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腳步只停了一瞬,又拾級而上。

越往高處,山間美景越盛。不獨履襪,竟是連帶著一身綠衫長裙也跟著浸潤起來,涼沁沁間又透著些汗意。

時錦的鞋子到底有些不合時宜,她的繡鞋不經意間踩了一處枯葉鋪蓋的角落,不妨那枯葉下是一片滑膩青苔,整個人瞬時失衡,膝蓋往前跌去,霎時磕在臺階一角,那處便跟著倏然一痛。

打眼瞧著前面的人與自己拉開些許距離,她咬著牙爬起身,拍了拍膝上塵土,正欲繼續攀行,猛不防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

時錦訝然抬頭,便見二爺黑著一張臉,唇抿得很緊,自上而下皺眉瞧著她。

二爺站在比她高了兩級的臺階上,越發顯得身形高大。

“怎的這般笨?”他見時錦怔怔,又往下走了兩級,一腳踩於上級臺階一腳與她齊平,微微彎腰,捏了捏她的膝蓋周圍一圈。

時錦羞窘難當,察覺到一道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想要掙開二爺,卻被他強勢按住。

膝蓋周遭只沾染了些塵土,並未有鮮血滲出。他又輕捻了捻,問她,“可還疼?”

指腹的薄繭帶著些許溫熱,透過衣料傳入膝蓋傷處,明明該是疼痛,卻奇異得染上了些癢。

那癢隨著他的指尖滑動,一點點蔓延開來,直至心尖也跟著微微顫了顫。

這種感覺陌生中又帶著些熟悉,時錦眼中顯出些茫然,上牙下意識壓下右側唇角,唇齒間透出顆齊整貝齒的輪廓,一閃而沒。

齊墨璟的眼眸倏忽一暗,不由分說,將她打橫抱起,接著一級級往上抬步走去。

清冷孤傲如靖安侯府齊二爺,其餘人哪裡見過他這般屈就一個小小婢女,當下俱都目瞪口呆望著這一幕,驚得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便是一干遠遠跟著的小廝婢女,亦都目露驚駭,向著這邊,張口結舌,說不出半個字來。

時錦的羞窘比之騎馬之時更甚,掙扎著想要下來,卻被二爺湊近她耳邊輕道,“別動,還是你想讓我揹你?”

他這話太過驚世駭俗,時錦整個人瞬時一僵,不敢動彈半分。

姜矜滿眼複雜望著時錦,箇中滋味連自己也分辨不清楚。

凌堯自來不拘世俗,當下興味盎然瞧了齊墨璟懷中的女子一眼,卻只瞧見女子烏髮如瀑,頭頂茱萸顫顫巍巍,隨著二爺步伐有節律得搖晃,具體面容卻隱於男人胸膛,一時分辨不清。

察覺懷中女子乖順下來,齊二爺步履穩健,一步一階,竟是氣息渾然不亂,仿若懷中空無一物。

然時錦側耳貼於他胸膛之上,只聽得二爺心若擂鼓,呼吸間熱氣迎灑,伴著那有力心跳,熨燙於她心尖某處。

後半程路竟是格外順暢,時錦只埋首做個鵪鶉,便隨二爺一起踏上終隱山山頂。

瞧著二爺額字首汗,她略一猶豫,便悄然將手中帕子予他輕輕拭汗。

齊二爺低頭瞧見懷中女子目露羞怯,唇角延展出一點輾轉笑意,“總算會體貼些人了。”

