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今日敢對本侯亮刀,明日難保……

眼見營帳中氛圍再一次陷入到了詭異的沉默之中,鎮撫使徐大用清了清嗓子,道,“我兵部的人說,新來的指揮使大人麾下一共是四千人,但昨日我看到一共五個千戶領了約有四五千人,這多出來的一千人,又怎麼說?”

昨日,新指揮使的嫡系進駐之時,徐大用看不慣王朗那副德行,想到區區一個千戶,竟然在他們這些人面前絲毫沒點規矩,說話行事毫無恭敬之意,兩人起了衝突,竟然要動手,還是楊孝軍鎮壓住了。

“就是這個意思!”周金奎用讚賞的目光看了一眼徐大用,“總不能只許周公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吧!空餉固然不對,但兵額超出……這,若是真正追究起來,說不得罪名比我們的還要大呢!“

兵額超出,放在武將頭上,若是皇帝多想,搞不好還有謀逆的嫌疑。

靳義眸光幽幽,從頭至尾,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在他看來,一個能夠在東南戰場上將倭寇打得落花流水,並一舉將盤踞了江南近百年的甄家連根拔起,一直到現在,朝中無人對這少年動手,這樣一個人,會留出如此明顯的把柄,讓他們來抓?

一支軍隊裡面,人數到底是四千人還是五千人,老百姓看不出來,難道拉進了軍營,他們這些人也看不出來?

寧國侯會不怕人彈劾?

正如徐大用所說,一旦有人彈劾,上頭真正追究起來,罪名的確不小,你一個高階將官,國家勳貴,偷偷養那麼多兵,究竟意欲何為?

“要不,楊同知,就這麼說好了?”周金奎處處都想和楊孝軍爭個高低,雖說他是僉事,級別比楊孝軍低了一級,但誰讓宮中皇后沒有子嗣,而他妹妹如今聖眷正濃?

見楊孝軍還在猶豫,周金奎心中哂笑,口中語重心長地道,“這空餉是歷來就有的,也不是你我弄出來的東西,已經在軍中形成定例了,所謂和光同塵呢,聽說這還是那幫文人想出來的理由,咱們侯爺還是個秀才,通文墨,必然也會明白這個道理。”

楊孝軍只覺得周金奎就是個蠢貨,他不置可否,也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聽進去了,此時,眼見天色不早了,他站起身來道,“就到這裡吧,準備準備,一會兒要迎接侯爺了!”

外面,西邊的大營裡頭傳來陣陣躁動,四個人忙快步出了營帳,看到王朗一身戎裝,騎在高頭大馬上,吆喝,“即刻出營,不要落下,跟我走!”

只見王朗所領千戶,一人雙匹,手持狼牙棒,人人臉上都是激奮的神情,從營中一躍而出,陸續出了轅門,一路往西賓士而去,王朗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馬鞭一甩,在空中發出一道破空聲,追了上去。

楊孝軍看得渾身熱血沸騰,昨日五千戶所進駐的時候,只看出軍容肅穆,軍紀嚴明,別的尚未看得分明,而此時,看到這些軍卒們馬上騰躍,一雙雙眸子精光湛湛,士氣如虹,動作整齊劃一,他竟然被感染。

果然,這是從打了無數次勝仗之後的血勇之旅,絕不是他們這種養在神京的頹廢之師所能比的。

“這是……出征?”周金奎皺了皺眉頭,他是後戚,來軍中,只是為了鍍金,撈個軍功好升官,若正兒八經去打仗,他可不想!

周金奎眸中閃爍,心中已生一計來,想來這軍中應不是他一個人不想出徵,所謂法不責眾,他就不信,這寧國侯敢將軍中諸軍將全部處置。

楊孝軍沒有接他的話,踏步朝西邊大營走了過去,那邊用拒馬南北向攔了起來,與東邊大營形成了一道邊界線。

這就是眼下的飛熊衛現狀。

“是哪位,報上名來!”持槍的守衛兩邊一攔,中間交叉,將楊孝軍攔在了外頭。

這相當於是飛熊衛西大營的轅門守衛了,跟楊孝軍的親軍很生氣,持械就上前爭辯,“沒看到是指揮同知嗎?”

