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

賈芸刷地站了起來,驚訝道:“你說賈府早就沒有積蓄了?”

薛寶釵神色嚴肅,點頭認真道:“八年前,諸多皇子爭奪皇位,當時四王八公一系都站在義忠親王身後大力支援,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招兵買馬,籠絡朝臣,擴充實力.”

“那時候奴家還小,父親和清客談論此事時,並不避諱奴家.”

“奴家聽父親說過,薛家那會兒主要出力,透過商路購買各種需要的糧草物資,而賈家則是將家中幾代人幾百萬兩的積蓄拿了出來支援義忠親王.”

“甚至最後為了使盡全力,賈家還去戶部借了七八十萬兩銀子.”

“可惜最後功虧一簣,皇位由當今聖上奪了去,四王八公也因此元氣大傷.”

“經此之後,父親鬱鬱寡歡,不久便仙逝了,薛家也因此沒了靠山開始衰落.”

“而賈家這些年為了將之前消耗的虧空補上,不得不染指皇陵建造,當然了,這事兒不只賈家一家參與,四王八公也都參與了.”

賈芸點點頭,心道:“這就對上了,之前我就肯定秦可卿的父親秦業跟四王八公勾連甚深,沒想到果然如此.”

“只是……秦業貪汙的銀子放哪兒去了?是讓賈家保管了?還是自己藏了起來?”

“不過按照先賈珍、賈蓉對秦可卿的態度來看,那些銀子應該沒放在賈家.”

沉吟片刻,賈芸問薛寶釵道:“那你先前說關於薛家的諸多隱秘,又是指的哪些?”

薛寶釵遲疑道:“一是薛家靠山的事.”

賈芸目光溫潤的看著薛寶釵,默默點頭,示意她儘管說。

薛寶釵道:“薛家因站隊義忠親王,是以這些年沒人敢做薛家的靠山.”

“當今聖上之所以還未對薛家出手,蓋因顧忌四王八公,一旦四王八公的障礙被清除之後,薛家肯定也會有被清算的時候.”

“就算如此,內務府和戶部這些年給薛家的生意份額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賈芸道:“四王八公眼下還沒那麼容易倒下,至少還能再蹦躂幾年.”

“倒是薛家的前程就很難說了,眼下當今聖上在位多年,想要收拾薛家,哪怕有四王八公阻攔,似乎也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薛寶釵點頭道:“就是如此,還有一件事兒比這個更嚴重.”

“什麼事?”

賈芸忙問道。

“棺材,一副檣木棺材!”

薛寶釵回道。

賈芸驚訝道:“那副義忠親王用的檣木棺材?”

“夫君知道此事?”

薛寶釵驚詫道,想了想,她點頭說:“也是,這事兒只要有心人,就能知道.”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那副檣木棺材,是父親當年親自送進京城,敬獻給義忠親王老千歲的.”

現代人認為送人一副“棺材”是罵人,古代並不是。

不說“升官發財”的寓意,就說一副能夠“萬年不壞”的木頭,本就是“帝王”才能享用。

古代帝王只要一登基,就開始修建陵墓,也會派人四處搜尋上好的棺槨之材。

薛父為義忠親王老千歲送來檣木棺材板,就是預祝他能榮登九五至尊之意。

薛寶釵繼續道:“後來義忠親王老千歲“壞了事”,沒資格用,於是那副棺材就一直放在店鋪裡.”

“如今那副棺材已經成了懸在薛家頭頂的鍘刀,說不定什麼時候聖上就想起來了,這已經成了我們薛家的心病.”

“就算聖上不想起來,這事兒也能被人拿來做文章,攻殲薛家,所以,如何脫手這塊燙手山芋,成了薛家必須要面對的難題.”

賈芸笑道:“這事兒沒那麼嚴重,也很好處理,你讓薛大哥找個機會,大張旗鼓的便宜賣給修造皇陵的太監,我想是很容易脫手的.”

“正好薛大哥在外人眼中是個敗家子,這樣做也不容易引人起疑,同時又能間接向聖上釋放善意.”