“奴婢好多了,二爺可否放奴婢下來?”時錦垂眸,低聲道。

齊墨璟卻是趁人不注意照著她臀尖輕輕拍了下,那一下若有似無,便連時錦也拿捏不準二爺是否有意為之。

“可。”她聽到他清泠如泉的聲音帶著些禁慾的味道,淡然答她。

時錦抱住臀尖,秋水明眸中帶著些掩藏的羞惱悄然瞧了他一眼。

然齊二爺面上依然正派無比,將她輕巧放下,負手而立,眺望遠處山川。

凌堯與齊天逸是第二個登上山頂的。與他們比肩的是齊姝和姚子嫻。

齊三小姐因著怕累,特特命人備了輕巧的肩輿,由四個身強力壯的下人抬到了山頂。

倒是後來者居上,竟是比之姜矜更快一步。

姚子嫻覺著乘肩與不好,婉拒了齊姝的好意,憑著一股韌勁兒登上了山,只是面色通紅,顯見是累的不輕。

“子嫻表姐,早說了讓你隨我一起坐肩輿,瞧瞧你,現在累得一身是汗。”她捏著一柄美人臨水攬月照容冰面團扇,自掩了唇笑道。

凌堯覺著齊三小姐嬌氣,倒是不顯山露水的姚子嫻讓他刮目相看。因笑道,“姚小姐巾幗不讓鬚眉,令凌某敬佩。”

聽得凌小將軍這般說,姚子嫻的臉上微微帶了些羞,當下回了一禮,謝他誇讚。

幾人各尋了坐臥之處,正自欣賞一覽眾山小的別樣景緻,便聽得山道處一小廝匆匆上來尋他們,“各位主子,不好了,我家小姐歇息時被花蛇咬了一口,還請二爺身邊的時錦姑娘隨小的走一遭,幫我家小姐瞧瞧傷勢。”

時錦這會兒正坐於一平展山石上,聽得那小廝所言,不由得掙扎起身。

她剛起到一半,肩上便多了一隻手將她按回原位。

齊二爺只拿眼去瞧凌堯,“凌將軍常年混跡軍營,想必此等小事亦能料理,不若將軍跑一趟?”

他言語雖是詢問,卻是帶著不容拒絕的態度。

那小廝當即腦門兒冒汗。自家小姐一介女流,怎好讓一外男瞧傷?不由得垂首作揖道,“我家小姐距此不遠,凌將軍多有不便,且容時錦姑娘走一趟吧。”

凌堯眼中含笑,看熱鬧不嫌事大般雙手攤了攤,“可不是我不去,是姜小姐多有不便。”

明眼人都瞧出那姜小姐對齊墨璟有意思,他又何苦上去討人嫌?

時錦眼見自家主子面色漸黑,當即伸出一雙柔荑,捏了捏二爺腰帶,抬眼巴巴望著他道,“二爺,奴婢不妨事。姜小姐身體矜貴,奴婢且去幫她瞧瞧,可否?”

齊墨璟面色不虞,到底沒有阻止她。

時錦由是起身整了衣裳,隨了那小廝往山下而去。

從山頂角度,隱隱可見低處一平臺,姜直姜矜兩兄妹正帶著幾個丫鬟小廝歇於那處。

然,瞧著並不算遠,時錦一路往下,竟也是微微帶喘,連帶著膝蓋處微微作痛。

待得到了姜小姐歇息的地方,姜直早一步迎了過來,“我聽齊三小姐說,你懂些醫術,快幫矜兒瞧瞧,她可還好?”

時錦隨他走至姜矜面前,屈膝蹲下,打眼瞧了下花蛇咬的位置,竟是在腳踝處。

她當即讓小廝並姜直走遠了些,這才脫了姜小姐鞋襪,“奴婢且幫小姐瞧瞧。”

姜小姐一雙玉足天成,潔白無瑕的腳腕處有兩個細微血洞。

時錦拿手擠了擠那處,微微發黑的血液從腳踝處流出。她復又用力擠了擠,聲音溫柔,“姜小姐且忍著些。瞧著中毒不深,應是無礙。”

姜矜此時垂眸瞧著時錦,從她的角度恰可見時錦一截纖細雪白脖頸,楚楚可憐。

“相貌倒是出彩。”她以肘支膝,雙目眨也不眨瞧著時錦,“你且說說,齊哥哥怎的喜歡你的?”

時錦手上動作一滯,繼而繼續幫她清理淤血,“不過一時興起,何談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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