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齊墨璟的新調令便被派發下來。

新任武義將軍,雖只是個名頭兒,卻足可以在駱城守備軍中掛上名號。

他協領五千兵馬,常駐駱城西南角,與另兩營兵馬呈犄角之勢拱衛駱城。

然而,還不待與營中將士磨合熟稔,李延廣那邊便傳出訊息來,老將鄧憲被囚、姜直不知所蹤,整個西北邊境開始岌岌可危起來。

為了徹底壓下忤逆作亂的嫌疑,李延廣上疏朝廷,直言姜直投靠了羌戎,又分撥出十路斥候,只為尋找姜直。

齊墨璟燒掉手中信箋,眼中露出些思索之色。

“不過是些剷除異己的託辭,區區一個李氏,還不夠李延廣造反。他只是不滿陛下遣鄧憲和姜直於軍中,自身受到威脅,這才趁勢發難。”齊墨璟雙手負後,停頓一瞬,又道,“取紙筆來,我要書信一封與五皇子。”

侍墨聽得他之所言,趕忙準備筆墨紙硯。

待得將訊息遞出,齊墨璟指節於桌案上又敲了敲。

眼下整個西北山雨欲來風滿樓。羌戎、大鄴、大週三足鼎立,倒還可互相制衡。

只現下,大周與聞人王府沆瀣一氣,羌戎又有王庭作亂,李延廣態度不明,整個局勢也愈發微妙起來。

欲要打破僵局,最好的辦法便是讓大周與羌戎挑起爭端,大鄴好坐收漁翁之利。

沒來由的,他想起了明月公主。

嘴角隱隱浮現出些笑意來,只那笑莫名冰寒得緊,熟悉他的人不自然都會不寒而慄。

.

時錦所需之藥大都尋常,唯二兩味藥雖說難得,卻自巫醫多亥那裡也尋了來。

一味是黑戟石,一味是養心草。

黑戟石是一種於河底凝聚而成的狀若黑色石塊一般的藥引,嗅之惡臭難聞,卻有驅祟平心之效。而養心草可護住心脈,便是受了再重的傷,也可靠著這味草藥緩過口氣來。是以羌戎人都把這種草稱為鬼見愁。

將木枝一邊捏著鼻子,一邊將尋來的黑戟石遞給時錦,“這黑石塊這般臭,怎會有人用來入藥?”

“那丟命和吃黑戟石,你選哪個?”時錦有些好笑,捏住一柄薄刃,在黑戟石上刮下一點粉末來,藉以入藥。

將木枝卻依然一臉嫌棄模樣,“那我寧可去死!”

時錦略略有些無語,只又將養心草往藥罐中放了些,中藥的清苦漸漸在整個帳篷中蔓延開來。

黑戟石氣味略略衝些,但這些藥大都是活血化瘀的良品,眼下藥氣蒸騰,她原本略顯蒼白的臉上也罕見得染了些紅暈。

身上漸漸蓄積了些熱氣,時錦正欲掀開藥罐瞧一瞧,嚇得將木枝趕忙往後退了幾步。

“咳咳,我先走了,待你熬完藥我再來尋你。”她連忙摸到帳篷門邊,一邊與時錦說,一邊往外跑。

然而,她才掀開門簾,便與門外的人撞了個滿懷。

多亥那張怒氣衝衝的臉露了出來。

“好啊你們!竟敢偷我的黑戟石和養心草!將木枝,你以為仗著可汗寵你,我便不敢罰你嗎?!”多亥氣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一張老臉哆嗦著,嘴唇也跟著囁嚅個不停。

“我都說了,借你些草藥用用,你怎麼能說偷呢!”將木枝眼見被抓包,趕忙挺直身子分辨道。

“胡說八道!我明明說的是那些普通草藥隨你用,黑戟石和養心草能是普通草藥嗎?!”

多亥手指顫顫,又指向時錦,“還有你!自打你和你兄長來了納達爾,這事情便一波接著一波,現在竟然鼓動公主偷草藥,納達爾容不下你!”

時錦也不曾想到,將木枝說是要給自己尋草藥,竟是直接跑到多亥帳篷裡偷來的。

隻眼下木已成舟,當務之急便是平息多亥的怒火。

她微微嘆了口氣,直面多亥道,“黑戟石和養心草能一起用的藥方不多。我瞧多亥巫醫對這兩味藥頗為緊張,可是有人患了心疾即衰之症,?”

多亥聽得時錦這般問,當下不由得一愣。卻又聽時錦與之道,“心疾亦有寒熱虛實之分。心為火髒,主血脈,又主神明,開竅於舌。多由病邪內侵,或痰迷心竅、水飲凌心,或氣滯血瘀,或心氣心血不足所致。可這藥引中若是加了黑戟石,雖能除祟清淤,卻又涼了火髒氣血,致人畏寒體虛,滋補枉效、心竭體衰而亡。不知我說的,對還是不對?”

她這一番話下來,多亥面上不由得露出了驚疑之色。

他的孫女玄鵠一直為心疾所擾,多年來,便是他想盡辦法,都未曾有所好轉。可眼前這個小姑娘卻單憑一味黑戟石和一味養心草,便能偷窺個大概,怎能不令他心中如巨浪翻滾、驚疑不定?!

不由得,他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將木枝。該不會是這妮子將玄鵠的病症告訴了時錦了罷?!

將木枝眼見著多亥被鎮住,整個人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她攤了攤手,只作無辜狀,“別瞧我,我可什麼都沒說。”

時錦眼中帶了些笑。她輕咳兩聲兒,壓制住嗓間癢意,眉尾跟著略略染紅,“巫醫若是信得過我,時錦定當助巫醫救下那個患病之人。”

多亥憑著一身精湛醫術向來眼高於頂,可對於玄鵠的病症卻始終未有解決之道。這會兒聽得時錦這般說,他心中當下便肯了。

只那面子委實有些過意不去。他刻意板著臉,面上很是帶了些不虞,說出的話兒卻沒了剛剛的火氣,“便是你肯幫助玄鵠,這盜藥的罪名卻也是事實。除非你能治好她,否則我必然讓可汗將你驅出納達爾。”

時錦趕忙含笑應下。

好不容易送走了多亥,她趕忙湊到煎藥的藥罐跟前。卻不想,才掀開條縫隙,將木枝便跑得比兔子還快,整個人逃竄了個沒影兒。

時錦感受到體內的蠱蟲隱隱暴躁起來,當下並不猶豫,將一碗藥味奇特的藥就著手喝光了。

苦藥汁子入腹,她的肚子開始如撕裂般疼痛起來。初時不明顯,到得後來,便好似被一根細長的鋼針隨意扎著,隱隱有血珠被擠了出來。

她強忍著那灼骨刺心的疼痛,正欲再喝一碗藥,冷不防那藥碗被人摔在地下,苦藥汁子登時濺了一地。

“崔時錦,你非要找死是不是!”康仕誠那嘶啞難聽的聲兒自身側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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