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外。
沉臨坐在縣衙側院屋簷下,看著手中斷裂只剩半截的刀,深深嘆了口氣。
這是他這個月來,已經毀壞的第三把刀了!
上次他去庫房領刀,師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對了。要不是沉臨如今升職成了捕頭,怕不是多少要扣沉臨一個故意損壞官府物品的罪名。
不過,這可真跟沉臨沒什麼關係。
縣衙的刀質量太差,一旦跟高手交手,縣衙的刀在沉臨手上就成了燒火棍,一碰就碎。
這不但限制了沉臨實力的發揮,同時也將他置身危險下。
對於任何習武之人來說,一把好的兵器極為重要!
一把‘神兵利器’,不一定能讓三流高手打贏二流高手,以下克上。但倘若武功實力不相上下的二人,一人有‘神兵利器’,另一人持普通兵器。
那毫無疑問,前者幾乎穩贏!
但眼下,沉臨暫時沒找到趁手的兵器。
縣城的打鐵鋪他去過了,鐵匠那裡的兵器沒比縣衙好上多少。想要拿到一把合適的兵器,要麼花大價錢買,要麼……搶!
這兩種選擇對於沉臨來說,都很難!
眼下唯一能讓沉臨勉強滿意的兵器,是柳絮留在他這裡的那把‘銀月’。
顧名思義,‘銀月’劍身通體晶瑩,宛如月光,劍身窄,細長,硬中帶軟,軟中帶鋼。鋒利無比,削鐵如泥!
不得不說,那是一把上乘的寶劍!
而沉臨自上次與陸建海交手之後,便似乎逐漸掌握了‘銀月’的使用方法,用起來愈發得心應手,像是能與那把劍有了共鳴般的錯覺。
‘銀月’在他手上,像是逐漸成為了沉臨的形狀模樣。
不過,那終究還是柳絮的佩劍,沉臨自然不會據為己有。加上那把劍來頭不小,若是大搖大擺曝光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因此,沉臨也只是在面臨危機時才會用起,不能平日裡揣著去巡街!
而眼下,趕緊想辦法找到一把合適的兵器才是當前要緊之事!
“沉哥!”
就在沉臨思考琢磨之際,耳邊傳來了一個聲音,許平安正快步走來。
“那姓吳的和姓陳的都已經帶到衙門了,大人正在審訊他們!”
許平安興奮道:“總算是逮到他了,等下我看他還怎麼笑的出來!”
那吳遠囂張跋扈的姿態惹惱了縣衙不少人,昨天讓那小子逃脫,許平安憤憤不平許久。
沒想到,今天對方又主動送上門來!
“還有陳江河……那姓陳的吃裡扒外,出賣衙門,這次他竟然還敢回來,這次我看他怎麼辦!”
許平安興奮激動著,簡直雙喜臨門啊!
不過,沉臨卻是輕輕搖頭:“他不會有事的!”
“嗯?”
許平安疑惑道:“為什麼?”
沉臨瞥了一眼旁邊的縣衙門口,問道“你知道那個吳遠是誰嗎?”
許平安疑惑搖頭:“不知道,難道他來頭不小?”
“不只是不小的問題!”
沉臨眯著眼睛澹澹道:“他從京城來,是京城吳家的二少爺,他的爺爺乃是當朝吏部尚書!”
許平安眼睛徒然睜大,不可置信:“你說那姓吳的爺爺是吏部尚書?這,這怎麼可能……”
許平安被震驚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所以,你知道他為什麼敢這麼囂張跋扈,沒把我們放在眼裡了吧?”沉臨瞥了他一眼。
許平安沉默!
吏部尚書?
對於他而言,這可是遙不可及的大人物!
是在大寧王朝權傾朝野般的存在!
這小子的爺爺,居然來頭這麼大?
怪不得敢在這裡撒野,怪不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囂張姿態!
原來是從京城來的紈絝少爺!
“可是,吏部尚書的孫子,怎麼會跑到我們這小地方來?”
許平安疑惑問道。
清水縣作為大寧王朝偏遠地區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經濟不發達,人煙也不算多,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吳遠為何會無緣無故跑到這種地方來?
要知道,他們這種小地方的縣衙捕快,恐怕一輩子都不會跟京城那樣的大人物打交道!
匪夷所思!
“這就不清楚了!”
沉臨輕輕搖頭,微眯眼:“不過,能確定的是,他的確能不把官府放在眼裡,官府也奈何不了他!”
說著,沉臨又瞥了一眼旁邊的縣衙,意味深長道:“你信不信,咱們縣令大人見了他,都得畢恭畢敬招待伺候?”
許平安又沉默了!
他信!
他又不傻,自然清楚吏部尚書意味著什麼。
作為朝廷六部之首,吏部尚書掌管著天下官員人事任免。權力之勢,不可謂不大!
別說是吏部尚書,即便是六部中任何一位尚書,都不是清水縣城一個小小的縣令能得罪的!
更何況是掌握著人事任免權力的吏部尚書?
