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啦。”司棋肯定道。

時錦只覺得撐著自己的那口氣兒一下子洩了個乾淨,身子也都軟綿綿得使不上勁兒。

早知二爺沒空尋自己麻煩,她大可美美睡上一覺再行打絡子之事。

苦著臉將昨兒個二爺罰她的事兒與司棋絮叨一遍,時錦只央求道,“司棋姐姐,我眼下困極,您就饒了我罷,讓我歇會兒可好?”

司棋瞧她委實可憐,便讓她用些早膳再去睡個囫圇覺。

時錦趕忙點頭應是。

這一覺極香甜,時錦睡著睡著,便覺有風灌了進來。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便見耳房陰沉沉的,窗牗大開,狂風正呼呼往屋子裡刮。

時錦捏了被角下床,使力將窗牗推上,這才呼了口氣。

看來今日這場大雨是跑不掉了。

不一會兒的時間,豆大的雨珠子噼裡啪啦從天上砸了下來,一時間房簷如瀑,院中假山也在風雨中如晦如訴。

外間知畫乓乓拍門,讓時錦趕忙取了油氈去廚房幫忙。

這雨下得始料未及,廚房那邊新採買的一應口糧菜蔬尚堆在院中清點,誰知才一會兒工夫便狂風大作、天降雨霖。

時錦顧不得形象,直接披了油氈往倒座房那邊奔,遠遠一片雨幕中,便見丫鬟婆子各自奔忙。

她也一下子衝入其中,上手和碧兒一起搬壇裝的窖菜。

如是多趟,將各色物事兒搬到廊下,又再倒運屋中,待得停了腳步,時錦覺得整隻腰都扯得隱隱作痛。

趙大娘見眾人都淋了雨,趕忙將熬好的薑湯分給她們,由是一人捧了一隻海碗,幾口入腹,心下便火熱起來。

時錦雖披著油氈,到底裙角溼了半截,身上澀重難當。因此告罪眾人,只回房更衣。

天地間雨幕如瀑,周遭昏黃一片,這雨瞧著,竟是一時不能停歇。想著再去小廚房又得挨一遭雨,時錦便就著茶水間的爐子,燒了一壺薑茶,想著二爺回來,亦可禦寒。

司棋眉眼惴惴,亦是有些煩鬱。今遭雨大,不能歸家,晚上便只能歇在清風院裡。她到底是定了親的人,眼下值夜怕是不妥當了。

晚飯是廚房那邊特特派了婆子披了蓑衣送來的,猶有溫熱。時錦和司棋、知畫一道用了晚飯,這才挨著燈燭坐下,一道做針線活兒。

待得天色又添一筆濃重,清風院的角門處方傳來侍墨那指天罵地的聲音。

“賊老天!忒凍死個人了!”侍墨打了個噴嚏,蓑衣下的胳膊也溼了半截。

齊墨璟也沒好到哪去,褲管連帶著長靴都進了水,頂著悽風冷雨回來,連晚飯也沒顧上用。他本欲歇在外頭,一想及晨起時時錦屋中的燈火,心中便有些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煩躁難安。

兀自覺著只有親自懲罰了這不省心的婢女才算安心,他便鬼使神差得讓馬車掉了頭,在侍墨震驚到無法言語的目光中,一路踏著瓢潑大雨歸了家。

隔著重重雨幕,侍墨的話有些隱隱約約,聽不真切。時錦側了側耳朵,“應是二爺回來了罷?”

司棋也有些不確信。往年天色不好,二爺多有歇在外頭的時候。今年入夏以後,二爺如點卯一般,竟是夜夜歸宿,飲食起居亦是頗有章法。

她不由起身,並著知畫、時錦一起往回廊上迎二爺。

果見二爺摘了蓑衣,髮梢滴水,下半身錦袍盡溼,一時慌得趕忙接了二爺手中蓑衣,迎二爺入屋。

待得問及二爺尚未食飯,司棋又著時錦趕忙去廚房一遭,不拘酒菜,全都備上。

知畫也不閒著,想及時錦在茶水間燙著的薑茶,又趕忙去盛了一大碗,備到二爺房裡羅漢榻上的小几上。

侍墨早已回前院換衣裳,由是司棋幫二爺尋摸了一身乾淨外袍,讓二爺換上,又拿了棉帕子,幫二爺絞乾頭髮。

今兒天氣委實太涼,知畫又將屋內消暑的冰塊清掉,這才算完事。

因著屋裡有司棋照應,知畫便去茶水間燒些熱水,讓二爺晚上梳洗用。這大雨,再往小廚房去,竟是不便利。

待得身上清爽,齊墨璟坐在羅漢榻上,寬大的衣袖攏起,這才轉向司棋,“早上可有人送絡子來?”

這話問得突兀。司棋不由得呆了一呆,想起時錦提及的二爺罰她的事,當下瞭然。

她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棉帕子,將時錦早上送來的那些吊著墜兒、絡兒的物件兒一一呈上,齊墨璟又一一翻檢了,臉上肅穆的神色這才緩和了些。

待得看到一把泥金烏木繪山河日新摺扇,司棋的眼不由得瞪了瞪。

她約摸記著這把摺扇上吊著一隻米白兔子抱胡蘿蔔的扇墜兒,怎的今兒個連這個吊墜兒都變了樣兒了?

齊墨璟撿起那枚摺扇,骨節分明的手掌拈起那個戴帽兒兔子吊墜兒,臉色又陰沉沉往下壓了幾分。

打量他不知道,便拿這起子粗製濫造的玩意兒糊弄他?

一時間,齊墨璟再看那些吊墜兒,總覺著個個都未用心,心下的火氣也一點一點拱了上來。

司棋嚇得大氣不敢出一聲兒,不知道自家二爺這是怎的了,才一會兒時間,便有些惱了。

她正自惴惴,時錦卻在門外喚她。

原來她去廚房取飯,鞋面盡溼,不好進屋,便尋思著讓司棋把飯捎給二爺擺上。

然而,還不待她喚出司棋,便聽齊二爺那壓在舌下的怒氣頂著聲音也跟著高了些,“時錦進來,司棋先出去。”

這便是秋後算賬的意思了。

時錦想丟下食盒拔腿就跑,奈何司棋走出來,拍了拍她的肩,低聲道,“你且忍著些,二爺這會兒脾氣不好。”

時錦更不想去了。她攥了把司棋的手,卻被司棋輕輕往前推了一把,這才低頭邁步,拎著食盒進了裡間。

眼下齊二爺披散著頭髮,雙目微闔,周遭一水兒的擺件,連帶著自己編制的絡子和吊墜兒。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時錦當下膝蓋一軟,跪在了紫氈印花繡臘梅地毯上。

齊墨璟不妨時錦如此果斷,捏著泥金烏木摺扇的手便是一頓,聲音也透著股子涼氣兒,“怎的?可是知錯了?”

主子說你知錯,那你便是知錯。

時錦點頭如搗蒜,“奴婢知錯了。”

“哦?說來聽聽。”齊墨璟掃了時錦一眼,便見她衣角的水珠猶自往地毯上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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