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0章 太子求教,最後一策

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

欲掩香幃論繾綣,紅被翻湧,

……

晨起眸開,李絢將身側酣睡的嬌憨佳人擁入懷裡,輕嗅香發。

外面窗外已經是朦朧時光,隱約能聽到五更鼓響的聲音。

李絢躺在床上,思索著朝中的局面,這幾日也是難得的清靜。

沒有了明崇儼在暗地裡攪弄風雨,似乎每個人都過了個好年。

東宮,密衛,六部,九寺,五監,雍州府,長安萬年二縣,無數都城百姓,都平平安安的過了個好年。

但李絢知道,這一切都是暫時的。

明崇儼一死,整個朝堂都要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似乎卻沒有想到這一點。

或許很多人,都沒有想到明崇儼會死。

更多的人隨著時間的推移,會越來越多的將注意力放在明崇儼的身上。

殺他會越發的困難。

但只有殺了他,才能談及以後。

李絢微微閉眼,天地立刻換了一個視角。

延壽坊,皇城西南。

東面是太平坊,西面是西市。

一隻黑色的鴿鷹站在一間深宅大院西南角門外,凌厲的目光落在門口。

它已經在這裡監視了整整一夜。

自從前日,它捕捉到一條熟悉的身影閃入後,便一直在這裡盯著了。

它沒有絲毫擅闖的意思,不是因為這裡是一位朝中從四品官員的大宅,而是因為藏著這裡的,是明崇儼。

要殺明崇儼,他一身詭異的道法修為就必須要納入考量。

絕對不能輕易等閒視之。

天色逐漸明亮。

坊門開啟,後院之中,一名普通至極的老人拉開了籠子,鴿鷹沒有絲毫猶豫的就進入其中。

老人收拾好籠子之後,便開始了平常的日子,收夜香。

對方的大宅。

後院家廟裡。

明崇儼化作了廟祝,輕輕打掃。

……

新婚二日,新婦回門。

李絢和麴豆兒,在麴家待到午後,李絢便帶著麴豆兒直接去了郊外的莊園中。

新人入門,總要單獨度度蜜月。

跟著麴豆兒一起進入彭王府的所有麴家下人的僕役,全部都被帶了去。

管家周勝已經開始安排下人和僕役在忙碌了,同時一雙冷冽的眼睛看著所有人。

懷抱著麴豆兒嬌憨的身體,坐在晃晃悠悠的烏篷船上,李絢望向東邊的長安城,輕聲說道:“長安宏偉,天下第一大城,此番前往昌州之後,日後恐怕只有年底之後,才能歸來一次。”

麴豆兒嫁給李絢,是側妃。

劉瑾瑜不能隨李絢一同前往昌州,但麴豆兒可以。

劉瑾瑜帶著霞兒和昭兒在長安生活,麴豆兒跟著李絢一起去昌州,伺候李絢。

“阿耶說了,出嫁從夫,夫君在哪裡,豆兒便在哪裡。”麴豆兒靠在李絢懷裡,輕聲說道:“豆兒雖是在長安長大,但父親說過,我們的故鄉是高昌。”

高昌,後世吐魯番之地,如今為大唐西州所在。

“高昌,岳父想回去嗎?”李絢輕聲問道。

“想過,但回不去了。”麴豆兒並不是那種太過聰慧敏感的女孩,只是老實的說道:“高昌已經永為大唐之地,高昌王族,也不過是說說而已,而且父親也不是真正的高昌國繼承人。”

李絢微微點頭,這件事情,他已經有些瞭解。

麴崇裕是高昌國最後一任國王麴智盛的親侄子,當年麴智盛觸怒大唐,被侯君集平滅。

麴智盛後來歸入大唐,被封為左武衛將軍、封金城郡公;麴崇裕的父親麴智湛,被封為右武衛中郎將、天山縣公。

麴崇裕繼承了父親天山縣公的爵位,並且累功升右武衛將軍。

“高昌距離鄯善很近,對吧?”李絢低頭看向麴豆兒。

麴豆兒對那一帶的地形還是比較瞭解的,低聲說道:“不到百里。”

“岳父就駐守在德令哈西北的新城裡,今年只要東吐谷渾能夠擊破西吐谷渾,一直打到鄯善,岳父就可以回去了。”李絢緊緊的抱著麴豆兒。

“父親說過,回不去了,外公他沒有那樣的魄力。”麴豆兒在家裡,還是聽到些什麼的。

李絢微微點頭,腦海中卻在思索著整條路線。

當年也不知道,是誰讓慕容儀嫁給麴崇裕的。

當年如果一切順利,那麼大唐便可以不足北線,直接走南線,從東吐谷渾,經西吐谷渾一直殺到昌州故地,也就是西州。

也就是安西四鎮的所在。

透過這條路,大唐可以極大的增強對安西四鎮的控制。

但可惜,計劃很好,唯獨偏偏碰到了慕容氏。

李絢抱緊麴豆兒,輕聲說道:“你若是沒事,平日裡也可以去看看岳丈,反正也沒有多遠。”

“嗯!”麴豆兒輕輕應了一聲。

她願意去昌州,就是因為父親也在昌州,丈夫也在昌州,昌州便有她的立足之地。

李絢低頭凝思。

表面上看起來,從昌州到東吐谷渾,到西吐谷渾,再到高昌故地,安西西州,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能連線起來,但實際上一個慕容氏,卻足夠所有人收起自己的心思。

不是因為慕容氏太強,而是因為慕容氏太弱。

慕容氏弱倒也罷了,偏偏他們還擁有極大的野心。

這種情況下,誰要敢將自己的信任託付到他們的身上,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個時候,李絢腦海中靈光一閃。

