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年見姐姐怒氣衝衝得進了屋,便知她約摸是聽到了自己說的話兒。

他不由得摸了一把臉上的淚珠,朝時錦做了個鬼臉,一掀簾籠,跑了出去。

時錦欲追他,卻被齊墨璟一把抱在懷中,登時動彈不得。

“時年還小,怎的這般計較?”二爺攬著她,將她按在桌邊。

時錦抿了抿唇,沒再計較剛剛的事兒,只將那醒酒湯與二爺喝了。

她應是感激二爺的,二爺並未揪著時年透露出的話兒往下問,這讓她忍不住鬆了口氣。

待得二爺將那碗醒酒湯喝完,他清明的目色中帶了絲時錦看不懂的複雜,“先時,你央著爺做個外室,爺心中堵著氣。只後來我自思量了番,眼下我無法與你承諾些什麼,強把你按在身邊,倒教你為難。況你還有個阿弟,自是心中牽掛。因是這座宅邸便算作爺送你的生辰禮。你若嫌府中拘得慌,在此常住也好。”

他言語平平,雖無甜言蜜語,卻處處撞在時錦心坎上。那股子痠軟帶引著她鼻尖也跟著泛了酸,淚水不自覺得在眼中打轉。

只她要強,不願讓他瞧見自己這沒出息的模樣,當下扭過頭,揉了把眼睛,這才又面向他,“我聽呈顯的。”

二爺粗糙的指腹在她眼尾撫了撫,指尖瑩了點溼潤。他將她攬入懷中,聲音帶了些軟,“傻丫頭,只要你不離開爺,便是連天上的星星,爺亦摘與你瞧。”

若換做平時,時錦心中自存了三分不信,只她這會兒感動著,便覺他的話兒格外動聽。當下自抱著他勁瘦的腰,眼淚在他胸前泅出一片濡溼來。

齊墨璟見不得她哭,當下唇角挑起,刻意哄了她笑,“小姑奶奶,莫再哭了,你若再哭,爺的舊疾都要犯了。”

言罷,他又用力擁了擁她,迫她感受那輪廓。

時錦僵了一下,所有感動霎時消弭無蹤。

她僵著臉與二爺拉開距離,不去瞧那舊疾,然則二爺卻是個混不要臉面的,只湊上前,聲音兒帶了些急切,“先時……外面……尚未盡興……不若……”

他的聲兒極低,斷斷續續的,偏時錦瞬時明瞭他的意思,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捂了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二爺被捂住唇,一雙眼卻直勾勾望著她,仿若她便是一塊美味可口的肉餅,恨不得咬上一口方才盡興。

時錦掌心察覺他的灼熱吐息,當下又羞又惱,直道還疼著,方把二爺那拆骨入腹的目光給強壓下去……

.

御書房裡。

天元帝氣得胸口疼。

因著陳棟的死,太子蕭策與二皇子蕭楚各執一詞,拒不相讓,更有個陳貴妃,哭得他的腦殼都疼得厲害。

天元帝並不在意陳棟的生死,陳家這些年來,因著陳貴妃的隆寵,越發沒了規矩,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只陳家沒幾個有出息的人,各個俱是紈絝,便是陳貴妃自己,亦未有子嗣,因是也鬧不出什麼大亂子,他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且容了這麼些年。

只二皇子一事,讓他斟酌不定。

眼下太子勢大,整個朝堂之上,能掣肘太子的皇子寥寥可數。雖則豢養私兵這一遭事兒讓天元帝心中膈應得厲害,二皇子這步棋卻不能說廢就廢。

自來君臣之道,便是制衡之道,此消彼長,若是整個朝堂成了太子的一言堂,他的皇位坐的,便不會安穩。

正斜坐在龍椅上閉目思量,大太監常德小心翼翼得進來通稟,“啟稟萬歲,賀神醫前來請脈。”

“宣。”天元帝聲音懶懶,姿勢不變。

不一會兒,散著滿頭白髮的賀神醫便被帶了進來,於御前請了安,天元帝這才睜開眼,端正坐了,打眼去瞧賀神醫。

他這些年大不如前,雖外人瞧著仍是龍驤虎步,到底是老了。

此次選秀,不獨是為了尋求更多世家的襄助,也有證明自己寶刀未老的意思。

因是,在面對賀神醫時,他便多了兩分熱忱。

“有勞神醫了,”他探出胳膊,露出一截手臂,口中帶著些慨嘆,“朝堂後宮,總是攪擾得孤不得安寧,便連頭痛之症都重了幾分。”

賀神醫在天元帝手腕處搭了一方巾帕,方才隔著那帕子與老皇帝把脈。

不過須臾,他便撤了帕子,言語輕鬆,“陛下無甚大礙,只是近日思慮過重,有些勞形損益。待得微臣開副方子,便可緩解症狀。”

說至此處,他又添了句,“不過,湯藥到底絕非上策,開懷喜樂方是根本。”

“神醫說的容易,孤這幾個兒子,又有哪個省心的!”天元帝搖搖頭,頗有幾分慈父恨其不爭的模樣,“便拿老二來說,孤在他身上寄予厚望,他卻步步錯,現下更是扶不上牆,倒讓孤這個做父親的,心中焦灼得厲害。”

賀神醫聽得天元帝這般說,當下沉吟不語。

再三沉默,他才開口道,“……陛下子嗣眾多,何不瞧瞧其他皇子?興許哪個能哄得陛下歡喜,亦未為可知。”

“孤的兒子,孤知道。”天元帝卻是搖了搖頭,“太子端肅,只行事狠戾,老二表面瞧著溫和,實則自有主意。三子懦弱多病,四子早夭,五子倒是個聰敏的,奈何早些年傷了腿。老六常年駐守邊關,不在身邊,老七年歲尚小……”

他一一細數,只覺自己這些兒子竟是沒一個合心意的。

“其他皇子,微臣不敢多言,只五皇子,陛下怕是有所不知,”賀神醫一揖到底,當下與之言道,“前兩日,五皇子便讓微臣與陛下帶話兒,說他腿疾日漸好轉。只陛下一直被諸事煩擾,微臣便一直未來得及通稟。”

他這話兒一出,天元帝不由得驚了一驚,便連手邊的茶盞都掀翻在側,將高疊的奏章都泅溼一片。

然他實是顧不得此等小事兒,只隔著那鋪著明黃長穗綢布的桌案急切問他,“你說的……可是真的?笉兒的腿,有救?”

“五皇子的腿,經年日久,原是無望復原。只微臣在醫治時,發現他的腿是中了毒,因是很是費了時日拔出餘毒。其餘則是靠著殿下的一腔毅力,一點點重新站了起來。”賀神醫見天元帝激動,當下垂眸恭謹說道。

“中毒……”天元帝的眼眸眯了眯,似是想起什麼,又問賀神醫,“老五他可是知道怎麼中毒的?有沒有說過什麼?”

“五殿下從未在微臣面前抱怨過,陛下應也知曉,他這些年很是閒雲野鶴、與世無爭。”賀神醫搖了搖頭,“至於其餘,微臣實是不知,只他在囑微臣傳話時又言,此事只教陛下知曉便好,他無心朝堂,願安好後便遊歷四方,與陛下繪我大鄴山川壯秀,此乃平生所願。”

天元帝跌坐在龍椅上,半晌無言。

良久,他道,“老五……是個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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