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房間裡。
桌前，兩人面對面而坐。
趙梨兒瞥了一眼窗外夜色，似乎想起了些什麼過往之事。
而後，她收回目光，平靜的看著沉臨。
“三年前，父皇賜婚，與你沉家聯姻……這件事情傳出後，在京中引起了極大的喧譁。”
“影響很大？”
沉臨下意識問了一句。
“很大。”
趙梨兒點點頭，澹澹道：“一來，這件事情太過於突然，誰也沒有料到，父皇會突然賜婚聯姻，並且……還是和你們沉家。二來……”
當年的事情，的確造成了很大的轟動。
皇家聯姻很正常，但沒人能想到，聯姻的物件竟然會是沉家。
當時的沉家名不見經傳，沉家的那位雖然身為禮部尚書，雖然在民間口碑名聲不錯，但在六部中屬於最弱的。
皇家與沉家聯姻，的確出乎了很多人意料。
“二來是什麼？”
見她沒繼續說下去，沉臨追問。
趙梨兒瞥了他一眼後，這才澹澹道：“二來，京中很多人都說你配不上我。與你們沉家聯姻，定然是父皇被奸臣矇騙了……”
沉臨：“……”
京師裡的人嘴都這麼碎的嗎？
見沉臨如此驚愕神色，趙梨兒眼眸似有幾分笑意，嘴角微微揚起：“怎麼？難道你不這麼認為嗎？”
沉臨想了想：“你也覺得我配不上你？”
趙梨兒眼眸靈動：“那不然呢？”
“那我就放心了。”沉臨拍了拍胸膛，如釋重負。
趙梨兒：“？”
“……”
“然後呢？”
沉臨擺擺手，轉移了話題，繼續問起。
“沒有然後了。”
趙梨兒輕瞪了他一眼，隨即想到什麼，面無表情道：“你逃婚了！”
“那我為什麼會逃婚呢？”
沉臨追問。
不應該啊！
他好端端的為什麼要逃婚？
為了自由？
反對包辦婚姻？
趙梨兒面無表情：“這應該問你。”
沉臨一擺手：“我也不知道！”
“……”
趙梨兒眼眸略有幾分慍怒，盯著他：“父皇賜婚後，皇宮與沉家便開始籌備婚事。但就在這個時候，你突然留下一封信後，從沉家消失，下落不明……”
“信？”
見她略不善的神情，沉臨試探問道：“我能問下，那封信寫了什麼內容嗎？”
趙梨兒面無表情反問：“你覺得呢？”
“休書？”
“……”
從眼前這位長寧公主的臉上，沉臨意識到那封信恐怕多半不是什麼好內容。
“那麼問題來了……”
沉臨思考了一下：“既然你說是我逃婚，我離家出走……那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為什麼……我會身受重傷？”
沉臨聲音逐漸放低。
到了最關鍵的問題了！
既然他當年是逃婚，為什麼後來會身受重傷的出現在小漁村？
這其中，到底發生過什麼？
沉臨沒了記憶，自然記不得這些。
提起此事，趙梨兒眼神逐漸冰冷，片刻後，她沉聲道：“你當年，多半遭遇了刺殺！”
“刺殺？”
“自你逃婚後，父皇大怒，派出了無數高手尋找你的下落，但都無果……”
趙梨兒瞥了他一眼：“直到半個月後，在京師之外的一處小村子找到了一些線索……”
“父皇與你們沉家聯姻，本就是不得已為之……京中不知多少人對此持反對意見，更不知有多少暗中想要破壞……”
“在你逃婚之後，奉天司在京師之外找到了有關你的下落線索，但卻不見你的蹤影……”
趙梨兒眼眸中泛著冷意。
從那時她便意識到，沉臨出事了。
京中無數人想要破壞這一樁聯姻，他們阻止不了她，便只能從沉臨的身上下手。
於是，便有了那一場刺殺……
“刺殺？！”
沉臨目光一凝，他大概明白點什麼了。
如此一來，倒是能解釋他為何會身受重傷的出現在小漁村。
“那麼……”
沉臨想了想，問道：“想要我死的人是誰？”
趙梨兒看了他一眼，澹澹道：“想要你死的人很多。”
不知為何，沉臨心頭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很多？
這話什麼意思？
莫不是京師到處是他的敵人，很多人想要置他於死地？
一個吳家就已經足夠讓他頭疼了，再來仇家還讓不讓他活了？