“不認識,上面有令,任何人不得隨便出入軍營,別說是指揮同知了,就是指揮使大人來了,都要過咱們這一關!”

楊孝軍不由得想到了細柳營的故事,他身後親軍越發生氣,正要上前,他攔了一下,掏出了自己的牙牌,出示之後,道,“煩請通稟你們這邊掌事的千戶,我乃是飛熊衛指揮同知楊孝軍,有事前來相詢!”

一位站立附近的軍卒聽聞,轉身就小跑著去了,過了一會兒,馮大闞幾人邊說話,邊聯袂而來相迎,命守衛的軍卒收了槍,邀請楊孝軍入內。

“侯爺治軍甚嚴,軍中一切均有法令制度,不周到之處,還請同知大人見諒!”馮大闞一看就是幾位千戶中為首者,與楊孝軍解釋道。

早在他們回京的路上,他們已經將眼下飛熊衛中尚存的幾位將官來歷摸得清清楚楚了,知道眼下這位楊同知乃是中宮皇后的從兄,指揮僉事周金奎乃是周貴人的親兄長。

昨天進駐大營的時候,他們的兵馬已經衝進了轅門,守衛轅門的軍卒還茫然不知所謂,而晌午早過,營地裡看到稀稀拉拉三五成群的軍卒,喝酒的喝酒,嘮嗑的嘮嗑,賭博的賭博,一盤散沙。

馮大闞等人不管心裡多瞧不起楊孝軍,既然是後戚,惹是惹不起,也犯不著惹,面子情還是要顧一顧。

楊孝軍一路過來都在觀察這邊營地裡的軍卒,見作訓的作訓,站崗的站崗,無一人閒置,一舉一動均是帶著肅殺之氣,人人血氣翻湧,無一絲頹唐,哪怕是個外行也能看出,這是一支勁旅。

聽聞寧國侯年紀尚小,都說江南戰場上的軍功乃是他師父夏進讓給他的,但此時,楊孝軍只是想笑,麾下能夠帶出這等隊伍的人,需要別人讓軍功?

等進了營帳,馮大闞將楊孝軍尊為上座,自己幾個人落座之後,馮大闞不等楊孝軍說話道,“昨日本來一到駐地,我等就應該前往同知大人的營帳,向同知大人報到,因為初來乍到,事情很多,才耽擱了!”

楊孝軍也知道馮大闞等人並沒有這個意思,他們是新指揮使帶來的嫡系,從初來乍到要求換防,就能看出,這幾個千戶是沒把自己等人放在眼裡,但軍中靠拳頭說話,誰的拳頭大,誰就是老大,楊孝軍倒也無可厚非。

“馮千戶客氣了!某前來,是想問一下,不知指揮使大人什麼時候前來?軍中諸多事,先前一直是某在暫代,既是侯爺已經回京了,軍中細情,某還要向侯爺稟報!”

“侯爺今日一早去上早朝,適才傳令官來過了,約莫過不了多大一會兒,侯爺就會前來,一會兒一起迎接侯爺?”

“甚好!”

這邊,看到楊孝軍帶著人去了對面,周金奎心中稱願,與徐大用一起喊了幾個千戶和百戶過來,也在營中開起了小會來。

“適才,伱們看到了,那邊已經有千戶領軍出發了,跟著咱們這位侯爺,有點好就是想要建功立業的都有機會,不過,這軍功可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得,那是要用命用血來換的。”周金奎笑著道。

“奶奶個熊,誰要軍功啊,老子現在好好兒的,打個屁的仗!”千戶安遠成其貌不凡,他姐姐是水溶的側妃,他來軍中和周金奎一般也是來混個軍功,將來好升官的,讓他去打仗,這怎麼可能?

周金奎看向下一個千戶鄭崇孝,後者約莫三十多歲,細長臉兒,一雙狹長的眼睛總是睡不醒的樣子,頜下短鬚,頗有幾分武將風度,見周金奎詢問自己意見,略沉吟,“眼下這些兵,怕是帶不出去!”

