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宋運萍

1979年3月6日，安雲市長途汽車站。

初春的風涼颼颼的，帶著一股子寒氣，穿過脖頸直入肺腑。

韓坤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隨手將綠色軍大衣的領子直愣愣的立了起來，讓刺骨的寒風從衣領處略過，以得片刻溫暖。

汽車站人頭攢動，進進出出的影響了韓坤的視野。看著急於趕車或急於出站的人群，韓坤也不自覺的踮起腳找起了直達陽江市（雷東寶有說小雷家村是梁溪市晉陵縣的，後來看又是陽江市，應該是晉陵縣的歸屬有了變化，就以晉陵縣歸屬陽江市為準，後期的變化就不考慮了）的班車。

長途汽車站內班車倒是有不少，有通往陽江市的，也有通往梁溪市的，還有通往其它省內各縣市的。

韓坤依著記憶中的位置，在汽車站的右邊位置找到了通往晉陵縣的班車。班車內已經陸陸續續有乘客入座，將空蕩蕩的客車塞滿。

找到位置後，韓坤也沒多等，外面怪冷的。

拿著買到的車票，經過售票員的確認才登上了長途客車。客車中散落著幾個空蕩蕩的位置，留給了韓坤更多的選擇。

只是眼角餘光掃視空座的時候，韓坤注意到了一個穿著紅黑相間棉襖的女子。女子扎著兩個辮子，像是被剪過似的。

脖頸處圍著紅色毛線製成的圍脖，整個人坐在靠窗位置，兩眼呆滯，很是憂鬱。

從臉部表情看，既有點解脫，又有點無奈，還有點羨慕！

韓坤進到女子身前座位處，打了個招呼，說道：“同志，我可以坐你旁邊這個位置嗎？”

八十年代初期的社會風氣，未婚女子不像已婚婦女那麼隨意，還保留著最初的羞澀！

韓坤的唐突，倒也沒惹得女子有所排斥。趁著回頭說話的功夫，擦了下眼角的淚水，才轉身拿走放在旁邊座位上的學習資料，說道：“同志，你請坐！”

還不待韓坤有所表示或感謝，女子又轉身看著客車窗外發呆去了！

此情此景，一時讓韓坤頗為無奈！

待韓坤將身上所帶的揹包放在客車的行李架上，坐下後看著隱隱有點熟悉的面容，說道：“你好，你是宋運萍吧！”

宋運萍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屬實有點意外。回頭看著一身軍綠色的韓坤，既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一時有點不敢相認。

認真看了好一會兒，才從面容以及長相上模模糊糊的確認了那個曾經的同學。

原本還有點渾濁的眼神也逐漸變的清澈了許多，緊緊繃著的臉頰也笑了起來，掃去了剛剛的憂鬱。

目視著韓坤，有點不太相信，試圖確認著韓坤的身份，說道：“你是小雷家大隊的韓坤！”

韓坤回了個很肯定的笑容，說道：“回答正確，但是沒有獎勵！”

人沒有認錯，宋雲萍徹底放鬆了下來，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說道：“你還是那麼有趣，咱們都七八年沒見了，你是一點都沒變，剛才差點沒認不出你來！”

韓坤不清楚宋運萍是因為什麼而犯愁，但也不好直接問出來，繼續打趣著對方，說道：“那我是變帥了，還是變醜了！”

宋運萍抿了抿嘴唇，一本正經的說道：“你們當兵的都這麼帥嗎？”

韓坤知道這是宋運萍回擊，但還是很受用，說道：“那肯定的，你要是想找個當兵的物件，我保證讓你滿意！”

也不知道韓坤說的是他自己，還是介紹個讓她滿意的物件。

總歸這話宋運萍聽了，也是羞的不行，好像她急於找物件似的。

情急之下拍了一下韓坤的胳膊肘，才像回過神似的，故意岔開話題，說道：“很多年沒見你了，這次回來探親要多久！”

見宋運萍沒有把他當流氓，反而詢問著他的歸期。韓坤也沒猶豫，順手將軍大衣領口處紐扣解開，漏出了沒有領章的軍裝領口，說道：“這次回來就不回部隊了，我轉業了！”

兩人都是在位於紅衛鎮的晉陵縣第三中學畢業的，只是韓坤比宋運萍要大兩歲，畢業的早，上學的也早，但是這絲毫沒有影響兩人的相處。

而宋運萍對韓坤的印象也還停留在七八年前，那個學生時代。

韓坤進入部隊以後兩人起初偶有通訊，但因為韓坤工作的關係，聯絡也就此中斷。以至於兩人多年未見，再次見面之時找不到那種熟悉感。

畢竟韓坤隸屬於冶金工程兵，基本上隔一段時間就會更換駐地。

誇張一點的說法，就是今天在西北的戈壁灘建石油化工廠，明天在東南建設乙烯化工廠，後天在西南建有色金屬廠，大後天或許在東北建設鋼鐵廠。

這就是韓坤的現狀，也是通訊的難處。

但是韓坤顯然沒忘記宋運萍，而宋運萍也沒有忘記韓坤。學生時代的印記，似乎難以忘記。

只是時間有點久遠了，失去了曾經的那種熟悉感，一時也有點放不開。倒是韓坤的打趣，讓她又回到了那種情竇初開的感覺。

看著楞次分明的臉龐以及黃銅色的面容，宋運萍終究沒忍住，問起了韓坤的歸宿，說道：“回來要去那個單位，對了，你愛人也跟你一起回來嗎？”

關於愛人的問題，是這個時代的叫法。老婆這個詞還沒從南方港島那邊傳過來，目前還流行著愛人的叫法，亦或是物件！

兩句問話，顯得有點急躁。

隨著聲音傳出，傳到了韓坤的耳朵，也道出了宋運萍心裡的內心的期盼。她不清楚韓坤有沒有在部隊結婚，也不清楚韓坤是否已經有了物件。

但內心還是需要一個答案！

韓坤看著焦躁的宋運萍，以至於宋運萍都有點羞答答的，小臉紅彤彤的。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因為緊張而起。

也沒讓宋運萍久等，韓坤習慣性的打趣，說道：“你這兩個問題，我該先回答那個呢！”

宋運萍心裡七上八下的，知道又被韓坤看破了，輕聲細語的，頗為無語的說道：“你隨便了！”

人長大了，少女時代的隨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事那股青澀。韓坤也不好一直打趣對方，很正經的回答著宋運萍剛剛提出的問題，說道：“那我先回答你關於愛人的問題！”

“我們冶金工程兵都是在荒郊野外施工，那有機會認識物件，就更別談愛人了！說實話，就連母豬都沒見過！”

“關於工作這塊，這次怕是在家裡也不能久待，三月底之前要到金州化工廠辦理轉業到職手續！”

聽了韓坤有關物件的說法，宋運萍想笑，但又忍住了。

至於不在遠去，宋運萍心裡的石頭頓時落地了。但是聽到韓坤要去金州上班，又有點失落，說道：“那你準備在家待多久！”

並排坐著，韓坤也看不到宋運萍的臉部表情，如實說道：“3月31號之前就得去報道，怕是在家也只能待半個多月！”

兩人你來我往，一路上聊了很多。

聊到了過去，也聊到了位於紅衛鎮的晉陵縣第三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