“雖說以聖上九五之尊,不一定看得起這份善意,可有沒有這份善意,對薛家來說在關鍵時候卻是能中大用的.”

薛寶釵疑惑道:“四王八公那些人不會有意見?”

“呵,他們能有什麼意見?你們是賣給太監的,又不是賣給聖上的,所以你們薛家不存叛變.”

賈芸道。

“再者說了,他們連皇陵都能去修,就不興薛家賣副棺材板了啊?”

薛寶釵聞言,鬆了口氣,道:“這事明兒個奴家回門,就仔細跟哥哥說一下.”

頓了頓,她又道:“倒是另外一件事,奴家有些忐忑不安.”

“還有什麼事?為薛家找靠山的事?”

賈芸疑惑道,然後說:

“這事兒是不能急的,需要慢慢籌謀,畢竟薛家當初是站錯了隊,沒那麼容易緩解彼此衝突的,因為雙方不在一個面上,薛家是處於被動勢弱的一方.”

薛寶釵搖頭道:“不是因為此事,而是奴家懷疑當初哥哥在金陵打死人,有可能是別人設的一個局.”

賈芸疑惑道:“為什麼這樣說?”

薛寶釵分析道:“最初之時,奴家哥哥犯了人命官司,家裡都手忙腳亂,草草的處理了.”

“後來咱們家進京之後,奴家又仔細琢磨了一下,發現此事疑點重重,許多關節都有些說不通.”

“比如?”

賈芸問道。

薛寶釵道:“一是那柺子膽子不是一般的大,要知道薛家在金陵還是有些威望的,別說一個柺子,就是許多官員也不會輕易得罪.”

“但偏偏那柺子不但將香菱先賣給了薛家,轉身又把她賣給了馮家,要知道那些走江湖的素來謹慎,雖為銀子,卻不會放著連命都不要來得罪薛家.”

“第二個疑點就是那名喚馮淵的小鄉宦之子,自幼父母早亡,又無兄弟,只他一個人守著些薄產過日子,長到十八九歲上,酷愛男風,最厭女子.”

“他既是鄉宦之子,不可能不知道薛家惹不起,偏他還惹了,同時他又酷愛男風,偏又見了香菱立刻就一見鍾情要娶進家門,還發誓不再娶第二個了.”

“有人說馮公子和香菱有前生冤孽,這話也只能糊弄不知情的人了,馮公子的種種不合常理行為,加深了我對哥哥打死人之事的懷疑.”

“但真正讓奴家開始起疑的是第三點,那就是當初母親寫了信遞到京城求了姨父幫哥哥了結官司,爾後姨父寫信給金陵省應天府的知府賈雨村.”

“按理來說,賈雨村要處理這門官司,隨便找個什麼方法都能處理,偏偏他卻搞些神神鬼鬼,說什麼哥哥得了無名之病,被馮淵的魂魄追索而死.”

“最後哥哥雖說逃脫了官司,卻成了“死人”,以至於現在薛家的商路和財產都以嫁妝的名義掛在奴家名下的,哥哥雖為嫡子,卻連繼承的資格都沒有了.”

賈芸輕輕點頭,想了想,問道:“寶釵是在懷疑你哥哥的事是賈府做的局?”

“雖沒證據,但奴家猜測此事跟賈府脫不了干係,甚至奴家舅舅也在中摻和了.”

薛寶釵抿嘴說道。

賈芸沉吟道:“依你說的這些,此事兒還真有可能跟王家和賈家有關.”

“不過當務之急,卻是要早些將你哥哥已經死了的隱患解決.”

“要不然今後薛家其他旁族前來爭奪家產,那時候薛大哥是個死人,沒資格繼承家產,你又是個女兒家,現在都嫁人了,更沒了資格繼承.”

“到時候薛家偌大的家業,就便宜旁族的人了.”

薛寶釵嘆了口氣道:“薛家現在就是一塊肥肉,誰都想咬上一口.”

