都會掛上燈籠,他房間前面的屋簷下也掛有一盞還算明亮的燈籠,就著燈籠的光芒,他看到了一張慘白的臉,那雙全是紅色的眼睛就長在那張慘白的臉上。
更可怕的是,長著這麼一雙眼睛、一張臉的“人”居然是吊在樹上的,也不知是男是女,長長的頭髮,白色的長袍,袍底就拂在胖廚子的頭上。
胖廚子直勾勾的看著這“人”,驚恐得雙腿在瑟瑟發抖,目光卻無法從這“人”恐怖的臉上移開,就像中了邪似的站在那裡。
夜風吹來,這“人”就像是沒有任何重量一般在空中飄來飄去,而後他突然咧嘴獰笑,伸出一條長長的、猩紅的舌頭卷向胖廚子。
舌頭觸到了胖廚子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