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掛電話之前,肖堯再次問沈婕索要那個小胖子表弟“寧寧”的聯絡方式。

“我等會簡訊發給你.”

沈婕含含糊糊地答應道。

跟沈婕掛了電話,肖堯又打電話給鬱璐穎,邀請對方繼續湖邊漫步。

“外面太冷了,”鬱璐穎如是說:“今天不想再出去了.”

“那我們找個什麼地方一起坐坐唄.”

肖堯說。

“別了,”鬱璐穎說:“晚上我們女生宿舍有個集體活動,我想跟她們一起玩.”

然後,她又補充了一句:“合群一點.”

肖堯無奈,只得掛了電話,也去讓自己“合群一點”。

他陪同寢室的男生打了一晚上鬥地主撲克,聽他們講著“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換個姿勢、再來一次”的夾葷段子。

沈婕說好發來的表弟聯絡方式,照舊杳無音信。

次日,也即是軍訓的第四日,又是平平無奇的一天。

白天肖堯一邊繼續著枯燥乏味的訓練,一邊尋思著沈婕把他們的秘密告訴未來岳父的事情。

真的就那麼簡單?

那麼簡單的就過關了?

這沈鴻生也能真信的?

如果事情真的那麼簡單,那是不是該一開始就告訴他就對了……?

難道自己一直在作繭自縛?

結束了一天的訓練之後,鬱璐穎再次推脫了晚上的二人約會,連個像樣的藉口都沒有找。

這讓肖堯感到的不是不悅,而是不安。

如此反常的態度,結合共生忽然消失的大背景,很難不讓肖堯感到焦慮與困擾。

即使努力地對自己進行“放輕鬆”的心理暗示,即使自己對自己不承認也沒有用。

一旦面對自己真實的內心,肖堯就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真的很在意。

這是沒有辦法控制的。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好在有沈婕陪他燙電話粥,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先前一直焦慮的“被剝奪的愛”似乎不治而愈,肖堯暗暗感嘆只有距離才是最好的愛情良藥。

當然,有關鬱璐穎的“小小反常”狀態則是不能和沈婕討論的話題,只能自己憋著。

等到了次日12月4日,也即是軍訓的第五天,最後一日時,鬱璐穎的冷淡態度有了緩和。

然後就輪到沈婕不見了。

關於這一天的情形,這裡又可以簡單描述如下:早晨的時候,沈婕還給肖堯發訊息說,似乎明天是要去納瓦拉婚紗挑衣服試衣服,向肖堯確認具體詳細的行程安排。

肖堯起床晚了,心急慌忙地穿衣穿褲,遂回訊息道“待會跟你說.”

等到他利用軍訓列隊訓練的空隙休息時間給沈婕回訊息的時候,當時並沒有得到回應。

自然,肖堯不以為意。

可是等到午休的時候,以及下午各班訓練成果展示比賽結束以後,肖堯依然沒有收到任何回覆,這就由不得他不感到奇怪了。

即使他沒有那麼容易失去安全感,也不可能不去思考這裡面背後的原因。

在返回市區的大巴上,肖堯給沈婕打電話。

“嘟——嘟——嘟——嘟——嘟——”

漫長的提示等待音後,聽筒的另一頭傳來死寂般的空洞。

“喂?”肖堯說。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sorry,the……”

肖堯摁掉,接著打。

“嘟——嘟——嘟——”這次只嘟了一半的時間,最後一聲嘟只響了一半。

“喂?”肖堯的語氣有些不確定,又有些著急。

“您好,請不要掛機,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

等到第三次打過去的時候,更是直接“嘟”了半聲,便“您好,請不要掛機,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了。

肖堯的額頭滲出了一排細密的汗珠。

到底,還是出事了。

少年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周圍的嘈雜聲一瞬間遠離了他,在下一秒又貼回到了他臉前。

“我本來以為咱們班這次鐵定墊底了,沒想到他們幾個班更垮.”

一個嗓門挺大的男聲說。

“嗐,管它呢,”另一個聲線明顯不同的男生說:“反正這該死的學軍總算是結束了.”

肖堯回頭環顧四周,鬱璐穎正坐在離自己稍遠的女生堆裡,正在和別的女同學談笑風生。

也不知道她們在聊些什麼,只見鬱璐穎用右手捂著小嘴,笑得花枝亂顫,前仰後合,只恨不能把座椅後背給放下去。

到底有什麼過去沒有現在有的事情值得那麼開心啊?