這樣的大人物,隨便吹一口氣,就能定縣令大人的生死。
作為吏部尚書的孫子,縣令大人自然得罪不起吳遠。
所以,結果早已註定!
“那沉哥你……”
許平安彷彿想起什麼,疑惑道:“明知道縣令大人不敢得罪他,就算抓他回來也不會有事,為何剛才沉哥你還要大動干戈的抓他?”
“我故意的!”
沉臨微眯眼,澹澹道:“縣令大人不敢得罪他,是大人的事。我抓他那是合情合理,合乎法規!”
“只要在清水縣境內,他敢犯事,我就敢抓他!”
沉臨心頭冷笑。
小漁村七十二條人命的賬還沒跟他算,就算吳遠權勢滔天,縣衙治不了他的罪,但也不影響沉臨噁心他!
昨天之事後,沉臨跟吳遠之間的仇恐怕就定下來了。哪怕沉臨不出手,吳遠的報復遲早會來。
與此如此,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跟在沉臨身邊幾年的許平安,如何不瞭解沉哥的心思?
仔細一琢磨,很快明白了沉哥的意思。
沉哥這是在……故意報復啊?!
也對!
這位京城來的公子哥,心高氣傲,自尊心極強。
就算抓了他治不了他的罪,但能將他抓到縣衙來,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屈辱!
也算是噁心報復了!
想到這,許平安眼睛一亮:“對,管他是什麼吏部尚書的孫子,來到咱們這,他就是個孫子……他要是敢犯事,我見他一次抓他一次!”
許平安性子本就嫉惡如仇,自然眼裡容不下吳遠這種人。哪怕對方天大的來頭,許平安也絲毫不懼!
“對了,讓你查的事情查的怎麼樣了?”沉臨這才問起正事。
“我已經派人去查過了,果然發現了清水縣城內有不少陌生人出沒的痕跡……東邊那家客棧被吳遠包了下來,我估計著至少有十幾個侍衛,武功都不弱。至於隱藏在暗中的,尚且還不清楚……”
許平安低聲開口問道:“沉哥,你打算怎麼辦?”
沉臨瞥了他一眼:“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不知道!”
許平安搖搖頭,但很快又道:“沉哥我瞭解你,你一定咽不下這口惡氣……你說吧,要怎麼做,不管幹什麼我都毫無疑問的支援你!”
聽到這話,沉臨心頭多少有些感動。
許平安是他在清水縣為數不多關係極好的朋友,也是如今唯一能幫上他忙的人。
“在沒有摸清楚他身邊所有高手底細之前,暫時先別輕舉妄動!”
沉臨微微眯著眼睛:“繼續派人盯著他們,同時暗中查一查,一旦找到任何蛛絲馬跡,立刻上報給我!”
“沒問題!”
許平安一口答應了下來。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喧譁聲。
緊接著,幾道身影從縣衙內大搖大擺走出。
為首之人,正是吳遠!
一襲華服黑袍的吳遠,意氣風發的從縣衙內走出。他的身邊,跟著同樣神采奕奕的陳江河。
而身邊的那些衙役,此刻看向陳江河的眼神多了幾分畏懼之色。
吳遠剛踏出縣衙,便瞧見了縣衙外的沉臨和許平安。
剎那間,他眼神勐然一凝,一絲凌厲的殺意一閃而過。
而後,一抹嘲諷笑容浮現。
“是不是很失望?”
“本公子來了你們縣衙,又毫髮無損的出來了?”
“抓本公子?你們也配?!”
說到這,吳遠臉上浮現一抹凌厲的冷笑:“就連你們縣令大人都得對本公子畢恭畢敬,你們也配抓本公子?!”
囂張而又張揚的話語!
狂妄至極!
許平安當即臉色一變,氣憤的正要開口時,被身旁的沉臨攔住。
沉臨澹澹的瞥了他一眼:“你這麼厲害,還不是被我抓回來了?”
此話一出,吳遠臉上的笑容像是瞬間被掐滅了一般。
下一秒,格外陰沉!
“很好,你是本公子見過最勇敢的人!”
吳遠盯著沉臨,“你會後悔的,你也會知道,得罪本公子會有什麼下場!”
“咱們,走著瞧吧!”
說著,吳遠拂袖離開。
陳江河緊跟隨在吳遠身旁,回頭惡狠狠的看了沉臨和許平安一眼,眼眸中浮現了幾分痛快的神色。
“你們等著吧,等死吧!”
他報仇的機會要來了!
就在剛才,他跟著吳公子來到了縣衙。
踏入縣衙的那一刻,他差點雙腿發軟,以為自己就這樣交代了!
但接下來很快,他便被重新整理了三觀!
那位將他革職趕出了清水縣城,淪落到如今地步的徐縣令,在見到吳公子時,彷彿像是換了一張嘴臉。
畢恭畢敬,態度溫和,面對吳公子絲毫沒有了任何官威!
這一幕,徹底讓陳江河驚呆!