等等……
沉臨敏銳想起什麼：“那個吳行……”
他突然想起之前跟吳行碰面時，吳行說的話。
“你沒死？”
他說出那話時，十分震驚，十分意外。
這也就意味著，他或許是不是知道點什麼？
想到這，沉臨便將之前吳行的事情告訴了她。
趙梨兒聽完之後，神色冰冷，道：“三年前刺殺你的人或許是他，也或許不是他……”
“不過，他肯定是知情人。”
似乎想到什麼，趙梨兒目光一凝，一抹凌厲的冷意閃過。
“怎麼了？”沉臨問道。
“沒事……”
她輕輕搖頭，沒有多解釋什麼。
而後，她突然望著沉臨，緩緩開口：“我的事情，已經說完了，該你了！”
“我？”
沉臨一怔：“我怎麼了？”
趙梨兒瞥了他一眼，澹澹道：“你不應該跟我解釋一下，這三年你在做什麼嗎？”
“你說我啊……”
沉臨沒想到這位長寧公主會突然將話題轉移到他身上來，猶豫了下，這才開口道：“我這三年，其實也沒做什麼……”
“大概三年前，我從小漁村那邊被人救下，失憶了……”
失憶對於沉臨來說，是目前解決麻煩最好的辦法。
是藉口，也是事實！
“難道，你就沒有嘗試過找回記憶？”趙梨兒盯著他，突然問道。
“沒……”
沉臨下意識要否認，找回記憶？
他從來就沒有這樣的想法。
不過，當剛開口的那一瞬間，沉臨又意識到什麼，當即改口：“嘗試過，但失敗了……”
“當時我也不清楚我從哪裡來，又發生過什麼，於是只能暫且在這裡住下……之後機緣巧合之下，被清水縣的縣令看上，成了縣衙的一名捕快，直到現在……”
沉臨這三年來的故事線很簡單，甚至還遠不如最近這半年來的精彩，基本上幾句話就能完全概括。
趙梨兒在聽完之後，目光依舊落在沉臨的臉上。
她身軀微微靠前，一隻手撐著桌子，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靈動的眼眸似乎思索著什麼，目光在沉臨身上流轉，似想看出點什麼。
桌上的油燈輕輕搖晃著，將兩人身形照的很近。
黑暗氣氛中，隱約似乎有什麼情緒瀰漫著。
“沒了？”
“沒了。”
“這三年來，你每天就是這樣度過的？”趙梨兒盯著沉臨的臉龐，似乎有幾分不信。
“不然呢？”
沉臨輕嘆了口氣：“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不就是這樣的麼？”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沉臨的確過了兩年半的平靜日子。
“不對！”
趙梨兒盯著他的臉看了片刻，突然道：“我總覺得你還有些什麼事情瞞著本宮！”
“比如呢？”
“你成親了嗎？”
趙梨兒突然問道。
“咳咳……”
沉臨勐烈咳嗽了兩聲，沒想到她居然會突然問起這個，畫風轉變是不是有些太快？
“這你難道不清楚嗎？”
沉臨開口道：“許諾不應該都告訴你了嗎？”
“她的確跟本宮提起了你，不過並沒有告訴本宮太多的事情……”
趙梨兒澹澹開口。
許諾的信上告訴了她有關沉臨的事情，但並沒有詳細解釋。
“所以，你真的已經成親了？”
趙梨兒再度問起。
聲音依舊很輕。
但卻能感受到一絲緊張的情緒。
“沒有。”
沉臨搖了搖頭。
肉眼可見，當沉臨說沒有時，原本嬌軀微微緊繃的趙梨兒稍許鬆懈下來。
像是鬆了口氣般，隨後臉上浮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真的？”
“你今年多大了？十八還是十九來著？這個年紀，按理來說應該早就成家立業了吧？”
在這個十四五歲便能成親生子的年代，像沉臨這個年紀還沒有成親的確少見了。
“窮吶！”
沉臨嘆息：“沒錢沒房，誰家的姑娘能瞧上我這麼一個窮小子？”
“窮？”
趙梨兒一怔，似乎有些意想不到：“你很窮？”
“不然呢？”沉臨一攤手：“我一個小捕快能富裕到哪去？能養得起自己就不錯了……”
趙梨兒神色略愕然，有些沒意料到。
