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8章 李絢指責,太子窺伺

後堂之內,劉仁軌坐在上方,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絢。

李絢抬頭,面向劉仁軌,異常平靜說道:“岳父為人謙和,英王多胡鬧,反倒是相王身邊,多學士,相互適宜。”

“那麼太子身邊呢?”劉仁軌神色認真起來。

李絢眼底詫異深藏,隨後說道:“太子身邊,世家子弟太多,我劉家雖然不遜色他們,又有嶽翁當朝為相,但五姓七家的大家子弟未必願意折節下腰,所以,沒必要往太子跟前湊。”

“太子啊!”劉仁軌深吸一口氣,說道:“賢婿知道嗎,太子準備讓四郎調過去任太子中舍人?”

“不可!”李絢頓時一驚,隨即站起來說道:“太子中舍人位高權重,岳父甚少參與此類之事,還是不要摻和為好。”

“所以,安排四郎去相王府做個文字學士,便為妥當,是吧?”劉仁軌眼神閃爍。

李絢認真的點頭,拱手道:“極為妥當。”

李賢是必然要被廢的,李顯是李絢的搏命之舉,李旦是最好的保命底牌。

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這樣的道理,李絢是懂得的。

“好吧。”劉仁軌神色淡淡的開口,說道:“還有另外一件事情,太子準備向陛下奏請,升任你檢校太子少詹事。”

“檢校太子少詹事。”李絢微微一琢磨,輕聲說道:“陛下不會答應吧,若是……”

“你就那麼想逃離東宮嗎?”劉仁軌直接打斷了李絢,面色有些沉重。

明明是觸手可及,更上一層的檢校太子少詹事,但在李絢和劉仁軌的眼裡,卻是棄之如履的燙手山芋。

李絢沒有直接回答劉仁軌的問題,直接問道:“嶽翁,陛下如何說?”

“奏摺還沒有送到陛下那裡,但你想的沒錯,陛下必定不會容許的。”劉仁軌搖搖頭。

太子少詹事介入東宮太多了,以李絢的身份,更加不合適。

“如此便好。”李絢長鬆了一口氣。

他從去年開始,就已經要辭去檢校太子右贊善大夫之職,但是宮中不允。

到了今年,他就只能夠透過更多介入東宮的事務,來讓別人看到他的威脅。

這種情況下,只要太子想要對他更拉進一步,那麼他的辭呈一送上去,宮中立刻就會批准。

如此一來,李絢和東宮之間的關係,就會徹底切斷。

這便是李絢的操作手段。

明崇儼快死了,李賢無疑是最大的背鍋俠。

當然,很有可能,李賢現在也在找機會,試圖殺死明崇儼。

很有可能未來殺死明崇儼的,也的確是李賢。

一旦到了那種地步,李賢這個太子之位,就再難坐穩了。

如果再牽扯上謀逆,誰沾上誰倒黴。

……

“說說吧,伱為什麼對太子總不看好。”劉仁軌拿起一旁的熱茶輕輕抿了一口。

“嶽翁錯了,孫婿如何敢不看好太子。”李絢輕嘆一聲,臉上帶出一絲惆悵,輕聲說道:“早年,孫婿也曾向太子建言,讓他多看看《前漢書》,最好能編一編,為人心胸大氣一些,不要死盯著《後漢書》,但幾年下來,《後漢書·注》編成,但前漢書卻沒有絲毫聲音……治國之道有差,更被說其他了。”

“你的話,太子還是有聽的,起碼太子和太子妃,如今已經有皇長孫不是嗎?”劉仁軌輕飄飄的一句話,反而勾起了李絢更多說話的慾望。

“有了皇長孫之後,更應該將心思放在朝政治理上。”說到這裡,李絢的心底就像是有一股壓不住的瀉火,咬牙說道:“若是去年,太子按照孫婿所說,從江南調糧……”

“太子已經做了。”劉仁軌皺了皺眉,看著李絢說道:“你的話,太子已經照做了。”

“只做了一半。”李絢直接搖頭,認真的說道:“孫婿當時說的,是希望太子能夠南糧北調,同時整修河道,興修水利,若是能夠再深一步,清查田地,賦稅,兵員……

如此,不僅去年糧缺之事可免,甚至做的好,運糧立功,那麼今年,當工部尚書空缺出來的時候,東宮就能有人直接頂替上去。”

功勞,在大唐,功勞永遠是通往更上層的敲門磚。

如果說去年,李賢在水道,糧道上多做經營,那麼到了今年,當工部尚書的位置空缺出來時,那麼他手裡就有人能頂上去。

如果李賢的人能頂上去,之後武承嗣就不會有這麼多的動作,明崇儼也不會借題發揮,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的事情了。

“整修河道,興修水利,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更別說還要清查田地。”劉仁軌微微搖頭,面色凝重。

“嶽翁,朝中誰不知道這些事情不容易,但正是因為不容易,才需要太子去做,大唐才能大興,陛下也能不那麼累。”李絢說完,站起來朝著大明宮的方向拱手。

……

“好了,不說太子的事了。”劉仁軌直接擺手,說道:“再有幾日,你就要出發了,對於今年和吐蕃之戰,你有什麼想法?”