也終於讓他意識到,眼前的吳公子來頭到底有多恐怖。
就連縣令大人都得如此恭敬討好他?
這更是讓陳江河堅定了要緊抱吳公子大腿的念頭,同時,心中也痛快至極!
沉臨和許平安二人找死,竟然敢跟吳公子作對!
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吳公子的恐怖來歷,他們很快會付出代價的!
而他陳江河的大仇,也終將會得報!
……
“呸!”
看著陳江河那狐假虎威,趾高氣揚的離開,許平安頓時惡狠狠的吐了一口泡沫:“要不是沉哥你攔著,我就得上去把他腦袋敲出花來!”
沉臨沒說話。
陳江河勾結龍虎幫,出賣縣衙,按理來說罪大惡極,落入官府手中,最好的下場也是流放。但他卻能平安從縣衙內出來,說明吳遠保了他。
一個縣衙棄子,卻能被吳遠看上收留,足以說明了問題!
“吳遠留著他,恐怕是為了對付咱們。他知道咱們不少的事情,估計全出賣給了吳遠,小心點他,他一肚子壞水,指不定會跟吳遠支什麼壞招!”
沉臨謹慎開口。
“記住了!”
許平安憤憤不平道:“他竟然還敢回來,有本事他就別落單……只要被我逮住,我饒不了他狗日的!”
“……”
縣衙。
後院內。
沉臨見到了徐縣令。
“大人,你找我?”
吳遠等人離開後沒多久,沉臨便被徐縣令召來了。
徐縣令望著沉臨,臉色略微低沉,他望著沉臨,沉聲道:“本官聽說,你跟吳遠起了衝突,有矛盾?”
“嗯!”
沉臨並未否認,點頭。
徐縣令盯著他:“你可知道這吳遠的身份來歷?”
“知道!”
沉臨點頭:“京城吳家二公子!”
徐縣令眯著眼睛:“既然知道,你還敢得罪他?!”
“為何不敢?!”
沉臨面無表情:“屬下問心無愧,自然不懼!”
徐縣令沒有再開口,而是盯著沉臨看了許久。而後,一絲欣賞目光浮現。
半響後,他嘆氣道:“本官果然沒有看錯你,你小子有種。人雖然懶散了點,但你不畏權貴,就這一點,本官就沒看錯人!”
但很快,徐縣令語氣又低沉下來:“這吳遠來頭不小,絕非我這小小清水縣衙所能力及。本官有心無力,想要定他的罪,很難……”
想起剛才吳遠那囂張跋扈的姿態,徐縣令眼眸更沉。
他最痛恨這種紈絝富家公子,但奈何這次對方的來頭實在是太大,大到根本不是他一個小小芝麻縣令所能掌控的存在。
聽到這話,沉臨一怔,“大人,小漁村一桉……”
“本官知道!”
徐縣令沉著臉色道。
吳遠出現在清水縣城,身邊跟隨著諸多高手。
能將整個小漁村手無寸鐵村民屠殺殆盡的人,除了他還能有誰?
徐縣令又不是傻子,如何猜測不出?
但即便猜測出來,沒有證據又能如何?
“本官不甘心,本官決不允許兇手在本官眼皮底下逍遙法外,哪怕他權勢滔天!”
徐縣令鐵青著臉色。
身為清水縣的縣令,他的確稱得上是一位好官。
“那大人,你找我來……有什麼吩咐?”
沉臨開口。
徐縣令盯著沉臨:“本官治不了他的罪,但你可以!”
“我?”
沉臨怔住。
他怎麼治吳遠的罪?
“吳遠來頭太大,絕非我清水縣衙所能對付。如今唯一能治他的罪的人,恐怕就只有奉天司來的那二位姑娘了……”
徐縣令盯著沉臨:“你與那二位姑娘關係親近,倘若能勸說她們出手幫忙,才有機會將他繩之以法!”
整個清水縣城,唯一能與吳遠抗衡的,大概只剩下了許諾林淺。
然而,沉臨卻很清楚,即便是許諾和林淺,面對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想要治吳遠的罪,依舊很難!
一旦貿然插手,這意味著將要得罪京城吳家!
得罪吳家是什麼下場?
不言而喻!
倘若是在以往,沉臨或許早就找個藉口熘之大吉。
如此危險之事,只有傻子才會去做。徐縣令也非常瞭解沉臨的性格,平日裡讓他辦點任何事情都推三阻四,更別說眼下如此有性命危險之事,因此他並沒有抱太大希望。
只是徐縣令有些不甘心,在他管轄之下,七十二條人命死於非命,而兇手逍遙法外!
他無法坐視不理!
他想要為那無辜冤死的人討回一個公道!
然而,就在此時,沉臨突然抬頭,目光堅定:“大人放心,我一定會盡力而為,想辦法將兇手繩之以法,為小漁村七十二口人報仇雪恨!”
“還我清水縣一片朗朗乾坤!”
徐縣令怔住了,不敢置信。
片刻後,神色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