若是打仗,必定是拖後腿的!

周金奎臉色一沉,“京衛是什麼情況,別人不知道,咱們自己人心中有數,軍餉前兩個月才補齊全,平時飯都吃不飽,怎麼練兵?”

另一個千戶吳賢見鄭崇孝言語無狀,吃了掛落,忙符合道,“僉事大人所言甚是,弟兄們也就這兩個月填飽了肚子,往常差點被戶部那幫狗日的餓死,這都沒緩過氣來,如何打仗?”

“所以說,這件事,我們要讓指揮使大人知道,能夠體諒我們的難處,咱們這些兵和他從南邊帶回來的可不一樣,瞧瞧人家,一人雙匹,手上那狼牙棒多少斤?我們買得起?”周金奎道。

徐大用跟著附和,“帶兵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侯爺要想讓下頭人伏氣,也得拿出點東西來,大家才心服口服,哪有二話不說就把人往戰場上拉的道理。”

“嗯,侯爺初來乍到,這邊營地裡咱們的幾千人,我們還得好好安撫!”

幾個千戶和百戶領略了意思,各自往軍中“安撫”去了,鄭崇孝走在最後面,心頭沉思,他麾下幾個百戶跟在後面,也是各懷心思。

這邊,焦大將幾個護衛交給馮大闞後,走了沒多大一會兒,賈琮便領著一眾親衛,從寧榮街出來,驚了寶玉一身灰塵後,就出城直奔京衛大營而來。

這邊迎接的事,楊孝軍全部交給了馮大闞來做,周金奎很不服氣,但官高一級壓死人了,想到一會兒要讓賈琮看的好戲,他又深吸幾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東西兩大營的軍將們分別列兩邊,賈琮在轅門處勒住馬匹,亮出了自己的牙牌,轅門大開,賈琮領諸親衛入,在西營軍將眼中,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可對東營軍將眼中,覺得不可思議,當下,東營軍卒竟然有人交頭接耳,一看就知道是在嬉笑適才轅門處發生的事情。

哪有將指揮使攔在外頭的道理,這規矩還真是稀奇。

賈琮翻身下馬,從東西營列隊的中間走過,一雙鷹隼般的眸子掃過兩邊列隊,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東營地這邊,見上至將官,下至軍卒衣衫不整,軍容不肅,站無站相,兩道劍眉已是深深皺起,幾乎快連成一條了。

果然,對飛熊衛原先的這一個基本盤就不能多指望,談戰鬥力都已經是一件奢侈的事了,再一眼掃過去,陣容與報到他這裡來的數量,分明對不上。

賈琮心中有了數,從頭到尾看了一圈,又折返回來,站在了陣列的中間,面向東邊陣營的軍卒,問了一聲,“還舉得起刀嗎?提得起狼牙棒嗎?”

有人嗤笑出聲,東邊營地的人都非常清楚,自己人在笑什麼,說實話,看到賈琮的瞬間,他們也想笑,畢竟,這侯爺年紀太小了一點,還在吃奶嗎?

怎麼不好笑?

楊孝軍等人循聲看去,是東陣營這邊的人,而反觀西陣營的人,依舊是目不斜視,面無表情,眼觀鼻鼻觀心,如木雕泥塑,站如松之姿,威風凜然。

周金奎也朝西邊陣營掃了一眼,與徐大用對視一眼,均是默然。

眼下不是想軍容軍紀的時候!

賈琮的目光在笑的那些人身上掃了一眼,問道,“發笑的這些人,本侯不予理會,其千戶,百戶,總旗,小旗站出來!”

一看就是來者不善!

整個東陣營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低著頭,無人執行命令!

賈琮有些笑了,他微微偏頭,朝東陣營使了個眼色,身後的親兵正要領命執行,便見東陣營裡頭,不知道是誰帶頭,一聲哐當拔刀的聲音傳來,緊接著,兩千多人,有人陸陸續續拔刀。

一時間,營地裡出現呼啦啦的拔刀聲,此起彼伏。

周金奎耳邊聽著這樣悅耳的聲音,心頭大爽,無知小兒罷了,東南戰場上,不過是沾了夏進的光,夏進為他鋪了路,就以為,自己真是霍去病轉世了?

