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錦坐在廊下竹編斜靠矮椅上,瞧著院中假山重重,不知在想些什麼。

知畫在一邊盡心盡力剝著葡萄,每剝一顆便喂一顆。奈何有一顆葡萄汁水太多,她才剛剝了個口子,汁液便濺到時錦臉上。

時錦抽回思緒,涼涼瞧了她一眼,“你這麼快便不耐煩了?”

知畫訕訕而笑,趕忙拿帕子幫她擦了擦,“好時錦,是我錯了~不該把你纏得那麼緊,讓你喘不上氣昏過去~”

提起這個,時錦便氣不打一處來。她那哪是昏過去那麼簡單?要不是司棋眼尖,瞧著她氣息微弱,拿剪刀剪開了一身繃布,她可真要成為第一個被繃布憋死的人了!

兩人正自拌嘴,便聽得院中假山處一聲男子輕笑。

時錦和知畫各自呆愣了下,趕忙起身想要瞧瞧。奈何時錦身子不爭氣,剛扶著廊下牆壁起了一半的身,便見自假山後轉過來一丰神俊朗的公子。

知畫趕忙福身,“見過二公子。”

齊天逸擺擺手,趕忙與時錦道,“你且坐下,免得再次暈死過去。”

時錦登時臉上一紅,低下頭去。

不過,主子讓坐,她也不敢坐,只靠著牆根兒站好,壓下臉上被人臊出來的紅暈,垂眸低眼道,“先會兒謝二公子提點,時錦感激不盡。”

說至此處,她又猶疑了下,“不知二公子這會兒過來,所為何事?”

二爺此時不在家,二公子怕是要撲個空了。

然他只靠廊沿長凳坐了,瞧了時錦一眼,嘴角微翹,“自然是來討債的。”

時錦並知畫一起互望了一眼,俱從對方眼中瞧見了不可思議。

知畫回他,“二爺此時不在家,待得二爺回來,二公子大可過來討債。”

“那怕是不行,”齊天逸兩手搭於腦後,上半個身子自在閒適得靠在一根漆紅廊柱上,“因為這債,在時錦身上。”

時錦心思電轉,她與二公子本就交集不多,僅有的幾次也都是匆匆而過。

驀然,她掩住了口,兩眼微微圓睜,似是不可思議般望向二公子。

二公子唇畔含笑,“可是記起來了?”

豈止是記起來了,時錦恨不得自找地縫鑽進去。

那日荷風臺畔,她盡力往湖中投石的蠢事,也不知有沒有被二公子瞧在眼裡?

當時她心中存著別樣心思接近二公子,瞧見他腰間兔博士吊墜兒不見了,便特特允諾待得再做一隻更好的過去,沒成想,二公子這是當了真?

猶自覺著主子找丫鬟討要東西不可思議,時錦還是斂了裙,恭謹又羞愧道,“那日是時錦的不是,還望二公子切莫放在心上。只是吊墜兒一事,因著近日事多,竟是不可得,勞二公子白跑一趟了。改日待時錦做好了,親自奉與公子檢視。”

原以為這番話出口,也便堵了二公子的嘴。不成想,這二公子卻是個不按套路出牌的。

“那我且等著,三日時間儘夠了,到時你與我送來便可。”

時錦只訥訥點頭。

瞧見她呆呆貼著牆根站著,他便起了身,“時間不早,我且去了。”

由是搖著摺扇,一派疏朗得徑直離開。

待得二公子離開,知畫可算鬆了口氣,“真真兒是嚇死我了!還以為什麼事呢!”

“快扶我坐下,哎哎,我的腰……”時錦身子一軟,便往下出溜。

.

姜矜隨著母親一路上了馬車。

蘇氏這會兒猶自恨鐵不成鋼,拿指戳了戳自家女兒額頭,氣得什麼似的,“你呀你!擺這麼個爛攤子與我,可是要氣死你孃親?!”

姜矜卻早已冷靜下來,滿不在乎道,“娘也真是的,不過一件小事,哪裡勞您這般興師動眾的。改日讓爹爹請侯爺喝壺好酒,什麼事兒也便清了。”

“哎,也只得如此了。”蘇氏又嘆一聲,闔上雙眼,閉目養神。

待得兩人回了府,姜矜一如往常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覺著有些口渴,便自顧喊了聲翠玉。然金玉端著茶壺笑著進了屋,“稟小姐,翠玉今兒個告了假,家去了。”

她由是拈起茶杯,另隻手憊懶得斜斜支著額頭,不再多言。

.

傍晚時分。

翠玉跟家人一起吃了頓團圓飯,又從家裡得了些零嘴果子,攬了包袱自回姜府。

大哥大嫂的兒子虎哥兒今年尚未滿三歲,正是淘氣且好玩的時候,臨別時那套著平安銀鐲的小手拉著她袖襟,一疊聲兒喊著“姑姑、姑姑”,簡直把她的心都喊化了。

正想著下次該帶些什麼好玩的給虎哥兒,她的腳下意識得拐進了一條抄近路的巷子。

這條巷子鮮少有人經過,又窄又暗,不過也就十餘米距離,左不過幾息之間便能穿過。

然,她才行了堪堪一半,天上不知怎的,突得掉下一個東西來,徑直落在她腳邊。

翠玉嚇了一跳,本能得往後退了一步。她拍著胸口朝腳邊看去,便見一隻嫩藕般的兒臂帶著血靜靜躺在那裡。

她的血液瞬間從頭冰到腳底,整個人想喊又喊不出,身子登時便要倒將下去。

那兒臂白白嫩嫩的,一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銀鐲猶自套在上面,染著些許紅漿,觸目驚心。

她的眼眶帶了淚,嗓子發啞,試了好多次,隱隱喊出模糊位元組,“虎、虎哥兒……”

手中的包袱早就滾到一邊,她跌在地上,瑟縮著,想要靠近,又遲遲不敢動彈。

也就剛剛,那隻手臂還牽著她袖襟,兀自撒嬌。怎的、怎的……

正自心慌意亂時,一道遮面的黑影站在了她面前。

來人身形高大,身上猶有血腥氣息沾染。此時夕陽西下,紅若啼血的殘陽將他的身影無限拉長,罩住翠玉顫抖的身影。他的聲音冷冰冰的,帶著不為人知的嗜血,“崔時錦的事,與姜矜有關?”

翠玉雙目充血,猛地抬頭,不可置信般瞧著那人,“你是誰?”

“我數三下,不說的話,另一隻手臂也自當送上。”那人冷呵一聲,“外甥沒了還有兄長,兄長沒了還有嫂嫂,嫂嫂沒了還有父親,父親沒了還有母親,唔,母親沒了,還有什麼?”

他狀若思考,可話中的嗜血殘暴讓翠玉心中生寒,顫著聲兒爬到他腳邊,“奴婢都說,奴婢都說,饒了奴婢的家人吧……”

然那人只眉目淡淡,清涼的嗓音如催命的閻羅,“三、”

“二、”

“一……”

“一”字話音未落,翠玉便將全部抖將出來,“是小姐!是小姐指使奴婢這般做的!她特特囑了趙六,毀了那姑娘清白,再允他諸多銀錢……一切都與奴婢無干啊大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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