也不知道是怎麼捱到學校,又捱到家裡的——肖堯本想放下行李就衝到西郊花園去的,不想女兒沈天韻正坐在自己的床上等他。

“囡囡,”肖堯強打精神,強顏歡笑地上前去抱天韻,後者卻似乎是下意識地一偏身子躲開了。

“怎麼了這是?”肖堯一邊說一邊又去抱,這一次沈天韻沒有閃。

“我媽來了.”

沈天韻在肖堯的雙臂中抱住了自己的胸口。

“你哪個媽?”肖堯一怔。

鬱璐穎輕飄飄地走到肖堯房間角落的沙發前,脫下外套掛起來,將書包放在沙發上,坐下翹起腿。

“小媽,”沈天韻道:“跟爺爺一起來的.”

“哪個爺爺?”肖堯一怔,像是大腦臨時宕機了,反應不過來。

說話間,肖堯的奶奶繆錦芳推門進來了,用方言道:“沈婕和她爸爸下半天剛剛來過.”

肖堯這才反應過來,合著下午沈婕沒回自己訊息,是帶著沈鴻生回來認親家了?

他有些激動,纏著沈天韻和奶奶詢問這次歷史性會面的細節,二人卻都說沈鴻生沒多說什麼實質性的東西,只是稍作寒暄了一番,連飯也未吃便推說有事離開了。

“爺爺好年輕啊,”沈天韻講述的時候,有些激動又帶著回憶憧憬:“他還給我剪了腳趾甲呢,肖堯你看!”

少女邊說著,邊把沒穿襪子的赤腳從拖鞋裡伸出來,展示給肖堯看。

“為啥是剪腳趾甲……”肖堯道:“怪哦.”

“那不是很正常嘛,”沈天韻道:“我小時候,爺爺就經常幫我剪腳趾甲啊,我們說到了這事情,爺爺就一拍大腿說,好,爺爺再幫你剪一次!……”

“溫馨.”

肖堯隨口點評道,心想這沈鴻生還真是隔輩親啊。

“溫馨.”

鬱璐穎說。

當晚,等繆錦芳、鬱璐穎、沈天韻都回房間以後,肖堯再次嘗試聯絡沈婕,依舊沒能成功。

他百思不得其解這是怎麼一回事,抱著家裡的固定電話在沙發上枯坐了大半個晚上,時不時地看一眼手機,直到迷迷糊糊地睡著為止。

“夢”在許多人的辭典裡是個頗具正面的詞彙,但是在肖堯看來,若是能和遊戲裡那樣,螢幕一黑一亮便是一夜過去,才是天大的好事。

這一夜他反覆夢見沈婕出現,反覆夢見家裡的電話鈴聲響起,反覆在夢中抓起手機,看到沈婕的短訊息抑或是qq訊息。

每當他看到沈婕的訊息時,他便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不過是在做夢,於是便想睜開眼睛在現實中來拿過手機看,可是靈魂卻無法掙脫夢境的禁錮。

在這樣的焦慮折磨下,肖堯在次日(12月5日)的上午被納瓦拉婚紗的電話叫醒了。

“您的妻子……您剛才是說失蹤嗎?”電話那頭的女聲吃驚道:“又要改期?可是你們已經不止一次改期,根據我們的合同,這種情況……”

肖堯頭昏腦漲地聽納瓦拉婚紗的工作人員講著什麼“違約”,“自行承擔後果”,“排期”之類的話,總算在圖窮匕見之前聽出來三個字“得加錢”,他敷衍地道了歉,應付了對方几句,還差點血氣上湧發了脾氣。

