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還沒等他走出庭院,便聽碗碟摔碎的“啪嗒”聲起。

聞魁回頭一看,只見現場似乎有些亂套,在座的,有人捂住胸口,有人捂住額頭,有人身子發軟往地上滑。

亭子裡的聞袤突然雙手扶住長案,穩住身形不讓搖晃,繼而抬手摸了下唇須,摸到的溼漉漉一看,竟是鼻孔裡淌出的鮮血,他目光迅速冷厲四掃,卻發現在場的聞氏子孫們皆有症狀,似無一能倖免。

聞魁大驚,立刻喝道:“來人!”

護衛人手閃來,見現場亦大驚,聞魁緊急指向煙霧飄來方向,“速將放煙之人拿下!”

護衛緊急領命而去。

聞魁又屏住氣息緊急帶人跑回了聞袤身邊,扶住了搖搖欲墜的聞袤,當場將聞袤先行給抬走了救治,至於現場嘴裡吐血、鼻孔流血的聞氏子孫則是不管,讓護衛們想辦法去營救。

“娘,我肚子好痛.”

有小孩摟腹倒地。

有婦人朝趕來的護衛伸手,滿口鮮血、滿臉苦楚地哀求,“救我…”

嘴角淌血的聞郭氏亦弓身倒地,痛苦呻吟著,也看到了自己的子女倒下,她劇烈喘息著。

現場一片慘烈,陸續驚叫趕來的聞氏護衛們震驚,簡直無法想象,怎麼突然就這樣了?

代表青蓮山坐鎮的樊無愁很快趕到,顧不上了什麼,可謂從天而降,目睹現場情形,驚呆了……

城中一座高樓上,憑欄處盯著聞府眺望的崔遊忽露興奮道:“先生,開始了!”

負手賞月的秦訣哦了聲,慢慢走了過來,放眼遠遠看去,只見聞府內部的火光果然變得明亮了許多,且有好多火光在跑動,應該是出了亂子。

“也不知是被識破了,還是奏效了.”

秦訣略有擔憂。

崔遊:“沒辦法,既要不會被發現,還能必殺,二爺回信也說了,世上不可能有不會被發現的毒物,只要對人體有損害的毒物,就一定存在被檢查出來的可能,所以二爺才弄了這種給人吃了不會有任何損害,要被輔藥刺激才能催發的毒物。

但願聞府那位能恰好使用到位發揮出作用才好.”

秦訣:“不管能不能成,我們都要做好被抓的準備.”

崔遊錯愕,“沒有證據也能抓我們不成?”

秦訣:“出了這樣的事,以聞氏在濘州的底氣,抓人還需要證據嗎?這麼大的事,在濘州可以算是捅破天的大事了,官府哪怕不配合也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有可疑者都難逃羅網。

你也不用緊張,沒有證據不至於輕易殺赤蘭閣的人,但被帶走問話免不了.”

崔遊唏噓,“那娘們心有夠毒,膽子有夠大,竟敢直接與我們合謀此事,這麼大的把柄也敢落人手上,簡直瘋了!”

事到如今,一些具體的事情經由了他親自操作,他已經知道了合謀的另一方是誰。

秦訣哼了聲,“她沒瘋,最多算是狗急跳牆、孤注一擲。

這把柄我們知道了又如何,我們敢抖出來嗎?在錦國幹這種事,理虧大了,到哪都說不過去,赤蘭閣也得撇清關係,聞氏和青蓮山必傾盡全力追殺我們不放.”

崔遊搖頭,“還是覺得她瘋了.”

秦訣轉身,“走吧,回客棧等著被抓吧.”

崔遊跟了他去,盯著前面的背影暗暗搖頭,其實他覺得他也挺膽大的,竟敢在聞氏的老巢幹這種事,已經是膽大到不行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想要的收穫值得這邊冒任何風險……

整個聞府雞飛狗跳,下人皆懵傻在各處,不知怎麼回事。

族長臥榻旁,聞魁快速開啟了一個匣子,摸出一枚蠟丸捏破,立見一顆霞光氤氳之物在他掌中,是一顆價值不菲的仙級解毒金丹。

金丹迅速納入了聞袤的口中。

樊無愁親自坐在了聞袤的身後,雙掌運功貼其後背,一是壓制其體內的毒性,而是快速煉化金丹藥力解毒。

好一會兒後,聞袤緩過了神來,睜開了雙眼,張開血汪汪的口,有氣無力地問道:“魁子,現場誰沒有中毒?”

聞魁道:“庭院裡的護衛,連同我在內,沒有吃席的都沒有中毒,初步判斷,這毒需要毒引子才能發作,下毒之人應該分了兩手…”

聞袤打斷,“魁子,既然敢下手,必然是下了死手,我恐難逃此劫,怕是沒時間慢慢了解詳情。

其他人不管,我只席的人當中,誰沒有中毒.”

聞魁默了默,“幾乎都中毒了,幾乎都在搶救中,唯獨…唯獨三小姐無恙,老奴暫時已將其控制.”

聞袤微微搖頭,虛弱道:“馨兒沒有作案動機,她的心境未經磨礪,做不出這樣的事。

在聞府內部沒有相當的人手力量配合,也不可能得手,馨兒暫時還沒有這羽翼和這能力。

家大人多,有不安好心的人很正常,只是沒想到下手竟如此之狠,連小兒都不肯放過.”

