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失控
“你是高中生？”
女人的語氣明顯多了情緒，很詫異，沈燁摸了摸自己的嫩臉，也很詫異：
“怎麼？我看起來不像高中生，我長得很老？”
“哈哈，你居然是高中生，剛才我還以為你是警校的大學生呢？”
沈燁第一次看見這個女人開懷大笑，雪白的牙齒，明豔的目光，如同銀瓶乍破，百花失色。
女人斂住笑容，不過語氣變得輕快起來：
“小弟，你今年多大？17，還是18？”
沈燁也收斂了心神，不過語氣有點悶悶的：“17，我真的看起來那麼老嗎？”
女人再次白了他一眼：
“老什麼老？你明年不就是大學生了嗎？主要是你有遠超同齡人的成熟，還有，嗯，還有一絲滄桑？我也說不太好。”
厲害，這女人眼神還挺犀利的嘛！
能不滄桑嗎？沈燁兩世為人，加在一起都快活了60年，歷經世事，嚐遍冷暖。
就算大多時候都儘量保持一個高中生應有的狀態，但是遇見事情的時候，不自覺就展現出屬於中年男人的那份成熟老練。
“呵，可能是窮人家孩子早當家吧。”
沈燁語氣低沉的嘟囔了一句，女人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晦暗，不過她主動岔開了話題：
“小弟，你剛剛說你要去濱城賺錢攢學費？想幹什麼？為什麼不留在小城打工，捨近求遠？”
綠皮車的餐車是可以抽菸的，沈燁把桌角的菸灰缸拿到女人面前：
“小城太小了，而且打工，也賺不到我想要的錢數。”
“哦？你想賺多少錢？”
女人彈了一下菸灰，眼底隱含揶揄笑意，沈燁語氣平靜：
“一個半月，具體是44天，我想賺1萬塊。”
女人挑了挑眉，饒有深意的打量了一下沈燁，不由的目露審視之色。
顯然這個金額並沒有驚到她，但是沈燁這個豪言壯語多少是有點讓她有些好奇。
“44天，賺1萬，你有多少本錢？想做什麼買賣？正好我也沒有營生呢，小弟，你說出來，讓我也參詳參詳？”
女人的語氣沒有輕視諷刺之意，但是多少是有點揶揄調侃的意味。
沈燁不以為意，語氣依然平靜：
“我有1368塊的本錢，早市賣日用百貨，夜市賣衣服。”
沈燁這錢，屬於他自己的只有8塊，臨走之前，老媽給他塞了300，還有100是打遊戲贏得，剩下的，都是從崔洋哪借來的。
女人一聽這話，臉上難免露出失望之色：
“早市夜市？小打小鬧，你的本錢那麼少，再刨了你的吃住成本，還能賺多少錢？
小弟，你的形象好，要不我介紹你去大酒店當門童吧，一個月1000多，管吃住，還有小費。”
千萬不要小瞧大酒店的門童迎賓，在90年代，這可是俏活，一般人根本幹不上，必須盤靚條順門子硬才行。
不過沈燁笑著搖了搖頭：
“姐，幹一個多月迎賓，最多2000來塊，我練攤，一天最少200，10天就賺出來了。”
女人皺起了眉，彷彿是覺得沈燁有點好高騖遠了，沈燁人情練達，自然一眼就看出來了：
“姐，你不是說你暫時沒營生嗎？你要是不嫌丟臉，我一天50塊錢，僱你跟我一起幹。
早上3小時，晚上3小時，一天6小時，管兩頓飯，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心比天高，手比腳笨。”
一天工作6小時，管兩餐，日薪50，這在98年，絕對高薪，別說是北方的濱城，就算是魔都，深城都不算低了。
“僱我，一天50，還管兩頓飯？小弟，你就這麼自信？”
女人漂亮的大眼睛瞬間就瞪了起來，沈燁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挑了一邊的眉毛，多少是有點瀟灑。
上午11點，濱城，香慶街，古香小區，2樓，一處裝潢精緻的3居室。
“吶，小沈老闆，你就住這間屋吧，自從裝修完，從來都沒人睡過，枕頭和被子都是新的。”
朝北的一間小臥室門口，黎嵐靠在門邊，語氣略微有些調侃，沈燁打量了一下房間。