“進京之前,舅舅曾來信索要薛家八成財產,進京之後,姨娘也曾試探孃親,想跟薛家借幾十萬兩銀子應急,說什麼賈家大姑娘在宮裡日子不好過……”

賈芸恍然道:“難怪我之前跟賈赦、賈政、賈珍等人毫無交情,但我考中秀才之後,他們卻突然十分看重我.”

“之先我就一直想不通,雖說我考中了秀才,但對滿門爵位和誥命的賈府來說,是乎還不值得那麼重視.”

“如今想來,他們分明是看重了我跟寶釵你訂了親的緣故.”

說到這裡,他笑吟吟道:“寶釵,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你們那堂弟堂妹估計就要進京了!”

薛寶釵的堂弟叫薛蝌,堂妹叫薛寶琴。

古代財產不給外姓,除了薛寶釵能夠帶走嫁妝之外,薛姨媽和薛寶釵是分不到的,薛蝌起碼可以分得一份。

所以薛蝌他來是幹什麼的?當然是來爭家產的。

薛寶釵抿著嘴,想了想,頷首道:“夫君所料應該不差,不過他們應該沒那麼快就進京,因為伯母患有痰症,沒有合理的藉口,他們也不好動身來京.”

賈芸笑道:“藉口太好找了,薛蝌長兄如父,你堂妹不是已許配給了梅翰林之子了麼.”

“到時候薛蝌大可借送妹妹進京聘嫁的理由來京,說不定他們還會投奔到你們家住著呢.”

薛寶釵目瞪口呆,想了想,喪氣道:“他們還真有可能這樣做!”

賈芸微笑道:“寶釵別喪氣,如今你既然嫁給了我,那麼薛家跟我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所以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薛寶釵沉默片刻,抬頭道:“夫君眼下想要庇護薛家,還比較困難.”

賈芸點頭道:“這話沒錯,是以今年的鄉試,明年的會試,對我和薛家來說就非常重要了.”

“還有等過段時間,我將前往青山書院,藉此結交人脈,此行也必不可少!”

他見薛寶釵依舊憂心忡忡,開解道:“其實薛家說到底只是一戶商家,還不值得聖上出手對付,咱們要防備的恰恰是賈王二家,以及其他的競爭對手.”

“不過賈王二家雖說想要吞沒薛家的財產,但吃相不會太難看,有什麼事不會放在明面上,只會暗中使絆子.”

“至於其他的競爭對手,不知內情的話,肯定會忌憚賈王二家,也不會明目張膽針對薛家,只會利誘薛家商路的管事和薛家族人來引起薛家內亂,從而獲取漁翁之利.”

說到這裡,賈芸見薛寶釵臉色緩和不少,於是上前抱著她,微笑道:“別看薛家內部有些亂,但恰恰亂有亂的好處,不會讓人警惕,這反而對薛家是有利的.”

薛寶釵點點頭,將頭靠在賈芸懷裡,柔聲道:“聽了夫君的分析,奴家心裡鬆了一口氣.”

“自奴家父親去後,因哥哥不成器,奴家一直戰戰兢兢,生怕哪天偌大的薛家就灰飛煙滅了.”

賈芸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麼,收斂笑容,說道:

“不過你一定要勸勸薛大哥,千萬別在外面胡作非為,要是他再讓別人做個局,打死了人,到時候薛家就只能任憑別人拿捏了!”

薛寶釵眉頭又皺了起來,薛蟠的性子她再瞭解不過了,不學無術,性情奢侈,言語傲慢,要不然薛家也不至於衰落的如此厲害。

“奴家總不能用根繩子將他捆住吧?”

薛寶釵喃喃道。

賈芸笑道:“還真能,給他找個厲害的婆娘看著,不就相當於用了根繩子將他捆住了嗎?”

原著中那夏金桂就將氣質剛硬,舉止驕奢的薛蟠壓制的死死的。

不過這也跟薛家那會兒的家底基本上敗落了有關。

有道是錢是英雄膽,薛家錢沒多少了,薛蟠自然沒有底氣跟夏金桂爭鋒了,分分鐘成了軟了氣骨。

不過那個女人太沒底線了,不是個過日子的人。

薛蟠的事兒,兩口子只是稍作商量,卻也沒太過再意。

畢竟對未曾發生的事情,總不能一直想著,那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正說著話,襲人來報,說賈䒔、翠紅和秀娥三人來了。

賈芸和薛寶釵來到客廳,賈䒔三人上前行禮。

賈芸向薛寶釵介紹了三人後,又問賈䒔道:“䒔哥兒,不是說讓你們休息麼?今兒過來有事?”

