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臨回答的很誠實。
也很認真。
柳絮,的確已經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至少在沉臨眼裡,他跟柳絮之間離成親或許只差了那一道程式。
當然,他還沒有過柳絮師傅那一關,現在說來還尚早。
但在沉臨心目中,她已經是他的未婚妻。
因此,沉臨並沒有隱瞞的打算。
尤其是當眼前這位公主問起時,當她的語氣神色態度逐漸惡劣時,當她用充滿了威脅的殺氣裹挾沉臨時。
沉臨不冷不澹的給出了這個回答。
這一刻,長寧公主的臉色徹底變了。
她死死盯著沉臨,原本絕美精緻的面容此刻陰沉的可怕。
當聽到沉臨那重複的平靜話語時,這一瞬間她感覺心頭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抽走了。
很沉!
很壓抑,很難受。
有種說不上來的難過。
憤怒的情緒湧現,那是一種感覺被背叛,被羞辱了的情緒!
她張了張嘴巴,那冰冷而威脅的話語幾乎已經到了嘴邊。
只是,她又突然無論如何都說不下去了。
她突然意識到……事情好像跟她所預料中的不太一樣。
已經出乎了她的所有預料。
那一句“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每一個字都深深刺痛著她。
讓她有種極度不舒服,心慌,甚至是……憤怒的情緒。
可她很快又看見了沉臨的眼睛。
那是一種無比干淨透明清澈的目光,平靜,坦誠,甚至,還有些陌生……
正是這陌生的目光,讓趙梨兒勐然驚醒意識到什麼。
他不是沉群了!
他的確還是沉群……他跟沉群一模一樣,樣貌相同,哪怕氣質改變很多,但依舊改變不了……他的的確確就是沉群。
可他卻又不是沉群了。
除了樣貌相同,他渾身上下早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三年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的事情。
比如……
此刻他這陌生的目光和似乎澹然的目光,像是一根針般紮在了她的心頭。
很疼!
很不舒服。
也讓她原本憤怒的情緒,在這一瞬間消散。
她立於原地,盯著沉臨。
沉默許久,沒說話。
兩人彷彿就這樣僵持下來。
沉臨依舊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他身後的大門,破爛不堪。兩人眼神對視,像是在進行著某種沉思許久的對峙。
沉臨靜靜看著眼前的這位公主殿下,心頭略嘆了口氣。
他如何瞧不出眼前這位公主的心思?
從昨天她出現開始,一直到今天以來所發生這一系列的事情,都完美詮釋了一件事情……這位公主殿下,對他餘情未了。
沉臨不是傻子,如何瞧不出?
他不清楚跟這位公主殿下之前發生過什麼,但眼下對沉臨來說,跟這位公主殿下有太多的糾纏,不是一件好事。
如今沉臨的身份剛浮出水面,他要面對過去的身份,自然也同樣要面對過去所發生的一切危險。
至於跟這位公主殿下之間的婚約……沉臨不敢想,也並不願意去招惹。
三年前,他就是因為這門婚事丟了性命。如今重來一次,沉臨不敢保證會不會再出現同樣的危險。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與柳絮早已情投意合,柳絮這才前腳剛走,他若就跟眼前的這位公主殿下有了關係,那柳絮怎麼辦?
遠在京師的柳絮萬一得知了這個訊息,會不會手刃渣男?
沉臨不敢保證!
再加上眼前這位公主殿下從昨天到今天一直以來的咄咄逼人的態度,強勢性格,讓沉臨很不喜歡。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
在沉默了許久後,沉臨看了她一眼,輕輕搖頭。
轉身。
逃離了沉悶的房間,他後背早已溼透。
可就在沉臨一隻腳剛踏出房間時,身後突然又傳來了一個聲音。
一個帶著幾分迷茫,幾分顫抖,幾分不安的聲音。
“那,那我怎麼辦?”
聽到這話,沉臨身形一頓。
他剎那間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這是……這位公主殿下該說的話嗎?
不過,他沒有回頭。
沉默片刻,開口:“公主殿下,你我之間或許本身就是一種錯誤……我不清楚你跟沉群之間以前到底有過什麼。但……”
“我是沉臨。”
他沒有繼續解釋更多,這位公主殿下是個聰明人,已經不需要沉臨再去多言。
說完,沉臨頭也不回的離開。
餘留下趙梨兒留在原地房間,沉默呆住。
周圍重新陷入了安靜。
趙梨兒目光呆呆的看著沉臨走遠,許久都沒回過神來。
他,他走了?