“孫婿原本打算今年休養生息一年,囤積糧草,整修兵備,招募党項兵員,為來年進發蘇毗做準備,但陛下有旨,那麼今年,就必須要對吐蕃動作,不過這個時間,最好還是選擇夏季天熱之時,高原瘴彼時威力最弱。”

李絢再度將高原瘴三個字提出來,劉仁軌不得不點點頭。

皇帝雖然命他們今年攻佔蘇毗境內所有金礦,但並沒有規定具體時間,這裡面是可以斟酌的。

“另外。”李絢小心點看向劉仁軌,低聲說道:“傳說,吐蕃國使已經寫信論欽陵,想必此事論欽陵必然知曉,到時,一部出攻金礦,一部隱伏前進,最後殺至昌都,可以逼論欽陵半路回軍,也可以中途截殺……”

李絢三言兩語之中,一連套的計策已經出現在他的言下。

劉仁軌眉頭一挑,隨後輕嘆道:“果然,最適合你的,還是兵部侍郎。”

李絢淺淺笑笑,說道:“不如嶽翁奏請陛下,讓孫婿回朝,任兵部侍郎?”

劉仁軌瞬間瞪了李絢一眼,沒好氣的說道:“算了吧,以你的性子,真要調回長安來,怕是整個朝廷都別想安寧。”

劉仁軌是對李絢最瞭解的人,最近的一番風雨當中,他充當什麼角色,再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武承嗣倒也罷了,真正倒黴的是明崇儼。

明崇儼做的那點事,全部都被李絢掀了出來,皇帝甚至咬牙要明崇儼的命。

只是想要殺明崇儼並沒有那麼容易,一不小心就會遭到武后的反噬。

劉仁軌收回思緒,看向李絢說道:“你最好趕緊離開長安,越早回昌州越好。”

“孫婿也想回去,但前線作戰辛苦,彭城郡公回朝的時候,又將大部分的工匠帶回了長安,孫婿這一次想要攻伐蘇毗,就必須先渡過通天河,所以需要調一些人過去。”李絢的臉上露出來請求的神色。

“你寫一本奏章,送到尚書省,尚書省會下發到工部,至於能夠借調多少人,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劉仁軌說完,然後看向李絢,說道:“再告訴你一件事情,陛下已經決定要讓刑部裴子隆西巡,你要注意一點。”

裴炎西巡。

李絢神色頓時肅然起來,然後沉聲問道:“路線呢?”

“洮州,河州,蘭州,鄯州,昌州,東吐谷渾,沙州,肅州,甘州,涼州,最後返回長安。”劉仁軌輕輕的說了一遍。

“這麼說來,便是不到瑪多嘍?”李絢眼神不由得一閃。

“不去,最多去烏海看一眼。”劉仁軌搖搖頭,說道:“裴子隆年齡將近六旬,瑪多跑一趟,出事了怎麼辦。”劉仁軌抬頭,深深的看了李絢一眼。

李絢一愣,隨即趕緊擺手,滿臉苦笑,但卻沒有開口。

……

“說起年齡。”劉仁軌認真的看向李絢,說道:“今年是陛下五十大壽,七月二十一日,記得送回一份賀禮來。”

“喏!”李絢認真拱手,皇帝出生在貞觀二年,今年正好五十歲。

對於這個年齡,李治是非常在意的。

因為他老爹李世民就活了五十歲零六個月,到今年年底的時候,李治的年齡就會超過李世民。

這將又是一項兒子超越父親的壯舉。

尤其對李治來講,更是如此。

李絢心裡清楚,劉仁軌這是在變相的提醒他,裴炎出發西巡,要麼在七月二十一日以後,要麼在七月二十一日前就結束。

對於這件事,李絢已經心中有數。

“對了,昭兒已經三個月了吧,是不是先把三個月生日過了?”劉仁軌看向李絢,因為仔細計算的話,李志昭週歲生日的時候,李絢肯定不在長安。

“好,就聽嶽翁的。”李絢稍微停頓,說道:“那就初八日辦吧,日子正好。”

劉仁軌瞬間看向李絢,說道:“初八,這好嗎?”

李絢初六迎娶麴豆兒入門,初八就給嫡長子過三個月生日,多少有些過分。

李絢搖搖頭,說道:“初八正好,有些東西,是必須要徹底說明白的,不然容易出亂子……而一旦定下來,再想要做些什麼,那就是天大的難事了。”

劉仁軌思索著點頭,說道:“你說的不錯,的確如此。”

李絢笑笑,他雖然說的是自己,但暗指的卻是李賢。

翁婿倆又說了一陣其他的事情,李絢這才退出了後堂。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人影從堂後緩緩的轉了出來,赫然正是一身便服的太子李賢。

……

“左相,孤去年是不是真的做錯了。”李賢站在堂中,神色間帶出一絲後悔。

去年時候,他的確打算按照李絢說的那樣南糧北調,整修河道,但整修河道他剛剛開始觸及,就已經遇到了重重困難。

最後在各方阻力之下,李賢不得不抽手。

“殿下沒有聽明白南昌王的意思。”劉仁軌站在李賢身邊,低聲說道:“殿下,整修河道是功,前線征伐是功,嚴明訟獄是功,整頓戶冊是功,善理禮樂是功,清明吏治也是功。”

李賢微微一愣,隨即說道:“賢知道該怎麼做了。”

“至於太子中舍人的事情,便算了吧。”李賢擺擺手,然後朝著堂外走去,最後從側門離開了劉府。

劉仁軌目送李賢離開,輕聲嘆道:“這太子賓客,可不好當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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