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首府,江陵,刺史府。

劉道規一身將袍大鎧,正襟危坐於刺史大案後的胡床之上,兩列文武官員,分列堂下,左首第一位的魯宗之,與右首第一位的檀道濟,分別身著北府與雍州兩支不同規制軍團的衣甲,而他們的身邊的將校們,也是同款打扮,看起來涇渭分明,但都不約而同地透出一股子英武之氣,甚至還在明爭暗鬥,一較高下呢。

劉道規穿的,倒是荊州本地的衣甲,顏色上也雍州和北府兩軍截然不同,在這種情況下,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一張塘報之上,神色從容,看不出有什麼異樣之處。

魯宗之的身邊,高大雄壯的魯軌有些按捺不住了,沉聲道:“徵西(劉道規現任軍職是徵西將軍,高過他荊州刺史的官位,而且這是軍議,一般稱呼軍職),建康那邊的方向,有什麼戰況和訊息嗎?”

劉道規抬起頭,搖了搖:“仍然沒有任何訊息,自從劉希樂的豫州兵團在桑落州戰敗之後,我們和建康,豫州方向的所有聯絡就全部切斷了.”

魯軌有些不滿地說道:“我們在江陵之戰後就應該全軍東進,跟劉希樂的豫州軍團夾擊妖賊才是,那樣的話,也許豫州軍團也不會全軍覆沒.”

檀道濟的身邊,傅弘之的聲音冷冷地響起:“象齒兄弟,這種話請不要再說了,他劉希樂自己都不跟我們打個招呼,就全軍西進,我們當時剛剛惡戰一場,兵力損失也不小,還要整編俘虜,打掃戰場,哪有餘力再陪他打一場決戰?”

魯軌咬了咬牙:“話雖如此,但大勝之餘,就算不跟妖賊決戰,前出攻擊長沙,岳陽,巴陵一帶的妖賊後勤兵站,切斷其補給糧道,也總是可以做到的.”

朱超石輕輕地嘆了口氣:“象齒兄弟啊,妖賊的主力可是直接大軍開拔,全軍東進呢,根本沒顧慮後方的事,他們打敗了希樂的豫州軍團後,取得了其大軍補給,然後迅速地攻掠江州,橫掃豫州,一路之上,各路勢力紛紛倒向妖賊,連豫西大別山區的氐人部落,也投靠了他們,這也是我們跟建康的聯絡完全中斷的原因,現在整個東部,我們所知道的還在戰鬥的,只有庾悅的部隊,還在江州打游擊,這種情況下,我們貿然輕動,只怕會步劉希樂的後塵,遇到妖賊的伏擊呢.”

魯宗之看向了劉道規:“徵西啊,小兒雖然年輕衝動,但說的話並非不在理,現在追悔上次的決戰沒有出兵,已經沒有意義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我們都不知道建康方向的戰況如何,就這樣一直守在江陵,還要守到什麼時候?”

劉道規的眼中閃過一絲冷芒:“我們不用太著急的,以我看來,建康如果有危險,早就丟了,而妖賊但凡在戰場上取得優勢,一定會向我們出示戰死將士,尤其是高階將領的首級,以動搖我們的軍心士氣.”

檀道濟點了點頭:“不錯,當初無忌哥戰死的時候,他的首級就被拿到江陵城外的江面上恐嚇我們。

可是豫州軍團如此慘敗,他們也不過拿出周安穆等二十餘名中級將佐的首級,劉希樂和幾位副將的首級,都不在其中,這也能證明,他們應該是逃出生天了.”

魯宗之的眉頭一皺:“可是豫州軍團全軍覆沒,卻是證明了的戰果。

劉希樂並不是收拾殘軍退走,而是下落不明,就算他逃了出去,也不過是個光桿將軍而已,豫州一失,建康再無屏障,而上次劉大帥跟我們說過,徵燕大軍暴發了疫病,一時難以回來,這種情況下,他們如何守住建康?”

劉道規平靜而沉穩地說道:“我並不擔心這點,劉大帥,我的大哥,他是無數次能創造奇蹟的男人,也是大晉的柱石,如果建康被攻破,那妖賊肯定也早就會拿俘虜或者戰死的朝中百官,甚至是皇室宗親的首級來這裡耀武揚威,到現在還沒有點訊息,那隻能說明妖賊的攻擊不順,甚至是頓兵堅城之下,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有利.”

魯宗之咬了咬牙:“對徵西你確實有利,但對於我們雍州兵馬,可就未必了。

徵西啊,不是我催促出兵,實在是因為我們雍州有自己的特殊情況,畢竟這裡離襄陽,離南陽諸郡有千里之遠,我們這回出征,帶走了雍州軍團的主力,現在襄陽空虛,更要命的是,秋收的時間已經快要過去了,如果我們再不回去,恐怕今年地裡的糧食,又無從收起啦.”

檀道濟的臉色一變:“老魯,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分兵啊,收割麥子的事,讓婦孺都能辦到,何必要這一萬五千精兵回去呢?”

魯宗之的眉頭一皺:“這次不一樣,我們跟後秦已經交惡,現在雖然沒有公開開戰,但是後秦在洛陽的兵馬,卻是多次出現在秦晉兩國的邊界上,我昨天接到訊息,更是說後秦的步騎三萬餘,已經在洛陽以南集結,準備攻打雍州,這個時候,糧食全在地裡還沒收割,要是割麥收糧的時候,碰到秦軍來犯,那就是人糧兩空了,甚至幾個大城,都可能會給攻取.”

說到這裡,魯宗之頓了頓:“既然徵西判斷現在的情況過了最危險的時候,建康也在我們的掌握之中,那我們留在這裡也沒太大意義,請徵西給我二十天時間,等我的兵馬護送了百姓收割完糧草,輪換了部分兵馬之後,一定還會再來的.”

朱超石的眉頭一皺:“老魯,這個時候,糧食少收一年都沒什麼的,官倉裡有存糧,實在不行,荊州這裡的糧草也可以支援你們。

但若是分兵,荊州這裡突然有戰況,或者是前方軍報傳來,要我們進京勤王,那我們就少不了你這支精銳軍團了.”

魯宗之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難道荊州的北府名將,精兵銳卒,就離不開我這萬餘雍州軍團了嗎?荊州的糧草已經收割完畢,卻讓我雍州的麥子爛在地裡,有這個道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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