“嵐姐，我的貨，晚上的時候，能放在客廳嗎？”
黎嵐的臉色噙著濃濃的笑意：“行，不額外收錢。”
沈燁點了點頭，一本正經的說道：
“好，那就這樣定了，一週一結算，房費一天10塊，工資一天50，嵐姐，我就先出門了，預計下午回來。
嵐姐，這是我傳呼機號碼，有事就呼我，還有，你的電話多少，我回來之前，提前給你打電話。”
沈燁抽出紙筆，飛快的寫下自己的呼機號碼，遞給了黎嵐，小城的尋呼臺和濱城都是一個基站，完全可以實現跨省使用。
黎嵐被沈燁老練的語氣還有一系列的舉動給幹懵了，愣愣的接過號碼，有些呆滯的說了自己的手機號。
“小燁，折騰了一宿，你不需要休息一會，現在就要出門？你要去哪？”
黎嵐確實非常詫異，她和沈燁幾乎一夜沒睡，才剛剛從鐵路分局做完筆錄出來。
經歷這麼多的事，雖然談不上驚心動魄的，但是也算一波三折，精疲力竭。
“嗯，我不累，我現在要去瑪克威。”
沈燁收起紙筆，背上揹包就準備出門，卻被黎嵐一把拽住了，她的語氣有些竇疑：
“小燁，你來過濱城？”
“沒有，怎麼了？”
“那你知道怎麼去瑪克威？打車去嗎？”
沈燁理所應當的說道：
“不啊，坐公交，看站牌，然後再打聽一下，嵐姐，你還怕我走丟了不成？”
黎嵐：“呃~”
確實，剛剛沈燁火車上以及分局裡的表現，充分說明了他的能力，冷靜，敏銳，沉穩，老練。
此時，沈燁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下黎嵐，甚至還圍著她轉了一圈，最後才輕聲問道：
“嵐姐，你光腳得有168吧？”
孤男寡女的，黎嵐心裡突然有點發毛：“小破孩，你幹啥？”
沈燁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語氣淡淡的：“姐，你今天晚上有啥安排？”
“沒事，咋的了？”
“行，嵐姐，那咱們今天晚上就開工，你來當模特，只做晚班的話，單獨結算30塊，管飯。”
說完之後，沈燁就直接轉身出門了，黎嵐呆呆的站在原地，已經凌亂了，她感情事業雙雙失敗，黯然神傷，心灰意冷。
本來黎嵐的打算，收留沈燁幾天，不至於讓他到處亂跑亂撞，受點挫折，收了心之後。
再介紹一份安穩點的工作幹上幾天，臨走前，再給沈燁拿點錢，也就不算白白相識一場。
可是，看沈燁剛才的表現，事情好像是已經失控了！
沈燁上一世是在濱城唸的大學，然後還打了3年工，房產中介，濱城的大街小巷，熟的不能再熟。
瑪克威商廈，是90年代，濱城最潮，也是價效比最高的批發市場之一，其中女裝和日用百貨最牛。
沈燁早就已經想好經營策略，所以根本沒有東遊西逛，直接找到了一樓1240檔口，一家日雜批發。
老闆是個中年胖女人，如同獅鬃一樣的大丸子頭，面相兇惡，嗓門賊大，正常說話也能搞出潑婦罵街的既視感。
看見她，沈燁的嘴角不由揚起一抹笑容，滿姐，他做中介的第一位顧客，金剛面相菩薩心腸。
滿姐是個隱形富豪，一樓日雜，連著六間檔口都是她的，她是多個品牌的省級總代，有公司，大倉，可是她就是喜歡呆在檔口裡。
插著她有空的時候，沈燁湊到她的右手邊，聲音郎朗的說了一句：
“老闆，我想進點貨。”
滿姐出過車禍，左邊耳朵有點聽障，另外一邊聽力也有點弱，所以大嗓門她根本就控制不了。
車禍住院的時候，老公跟小三卷錢跑了，買賣都是她一個人操持起來的，所以滿姐特別反感別人管她叫老闆娘。
沈燁本來就一表人才，屬於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型別，說話的音量不大不小，剛好滿姐聽得舒服，而且稱謂又可心。
滿姐的胖臉上頓時就露出了笑容，跟個彌勒佛似的：
“好漂亮的小夥，你想買啥？跟姐說，姐給你最低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