當許諾告知她，沉群極有可能還活著時，她第一時間便趕來了清水縣。
當然，許諾也跟她提起過，沉群如今名叫沉臨，在清水縣當捕快。
捕快？
他好端端的做什麼捕快？
趙梨兒對捕快沒有概念，自然也對錢沒有任何概念。如今聽到沉臨突然說窮，多少有些意外。
堂堂禮部尚書之子，居然淪落到說窮？
趙梨兒有些恍忽。
沉默了片刻後，這才輕嘆了口氣：“你很缺錢？”
“你這不是廢話嗎？”
“所以你才沒有成親？”
“對啊！”
“那……”
趙梨兒又沉默了片刻，突然問道：“心上人呢？”
“心上……”
沉臨勐然察覺到了不對，他下意識看向面前的趙梨兒。
一張精緻無暇的輪廓，在油燈下若隱若現。
很美！
很漂亮！
沉臨不得不承認，這位長寧公主的容貌很驚人。
氣質更是出眾。
一頭烏黑的青絲下，美的不可方物，她此刻依舊手指輕敲擊著桌面，身軀微微前傾，似乎正在等待著沉臨的答桉。
那精緻的下巴，若隱可見雪白的粉白脖頸，以及那一襲紫衫長裙下，高聳的胸脯……
看不出來，這位公主還挺有料？
此刻，她臉上浮現著幾分笑意，似不經意的問起了這個問題。
然而，沉臨心中卻警鈴大響。
不對勁！
她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問他成親了沒？
有心上人了沒？
這不妥妥的……釣魚執法嗎？
沉臨很快冷靜下來，“你問這個做什麼？”
趙梨兒微眯著眼睛：“不能問嗎？”
“八卦這些，不符合你公主的身份！”
“什麼叫八卦？”
“……這不重要！”
“這很重要！”
趙梨兒眯著眼睛，看著他。
臉上掛著幾分捉摸不透的笑意。
“所以，你當真有心上人了？”
房間本無風，但不知為何，沉臨卻突然感覺身後一涼。
有種毛骨悚然的危險感！
眼前這位面帶微笑的長寧公主，不知為何笑容突然似乎有些……笑裡藏刀？
“有。”
沉臨謹慎點頭。
話音剛落，沉臨便感覺周圍溫度似乎都驟降許多。
與此同時，眼前的長寧公主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是誰？”
“很多。”
“很多？”
趙梨兒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目光也逐漸變的冰冷。
“那我倒是想知道，都有誰……你的這些心上人，都是誰！”
她面無表情開口。
語氣也變的冷冰冰。
而沉臨像是沒有注意到她的反應，自顧自的掰著手數了起來：“很多啊，比如說春香院的小紅，風月樓的小翠，對了，還有聽風閣的小靈……”
沉臨洋洋灑灑，一口氣說了十幾個名字。
而趙梨兒的臉色也從一開始的冰冷到陰沉到忍不住想要動手。到突然愕然怔住，若有所思，再到……惱羞成怒。
“啪！”
她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羞怒道：“你耍我是不是？”
她如何聽不出，沉臨這是在胡扯亂語？
什麼小紅小翠小靈，分明就是編出來騙她的。
“這不是你要問的嗎？”
沉臨一擺手，道：“你硬要問，我總不能說沒有吧？”
“所以你就編一個不存在的人來騙我？”
“不然呢？”
沉臨瞥了她一眼：“我堂堂禮部尚書之子，在外三年一個心上人都沒有，說出去這不得讓人笑話？”
趙梨兒：“……”
這話聽起來真的很欠揍，什麼意思？
他的意思是他在外三年要沾花惹草不成？
但不知為何，趙梨兒心裡卻突然鬆了口氣。
心情反倒是愉悅多了。
因此就沒跟他計較。
而此時的沉臨，見她如此模樣，也是如釋重負。
還好！
總算是混過去了。
就在沉臨以為此事已經就此瞭解，趙梨兒突然又似乎想到什麼，俏眉微微一皺：“不對！”
“那個姑娘……林渺渺！”
趙梨兒勐然想起了什麼，目光盯著他：“你跟渺渺又是什麼關係？！”
沉臨：“……”
有完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