說到這,那真是一臉的慘笑和悲傷。

聞魁繃著面頰不語,現場的慘況他看到了,倒了一地的小孩子他也看到了。

聞袤忽提了提情緒,稍偏頭後看,“樊兄,我還能活多久?”

樊無愁沉聲道:“不要多言,不要浪費精力.”

聞袤極為疲憊的樣子道:“事關聞氏千年傳承和青蓮山的巨大利益,我要知道死期,好為後事做安排呀.”

樊無愁沉默了一會兒,才生硬道:“你說的沒錯,出手的人下了死手,這毒很刁鑽,來路定非同小可,我也搞不清是什麼毒,價值恐怕不會低於你剛才服下的那粒解毒金丹,下手的人也算是不惜血本了…”

聞袤又打斷,“那個留給你們去查,我還有多久?”

樊無愁臉上終於浮現出些許難過神色,“這枚能解百毒的仙級解毒金丹,解不了此毒,只是暫時壓制,也壓制不了太久,藥效正在被毒效快速消耗,一炷香的時間吧!”

聞袤微微一笑:“時也命也,那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樊兄,聽我安排,向掌門緊急傳訊吧!魁子,速帶馨兒來.”

聞魁應聲到了門外招呼人來安排。

樊無愁則輕輕將聞袤放平躺了,之後沉著一張臉快速離去。

沒多久,驚慌失措的聞馨跌跌撞撞而來,撲跪在了榻前,抓著聞袤的胳膊,淚如雨下,“爺爺,你不要嚇我,馨兒害怕,馨兒真的好害怕.”

聞袤躺那微笑,費力地抬手摸著孫女的腦袋,寬慰,“莫怕莫怕,死人的事常有,每個人身邊的人都是要走的,早走晚走而已。

現在讓你經歷這麼一場,對你來說,未必是壞事,能早點讓你進入狀態。

丫頭啊,這樣的事,你將來怕是免不了還要再經歷.”

說著將手橫到了孫女面前,顫抖著手,“魁子,戒指,摘下來,給她戴上.”

聞魁立刻上前,托住了顫抖的手,摘下了那枚古老的戒指,然後遞給聞馨。

這可是代表聞氏族長和家主身份的戒指,聞馨縱然是萬分悲傷,此時也被搞的有些傻眼了,連連抹淚,有點不明所以,關鍵是不敢接此物。

最基本的規矩她還是知道的,這哪是她能戴的東西。

“丫頭,爺爺沒有力氣了,不要讓爺爺說反覆的話,戴上吧,看看戴哪根手指上合適,戴給爺爺看看.”

聞馨眼淚又不爭氣地冒了出來,再次連連抹淚,之後迅速接了戒指,往纖指上套,結果發現只有套在大拇指上最合適,戴好了亮給滿嘴血的爺爺看看,破涕為笑道:“爺爺,好看嗎?”

“好看,我馨兒最好看了.”

聞袤誇讚一番,又抬手抓住了她戴戒指的大拇指,問:“馨兒,戴上了這枚戒指,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家主的身份!聞馨腦海裡閃過這個答案後,立馬又慌了,連忙想摘下來,聞袤似早已料到了,捏住了她的手不放,“戴著吧,本來就是要傳給你的,本以為這是你嫁人後的事,誰想啊,人算不如天算.”

聞馨確實嚇到了,想強行掰開爺爺的手又不忍心,頭搖的撥浪鼓似的,慌亂道:“爺爺,不行的,真的不行的.”

聞袤:“爺爺沒有糊塗,沒有說胡話,你不用慌,也不用怕。

丫頭,知道我為什麼帶你去青蓮山見掌門嗎?我與掌門長談後,知道掌門為什麼要送你靈寵嗎?那代表青蓮山掌門對你的認可,我與掌門早已談妥商定,聞氏下一任家主的位置就傳給你了。

你也許認為,你是女兒身,怎麼能做聞氏的族長和家主呢?但那又怎樣,女兒身又怎樣,爺爺我就不能任性一回嗎?沒辦法,誰叫馨兒是爺爺最疼愛的孫女呢,我就是想扶我孫女上位怎麼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聞氏後繼無人了,一幫男兒都不足以擔此重任。

你兩位伯父,都挑不起這個擔子啊,你那些兄長的心性也沒有一個能擔此任者。

丫頭,不但是我看出來了,青蓮山也看出來了,青蓮山為了自己的經營利益,想讓我們這一房退位讓賢,想讓我們將聞氏基業交給其他旁支的合適子孫。

爺爺不甘心吶,膝下子孫看來看去,竟然發現你的心性和才智才是最適合接此重擔的人,差缺的只是歷練而已。

爺爺有私心,青蓮山也答應了,聞氏下一任家主的位置給你,待你將來傳位,再從聞氏子孫中擇一合適的後人繼承。

我想給我的後人再爭取一代的機會啊,誰想還是發生了這樣的事。

也不用擔心自己會做不好,具體的事有人做,魁子還有許許多多的人都會扶持你的,最重要的是有青蓮山支援你,聞氏內部沒人能撼動你,有足夠時間讓你去歷練、去學。

只是啊,你將來會承受許多的壓力,會受很多的委屈的,丫頭,不要怨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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