他現在突然就明白為什麼去年時候,麴崇裕一動不動的原因了。

慕容氏。

就是因為擔心慕容氏會出么蛾子,所以麴崇裕寧肯一動不動的待著不立功,也要看著慕容氏,免得他們真的弄出什麼么蛾子,到時候,即便是他也沒法收拾。

那麼接下來的一切,李絢又該如何安排的。

南面要進發蘇毗,西面要盯著吐谷渾,東面也要觀察河州和廓州……

他要看看,這裡面究竟有多少他人的伏筆在。

……

正月初八,南昌王世子,金昌郡公李志昭三月生辰。

麴豆兒靠在劉瑾瑜的身上,和劉舒璧、劉瓊玉低聲嬉笑聊天,站在稍後方的麴崇裕忍不住的鬆了口氣。

抬眼看了正在和劉仁軌低聲說些什麼的李絢,麴崇裕心中感慨,去年讓豆兒在王府待了大半年,看樣子是待對了。

李絢察覺到麴崇裕的目光,微微點頭,然後才又看向劉仁軌問道:“嶽翁,昌州司馬之職,朝中有沒有定奪,再沒有,恐怕就要耽誤今年戰事了。”

“一個司馬而已,有你在昌州,擔心什麼。”劉仁軌側身看了李絢一眼,問道:“怎麼你有要調的人?”

李絢嘿嘿笑笑,然後說道:“嶽翁覺得,右屯衛郎將南炬如何?”

“右屯衛郎將南炬?”劉仁軌想了想,說道:“就是在沙珠玉河陪伱戰場廝殺的那名校尉?”

“現在已經積功升為郎將了。”李絢輕聲說道:“大唐這兩年,戰事恐怕不多,多數在昌州前線,想要再往上走,只能前往昌州,再來,昌州也需要一個能收攏党項戰士的司馬。”

昌州司馬之職,不是和左右衛,昌州州兵搶奪兵力,而是需要能從党項族民中收攏戰士,凝練成兵的司馬。

這裡面雖不需要的,就是一個只會勾心鬥角,來了就搶奪左右衛兵力,壓迫党項族民的司馬。

如果真的是這樣,李絢是會殺人的。

“昌州所需,不是一個司馬的事。”稍微停頓,劉仁軌接著說道:“朝中打算在昌州建立河源府,吐谷渾,党項,諸族都要統一進去,進行休養生息,明年才是大戰。”

李絢眉頭一挑,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一個司馬不過五品官,但一個河源府,光一個折衝都尉就有四品。

更別說,還有左右果毅都尉。

李絢低聲說道:“看樣子,陛下這是真的想要用一州之力,滅掉吐蕃了啊!”

李絢原本所想,用一個司馬,召集党項一千精銳騎兵,但皇帝想的,是三千精銳騎兵。

當然,党項三萬多戶,隨時可以拉起數萬騎兵,但隸屬於大唐的正規州兵,只有三千。

負責後勤,軍械補給的正規州兵只有三千。

戰時,可以將這些人全部都拉去前線作戰,但大唐不負責他們的後勤糧草和軍械補給,一切只能靠他們搶。

“另外,今年除了昌州,西吐谷渾方面也有戰事,若是能夠打通西吐谷渾,直接抵達西州,那麼大唐對西域的控制就能增強,聞喜縣公在西域的戰事也就能夠結束了。”劉仁軌輕聲說了一句。

西域的戰事持續時間比昌州時間還長,但沒辦法,西域面積廣泛,而且糧草供應之事,西域自行解決,也用不著朝中插手。

李絢剛要繼續和劉仁軌說些什麼的時候,外面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太子殿下駕到。”

李絢頓時站了起來,滿臉詫異的看向了劉仁軌。

劉仁軌皺著眉頭,微微搖頭,他對李賢到來也是一無所知。

……

將一件玉雕的菩薩像,親手掛到了李志昭的身上,李賢神色溫和的對著劉瑾瑜點點頭。

“多謝殿下。”李絢邀請李賢坐下,順口問道:“殿下今日怎麼用空?”

“只是順便來一會兒,王叔陪孤走一走吧。”李賢看了一眼後院方向。

李絢心領神會,站起來拱手道:“殿下請。”

李賢率先朝著後院走去,李絢看了劉仁軌一眼,然後快步跟上。

行走在冷寂的後院中,李賢沉默許久才開口:“王叔此番離京長遠,不知道有何教孤?”

李絢每一次離開中樞,都會和李賢有一番談話,但那種談話都是皇帝允許之下。

李絢原本以為,是在自己明日陛辭之後,才見李賢,但現在看來李賢已經有些等不急。

又或者說,皇帝沒有安排李絢明日去見李賢……

看見前面的小湖,李絢神色肅然的說道:“殿下,朝中諸事,還是當以政務為要,但政務說到底不過一個字,稅。”

李絢說到這裡,面色微微有些艱難。

戶部是武后掌管的地方,哪怕歷任戶部尚書都不是她的人,但武后卻依舊可以牢牢掌控戶部,手段可怕。

“戶稅統計,雖然最後在戶部手裡,但說到底,還是在地方州縣。

今年大唐雖然安靜,但明年就未必。

殿下最好今年能夠深入地方州縣,查查各州縣戶籍田畝之數。

不需做多,只需將現在田畝之數,和武德貞觀年間相比……查出問題所在,罷免官吏,追繳稅糧,對殿下而言就越有好處。”

李絢神色肅然,微微躬身。

這是他對李賢獻的最後一策,在他廢掉之前的最後一策。

李賢能不能撐的過去,就看他對這一策略的理解和執行了。

理解執行到位,他這個太子必然能夠多撐一年。

這就是李絢的手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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