賈䒔擾了擾後腦勺,不好意思道:“這段時間在家待著都快發黴了,咱們幾個拿了芸哥兒的月錢,總得做些事兒,所以今兒就過來了.”

賈芸想了想,點頭道:“也罷,既然你們閒不住,就去聽我孃的吩咐,在隔壁院兒裡多開幾塊菜地出來吧!”

賈䒔三人高興的領了任務,被襲人帶去見卜氏了。

等他們走後,薛寶釵沉吟道:“這幾個做點小生意還行,可想要經營商路,就上不得檯面了.”

賈芸點頭道:“我也沒想著讓他們去商路發展,眼下對咱們來說,商路上的事都是次要的,關鍵是我要儘早取的功名,之後才好發展勢力,光耀門楣.”

……

鳳姐院。

陽光明媚,鳥語花香,院子裡輕風拂來,帶來陣陣涼爽。

王熙鳳倚靠在窗前,看著院兒裡的石桌,愣愣發呆。

平兒掀了簾子進來,開口道:“都站了大半天了,不累麼?”

“老孃的事兒你少管!”

王熙鳳回過神來,面無表情道。

平兒癟了癟嘴,說:“懶得管你,他成親之前邀你去他家,你卻猶猶豫豫,這會子人家都成親了,你想去也去不成了吧?”

王熙鳳轉過身,看了一眼平兒後,走上前用手指戳了戳平兒的額頭,呵斥道:“又開始你你你,我我我了,你是要反天不成?”

平兒躲了躲,嘻嘻笑道:“總算是回魂兒了,真怕你成個呆子.”

王熙鳳嘆了口氣,走到圓桌前坐下,倒了杯涼茶喝了一口,說道:

“府裡的事兒千頭萬緒,如今我也只能發會兒呆,想想那個偷心賊,慰藉放鬆一番了.”

平兒遲疑片刻,上前問道:“二爺又在你那兒拿銀子了?”

“不在我這兒拿銀子,他憑什麼出去逍遙自在?”

王熙鳳翻了個白眼道。

平兒點點頭,不再說話,退到一邊,做起了針線活。

王熙鳳看了她一眼,沒好氣道:“天天繡荷包,滿櫃子都是荷包,也不見你幫我做幾件像樣的衣服!”

平兒哼了聲,道:“要做你自己做,跟你做了,你偏愛說東說西,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奴婢才懶得做了.”

王熙鳳被氣笑了,她瞪眼說道:“你還是不是我的丫鬟?我看你現在倒像千金大小姐了,要不要我來端茶遞水伺候你?”

平兒咬了咬唇,沉默不語。

王熙鳳越加氣憤了,她拍著桌子,橫眉豎眼道:“跟你說話呢,你……”

這時,外邊豐兒來報,說蓉大奶奶過來了。

王熙鳳深吸了口氣,硬生生將火氣壓了下去,起身說道:“這事兒沒完!”

來到外間,王熙鳳對秦可卿展顏笑道:“今兒一大早就看到院子裡有喜鵲叫,我還在猜今兒誰要來呢,快,咱們坐下說話.”

兩人坐下,秦可卿微笑道:“府裡呆得煩悶,想找人說說話,卻突然發現整個賈府只有跟你親近些,所以就來了.”

王熙鳳笑道:“呵呵,我剛也在屋裡呆得悶,沒事兒就找平兒吵架逗悶子呢!”

這時平兒端了茶過來,沒好氣道:“合著奴婢就是好欺負,高興的時候奶奶教訓奴婢,不高興和時候也教訓奴婢,竟讓你出氣了!”

王熙鳳笑道:“能當我的出氣包,你就偷著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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