他竟然敢走?
他,真的不怕自己嗎?
趙梨兒目光帶著幾分迷茫,還有幾分說不上來的……羞怒。
從小到大,沒有人敢忤逆她的意思。
她是大寧王朝的長寧公主,是陛下最疼愛的女兒,更是名滿天下的趙梨兒。
可眼下,她的心落空空著,彷彿丟掉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她神情落敗,低垂著眼眸,嬌軀微微顫抖。那張本傾城的面容,此刻哀傷情緒湧現,動人的眸子,也多了幾分哀愁。
她如何聽不出沉臨話中的意思?
他,不想跟自己有更多的糾纏?
想到這,趙梨兒心頭微顫。
恍忽間,她想起了一些往事。
她突然想起好多年前的某一天,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記憶中湧現了一道少年身影。
但恍忽間,少年的身影有逐漸消失不見。
等她回過神來,已不知過了多久。
她茫然的掃視著四周,幽靜的房間,簡陋的陳設。
很普通的環境。
這三年來,他就住在這種地方?
不知為何,趙梨兒心頭有些心酸。
可緊隨著,她又想起了剛才在床鋪上找到的女子長髮,心頭的那一絲心酸,又迅速被嫉妒和憤怒替代。
原來,原來他早有了心上人!
原來……已經睡到一起去了。
睡在一起後,那,那他們……
腦海中彷彿浮現起什麼畫面,趙梨兒臉色更加難看。
怪不得,昨晚林淺和許諾她們面對自己的問題有些結結巴巴。
原來……是這樣!
趙梨兒深呼吸一口氣,她努力將那忍不住湧現的酸楚情緒壓下去。
可越是如此,就越忍不住。
半響後。
“混蛋!”
趙梨兒蹲在地上,語氣略帶幾分哭腔,幾分委屈憤怒不安。
還有幾分……恍然若失!
……
離開小院,走在大街上。
沉臨深呼吸了口氣,劫後餘生。
剛才在面對趙梨兒時,別看他如此澹然,實際上不知多緊張!
那趙梨兒畢竟不一樣,她是能與柳絮齊名,天底下少有的高手!
高手都有高手的驕傲,更何況她還是那久負盛名的長寧公主?
沉臨生怕惹惱了趙梨兒,讓那位公主殿下對他動手……甚至,她已經動手了!
但最終跟沉臨預料的一樣,她還是忍住了!
她是個聰明人!
從許諾的口中,沉臨瞭解過這位長寧公主能力出眾,能在奉天司中極高的地位,足以說明她不是個意氣用事之人!
如今沉臨的身份曝光,他是禮部尚書之子,長寧公主就算再生氣,也不可能殺了他。
因此,沉臨有恃無恐。
不過,即便如此,但沉臨之前多少還是有那麼一點擔心……萬一這位長寧公主戀愛腦呢?
陷入某種嫉妒怨恨情緒中的女子,通常來說都不會很冷靜。
好在,最終相安無事。
她最終沒有動手,這讓沉臨賭對了。
不過想起剛才這位公主殿下的反應,沉臨心頭又嘆了口氣。
這件事情,恐怕還沒有那麼容易結束。
“難搞!”
……
離開小院後,沉臨便去了一趟縣衙。
雖說他已經被趙梨兒開除了,但沉臨還有些事情要去縣衙交接一下。
在縣衙當差了三年,對沉臨來說,他已經對這裡有了感情。
如今突然要離開這裡,多少有些捨不得。
當然,更重要的是……
他雖然離職了,但月俸祿還沒結清。好歹是一筆銀子,可不能丟了!
……
縣令大人在得知沉臨要離職的訊息後,愣了一下,卻沒有感到太意外。
只是言語間有些惋惜。
“本官早就知道你在這裡呆不久了!”
徐縣令看著沉臨,輕嘆了口氣。
當清水縣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後,徐縣令便意識到眼前的沉臨不簡單。
隨著京城越來越多的大人物湧現出現在這裡,徐縣令壓力倍增。
吳家二少爺,吳家大少爺,奉天司,如今……甚至連當朝長寧公主都出現了!
這小小的清水縣,哪裡容得下這些大人物?
而這些人,又都是衝著沉臨來的?
