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日再圖

圍觀的人,無人不覺得憤怒,多少人想衝上去阻攔,可理智告訴他們,這是公府事,可不是街巷小門小戶事,不是他們能管得了,一旦沾惹上,興許就是滅門之災。

這些人也只能憤怒一下,朝著空氣揮一揮拳頭,卻沒有人敢真的上去阻攔,哪怕幫忙說一句公道話。

可對賈琮來說,這就足夠了,只要他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將“逐出賈家”的話,說出口,他今天這一跪,一捱打,也就很值得了!

只是,賈政在聽到“逐出賈家”四個字的時候,覺得哪裡又不對勁,他沒來得及思索,便看到有人撥開人群,懷裡抱著一件黑狐皮斗篷站出來了。

“賈大老爺,先請息怒,我家主子有話要說!”

賈赦舉在空中的鞭子,不敢落下來了!

有人敢出面干預他的家務事,就證明這人來歷不凡,更何況,他也看到了那件石青江綢黑狐皮斗篷,不論是顏色,面料,還是皮毛,都不是有錢就能穿的。

這一來,也是大出賈琮的意料,這人分明是衝著他來的。

賈琮從地上起身,對方雙手託著斗篷,就跟捧著聖旨一般,舉止間都流露出恭敬來。

“三公子,我家主人問,方才你說隨便出題,你即刻答覆,此言是否當真?”

“君子一諾重千金,這等事,豈會有戲言?”賈琮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沒想到,還會有貴人插手此事,按照他的計劃,被賈赦打一頓,他喊出“逐出賈家”之言後,門前這場鬧劇,便可收手,戰場也該轉移到後院。

今日,無論如何,賈家都會出面請大夫給姨娘看病用藥,姨娘養病期間,他也可籌劃一些事,等將來再有了機會,他也有足夠的底氣脫離賈家了。

至於,賈家給姨娘治病的這點子好,將來他隨便拉扯誰一把,也可還了今日的人情。

“甚好!”管事道,“那就借這一場大雪,這雪,這雪地裡的景與風物,公子隨便挑一樣,做一兩句或五言或七言詩,不拘好壞,但能頃刻做出,這一身斗篷,便是公子的了。”

說白了,管事的還是不信,一個七歲的孩子,能夠做出什麼樣的好詩篇詞章來,他倒也沒有為難的意思。

這身斗篷,無論前世今生,都不便宜吧!

賈琮雖然從不曾穿過皮草,但沒有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

“這身斗篷,我若是得了,可以賣掉嗎?”

管事怔愣了一下,還有人捨得賣這一件斗篷?有人敢買嗎?

可看到這孩子一身單薄,方才所求之事,是連肚子都填不飽的,他點點頭,“既然給了公子,自當隨公子處置!”

“好!”賈琮大喜,若是得了這斗篷,他可以賣掉,為母親延醫請藥,也不必欠賈府的人情了。

管事見這孩子二話不說,將斗篷要搶過去,他忙往懷裡一收,笑道,“還請公子先說!”

賈琮大笑一聲,他臉頰上還掛著淚珠,一身單薄的夾襖在寒風中獵獵作響,臉上的笑卻如同雪後驕陽,一雙黑瞳清淩淩生輝。

皚皚白雪,一漫天地,也只成了他的陪襯。

作詩,賈琮是不會作的,但他前世背了不少詩詞。

一首詠雪的詩詞,於他而言,比喝涼茶還要簡單。

不過,得意之時,他也不忘驕妄則敗的道理,自然不會背誦那些太過驚才絕豔的詩詞,而是揀了一首最簡單的。

他看到前方,一株早開的臘梅,探出牆角,非常應景,便念道,“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他的眼中,充滿了憧憬!

很多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不遠處的幾枝早梅,空氣中,確有淡淡的幽香瀰漫。

王府管事,也非常人。

他看到了梅花,品鑑詩詞,也明白了以梅擬人的道理,凌寒獨開,喻品格高尚,暗香沁人,則示才華橫溢。

七歲的孩童,這番志向與追求,便是這管事年過半百,閱人無數,也不曾見過。

“好才氣!好志氣!”

管事雙手託著斗篷,略顯恭敬地遞給賈琮,待賈琮接過之後,他才直起了腰身,臨走前,深深地看了賈赦與賈政一眼,雖一言不發,可其中嘲諷之意,已是溢於言表。

賈政的臉上似被人抽了一耳光般,火辣辣隱隱作痛,可賈赦卻不管,揚起鞭子再次朝賈琮抽去,“狗孃養的東西,混賬王八羔子,看老子不抽死你!“

賈政慌忙攔,太急了些,一腳踩下去,滑得往地上一屁股坐去,幸好門房上兩個手腳快的攙住了,才沒有摔一屁股墩兒。

賴大見此,也知道不能再打了,忙衝上去,抱住了賈赦的胳膊,“大老爺,哥兒年幼不懂事,看在祖宗份上,饒了哥兒這一宗吧!”

賈赦一頓,見方才那看著管事模樣,一身裝扮卻比尋常官兒還氣派的人頓住腳步看過來,虎目凌厲,他渾身一激靈,醒過神來,後背已是一層冷汗。

這人到底是誰?

賈政走了過來,道,“大兄,天寒地凍的,先進去吧!堂前訓子,就算孩子不懂事,也不必在這雪地裡,沒得把身子凍壞了。”

賈赦將馬鞭往地上狠狠地一扔,便是再不甘心,此時也不得不收手,他累了這半日,被酒色掏空的身子也有些不濟,只覺得氣鬱發暈,抬腳朝門裡走去。

賈琮朝賈政行禮,轉身也要跟上去,卻被賈政喊住了。

“琮兒,那牆角數枝梅,詩名叫什麼?”賈政看賈琮的眼神有了變化,柔和中帶著一絲探究。

“就《梅花》吧!“賈琮渾不在意,今日他已經出盡了風頭,梁間雙燕、詠梅、孝順之名,於他而言都是羽毛,今日之後,會隨著他的乞命,一頓打,宣揚出去。

宗法禮制下,出族的後果,他或許承受不起,可劃清界限呢?

他日便可再圖了!

忠順王府的馬車從十字大街拐了出去,穿過天水巷,前面就是忠順王府了。

憲寧郡主歪在暖烘烘的馬車上,她身上已經繫上了一件香色地四合如意雲鳳織金錦青狐皮斗篷,襯得她一張容顏精緻的臉,越發明豔。

她手上拿著一方香箋,上面錄著方才的那首《梅花》詩,細細品味,問道,“夏進,伱說這賈琮,我能不能要來做伴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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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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