霍去病也是十八歲開始取功名呢!

楊孝軍朝周金奎瞥了了一眼,厲聲朝軍卒們呵斥道,“放肆!”

但這些拔刀的人並沒有將刀收回,而是盯著賈琮,周金奎朝賈琮側目,見其手按腰刀,一雙冷峻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盯著東營地上的人。

就在有人蠢蠢欲動之時,只聽見營地之上,唰的一聲,聲音整齊劃一,一把把雁翎刀出鞘,刀尖統一向上,道道寒光反射過來,刺得這邊的人眼睛都睜不開。

“所有未拔刀的人全部出列!”賈琮手指著北邊的一塊空地,有人得令開始跑起來了,而就在這時,其中一人直接出刀,朝邊上奔走的人看去,只是他手中的刀還沒有揮下,“砰”的一聲響,只見此人口中噴出血來,刀在手中晃了下,人便倒地身亡。

火銃!

營地上一片譁然!

人人循聲看去,只見一群騎兵不知何時,一個個手持火銃,已經將東邊營地裡的人圍了個水洩不通。

此時,東邊營地上只剩下拔刀之人,約莫三四百人,賈琮猛地揮手,西邊營地上的人舉起手中的刀,朝這些人揮了過去。

“侯爺!”周金奎沒想到賈琮如此生猛,怎麼能對自己的人下手,他忙向賈琮道,“他們只是……”

周金奎很清楚,這些人都是聽了自己的慫恿,鼓譟才會如此。

“今日敢對本侯亮刀,明日難保不敢對皇上揮劍,所有敢反抗之人,留幾個活口以供審訊,其餘人等,一個不留!”

賈琮無情的聲音在營地上回蕩,陣陣血腥味隨著風吹散開來,一些沒有上過戰場的京衛軍將們聞著,陣陣嘔吐感湧上來,隨著一道道慘叫聲在上空響起,東營地裡面的軍卒們,自動地分成了兩塊,一塊是所有事都不涉及人,一塊是方才賈琮點名的千戶、百戶、百旗和小旗。

所有人的雙腿都在打顫,他們沒想到,這個小侯爺竟是如此殘暴之人。

終究只殺了部分人,那些負隅反抗的被殺了,棄刀求饒者留了下來,全部都被捆綁起來,扔到了一邊。

見此,周金奎和徐大用二人臉色比死人還要蒼白,渾身冷汗直冒,心跳如擂鼓,恐懼得不知所以。

周金奎想過了無數可能,只是沒想到,這個少年是如此強勢,殘忍,殺心如熾,這樣的人不按理出牌,一下子,他就不知道該用何種戰法,才能對抗了。

原打算給賈琮來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飛熊衛不是他想掌控就能掌控的,更別說,初來乍到,屁股都沒有坐熱就想把他們這些人拉出去給他換戰功,豈有此理!

噗通,有人跪了下來,為首的一人道,“屬下吳賢該死,方才侯爺命我等站出來,我等沒有及時,還請侯爺軍法處置!”

適才,發笑的人主要是安遠成和吳賢的人,他見安遠成沒有站出來,便也不好出頭。

“很好!將令不從,原該受死,念今日爾等初犯,認錯態度良好,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百戶以上每人三十大板,百旗和小旗每人二十板子,行刑!”

隨著賈琮話音落,當下就有人上前,一時間校場之上,竹板入肉的聲音噗嗤噗嗤地響起來,哀嚎聲此起彼伏。

賈琮紋絲不動地站在最前面,冷冷地看著眼前,他倒是沒想到京衛竟然風氣也如此,若今日他不能以雷霆手段制服這些人,果真由其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往後,他的將令將出不了中軍帳了。

軍中,一切以實力為主,眼下到底是誰想要給他一個下馬威,是誰挑撥得軍卒校旗如此,似乎也不難查。

賈琮微微側目,朝一左一右的指揮同知和指揮僉事蒼白的臉看了一眼,心中已然有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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