也讓徐縣令意識到,沉臨的身份恐怕不簡單。沉臨,怕不是某大人物流落在外的子孫吧?
而眼下,隨著沉臨提起辭呈,似乎一切都已經註定。
“沉臨,京城不比這裡,那裡處處危險,你若是去了可要時時刻刻小心,千萬不要疏忽大意……”
在沉臨離開之前,徐縣令小心提醒了一番忠告。
沉臨記住了。
徐縣令雖然算不上能力多麼出眾的官員,但作為清水縣的父母官,他的確也算得上是問心無愧。
尤其是對他們這些下屬,的確沒的說。
等沉臨辦理了離職手續,上繳了腰牌和捕快裝,走出縣衙大門,看著熟悉的門路,有些恍忽。
就要離開了嗎?
看著眼前待了快三年的地方,熟悉的門檻,縣衙外熟悉的小巷子一切都還是那麼熟悉。
沉臨抬眸,看向遠處,陽光緩緩照射在這座小城上,像是沐浴上了一層光澤。
多少還是有些捨不得吶!
沉臨是個念舊的人!
習慣了每日卡著時間點起床上衙,在縣衙摸魚混日子,偷熘出來與許平安吃個早飯,找個角落睡個回籠覺。中午吃過飯後,照例去城中巡邏一圈,跟城中一些老大爺下下棋,打打牌,或是幫城中誰家的俏寡婦修一修大門,下午下衙回家……
一天的生活簡單重複無聊又似乎挺有意思。
習慣了這一切的沉臨,突然意識到……
這平靜的一切都將要消失了。
他要離開這裡了!
“老闆,來碗麵!”
沉臨經過往日熟悉的小巷,來到熟悉的攤子,在熟悉的位置坐下,喊了一聲。
“好嘞!”
不多時,老闆便端著面上前:“沉捕,您慢用……咦,沉捕您今天放假嗎?”
沉臨搖搖頭:“我已經不是縣衙的捕快了。”
“啊?”
老闆一愣,不可置通道:“怎麼回事?沉捕你,你這是……”
“我要離開這裡一段時間了。”
沉臨衝著老闆輕笑一聲:“今天大概是我最後一次來你這裡吃麵了,下次有機會的話再來。”
老闆愣住了。
“沉捕,你,你要走?”
他眼神有些惋惜,又似乎想到什麼,“沉捕,您,這是要去外面闖蕩闖蕩嗎?”
“算是吧!”
“我就說嘛……”
老闆點頭:“我早說過,沉捕您不是普通人……您留在這小小的清水縣,屬於是浪費了。您還如此年輕,的確該去外面闖蕩闖蕩。男兒有志在遠方……沉捕萬一以後發達了,可要記得我啊!”
“一定一定!”
“……”
夜深人靜。
清水縣城再度陷入沉睡當中。
清水縣衙。
牢房內。
昏暗的環境,許平安抬頭,透過牢房唯一的小窗看著漆黑的夜空。
迷茫有些迷茫。
他,為何還沒死?
京城吳家的人不是已經來了嗎?
為何他們還沒動手?
好想小黎姑娘啊!
不知道她醒了沒,現在怎麼樣了……
許平安心頭無比思念。
就在這夜深人靜之際,牢房不遠處,隱約傳來幾聲悶哼聲。
“誰?”
許平安的聽覺極好,當即察覺到了異常,他勐然抬頭,便見昏黃的牢房外,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身影。
“許平安!”
那是一位被黑袍籠罩之下的身影,聲音沙啞。
許平安抬頭看他:“你是誰?”
“我是來救你出去的。”
沙啞的聲音,隨著一掌落下,牢房的鎖應聲碎裂。
牢房開了!
許平安坐在原地沒動:“你是何人?為何要救我出去?”
他當然不會相信眼前的陌生人。
然而,對方的語氣卻似乎有些不耐煩:“我是誰不重要,你留在這裡會死……吳家的人馬上就會來滅口,跟我走!”
“我知道。”
許平安搖搖頭:“但我不能走!”
“我若是走了,會連累很多人。”
他已經決定承認所有罪名,自然不願意離開。
“傻子!”
黑袍人傳來了一聲低沉的怒罵,瞥了一眼許平安,似乎想到什麼,冷笑一聲。
“你難道不想見小黎姑娘嗎?”
許平安勐然抬頭:“你說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