放下手機以後,他立刻查閱了手機收件箱和通話記錄,果然沈婕還是如石沉大海一般,杳無音訊。

此時天已大亮,早已不是清晨,證據是窗外已經聽不到鳥鳴。

自己半躺在狹窄又堅硬的沙發上,身上披著一條被子,不知是哪位貼心的女性所為。

肖堯簡單洗漱之後,更衣出門,打車前往西郊花園,在小區門口站了一下午。

饒是有人給他蓋了被子,肖堯還是有些著涼,頭昏昏沉沉的,似是灌了石頭般沉重。

也不知是否是錯覺,西郊花園似乎是加強了警戒戒備,保安的密度比上次跟梁亞楠執行潛入任務時更添了三五成。

這天的氣溫非常低,還開始下起了凍雨,所幸肖堯花十元買到一把透明塑膠傘,躲在傘下瑟瑟發抖,哈手跺腳,聽著凍雨砸在傘面上所發出的咚咚聲響,胡思亂想。

這破凍雨若是早一兩天下,沒準那該死的“學軍”還可以早點結束吧?肖堯想。

眼見等不到人出來,自己又混不進去小區,肖堯故技重施找了一家服裝店,從試衣間的鏡子進入了裡世界,卻驚訝地發現那棟摩天大樓已經憑空消失無蹤影。

他進入西郊花園小區的“陰影面”,透過沈婕臥室的鏡子出來,抵達了現實中沈婕的臥室。

此時天已半黑,與周圍別墅的燈火輝煌相比,沈婕的家裡卻是幾乎沒有亮燈。

肖堯小心翼翼地在樓上樓下探索著,莫說沈家父女和羅芸軒,就連下人也沒碰到。

直到他在廚房撞見了lisa.

“誰!??你是怎麼進來的?”lisa嚇了一跳,發出一聲低低的尖叫,順手抄起一把菜刀,待看清肖堯的臉後,才把持刀的,顫抖著的右手放下。

“現在到底是怎麼個情況?”肖堯一面打量著這間豪華廚房,一面問lisa.

從lisa處,肖堯得知,沈家的確是暫且搬離了這處房產。

看樣子搬得還挺徹底的,只留下三兩個打雜傭工照看房子,其中也包括lisa。

“我是真的不知道小姐他們搬到哪裡去了,”lisa用顯得生硬的中文告訴肖堯:“你快走吧,要是讓別的人看見你,報警了就麻煩了.”

待得肖堯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回到自己奶奶的家裡時,卻看到鬱璐穎、又空了許多的房間以及鬱璐穎所打包好的行李。

“我……我得回家去住了,”鬱璐穎咬著自己的下嘴唇告訴肖堯:“現在共生消失了,我沒有理由再一直麻煩奶奶了.”

肖堯認為鬱璐穎在這個時候還要生事近乎是又一次背刺,同她發了脾氣。

“你來我們這住是因為共生嗎?”肖堯儘量壓低自己的喉嚨:“難道不是因為你那個所謂的爸爸嗎?”

“我知道……可是……”鬱璐穎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肖堯嘆了一口氣,上前去抱住少女,伸手抹亂了她頭頂的頭髮。

為了照顧肖堯的感受,鬱璐穎又住了兩三天,還是回自己家裡住去了。

肖堯把她送到鬱麗華家的樓下。

“幹什麼呀?”鬱璐穎淺笑著轉過身來,露出兩邊的梨渦:“又不是見不到了.”

肖堯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咕噥。

“好好的.”

他說。

歲月如梭,白駒過隙,時間很快就來到了2004年的聖誕夜。

在這二十來天時間裡,肖堯不知道去市七女中的門口等了多少次,但是一次也沒等到沈婕。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眼睛瞎了,或者是沈婕已經又轉學了。

畢竟沈鴻生為了不讓自己見他女兒,連常住的老巢都不要了,那麼轉個學也就不是什麼太大不了的事情了。

至於老岳父為什麼又跟神經病一樣態度反覆大轉彎,則依然是個謎。

肖堯聯絡上了未來的沈婕,讓她幫忙“回憶”她去了哪裡,卻一無所獲。

他再次去了先前晏笑幫忙查出來的那“狡兔三窟”,以及未來沈婕所提供的,沈鴻生這一年在魔都所擁有的全部房產住址,卻都和西郊花園一樣——不是空房落鎖,便是隻有兩個傭工看房子。

肖堯想起了自己上次也是如此這般尋找沈婕——他對自己如此這樣迴圈往復在路上的“尋覓”感到有一絲厭倦了。

更何況,上次有鬱璐穎陪著,這次卻只有自己一個人孤軍奮戰了。

而且,今年的冬天是真的很冷。

肖堯和鬱璐穎的關係也肉眼可見地冷了下去,他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裡,他只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再去管她了。

12月23日星期四,鬱璐穎在學校裡問肖堯,明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去教堂。

肖堯有些訝異,畢竟整個12月他就沒心思再去什麼教堂,因此一次也沒去過,鬱璐穎也從未問過他。

考慮到這是鬱璐穎的主動邀請——而且一個人閒著反正也是閒著,無非在家裡面玉玉,肖堯遂答應了下來。

聖誕夜的那天晚上,氣溫低得令人髮指,卻如往年每一個魔都的冬一樣,沒有浪漫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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