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關心一個繼室的兒子作甚!”姚氏不知齊天逸為何這般說,又悚然一驚,壓低了聲兒,“可是有什麼說道?”

齊天逸點點頭,“那張氏的兒子,名喚張仕誠,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京城紈絝,十個有九個與他相熟。母親以為,憑張氏狠毒心腸,焉能不縱著兒子欺負姝兒?”

姚氏猶自不信,只覺得兒子誇大了,“不能罷?你父親那邊,也跟康老爺提過,待姝兒嫁過去,兩兄弟就此分家。那張氏還有她兒子,縱然手再長,焉能伸到自家兄長後院兒?”

“母親此言差矣,上次於香居樓宴飲,那康文秀雖然信誓旦旦不負姝兒,到底一文弱書生,又有何能照看姝兒?母親難道想等那張氏母子欺上門來,姝兒一介女流護著康文秀?”

齊天逸這話真真兒戳到了姚氏的慈母心腸。雖則這門親事,侯爺和恆兒都道不錯,卻都沒得逸兒這番話振聾發聵、發人深省。

姚氏的肩膀也一下子蜷了下去,整個人都有些憊懶乏力,“且容我想想,此事不急。”

齊天逸知道自家母親這是上了心,便也不急著催促,只退下不表。

……

“果真?”孫姨娘看著來回話的青柳,面上閃過一絲喜色。

“奴婢瞧得真真兒的,三小姐去延安堂時臉上帶著怒,待出了門子,臉上卻帶了笑。”青柳比劃著說道,“這會兒三小姐等不及雨停,就讓車伕備了馬車,說要去外祖府上找子嫻小姐玩兒。”

齊婉然見自家姨娘面上帶喜,不由得踢了踢掐花繃面兒矮杌,“姨娘聽這起子閒話作甚!左右三姐姐能尋得好親,我將來嫁到哪個犄角旮旯還不知道,再怎麼盤算,也越不過她去!”

她心中有氣,都是靖安侯府出來的女兒,卻因著個嫡庶有別,樣樣兒都比三姐姐差上一籌。便是未來夫婿,亦是比不得三姐姐。

孫姨娘塞了青柳兩顆銀錁子,打發走青柳,這才轉身戳了戳自家姑娘腦門兒,“你怎知沒有好親?這不就有了!”

說罷,她執了自家姑娘的手,越看,越覺得自家姑娘比之齊姝,真真是哪都不差,“我伺候了大夫人這麼些年,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不單是她,便是侯爺,也都瞧上了康廣文家的嫡子康文秀。雖則他家老爺只是個三品,但那康文秀錦心繡口,便是在白鹿書院,亦是排的上名號的青年才俊。你若想在親事上越過你三姐姐,就得慧眼識珠,說不得哪日便給你掙得個狀元郎回來。”

齊婉然卻是不信,只拿著一雙兒媚眼兒瞥她姨娘,“姨娘說得這般好,那我豈不是沒戲。”

“這你就不曉得了吧!適才青柳道,三小姐去大夫人那邊怒氣衝衝,顯然是沒瞧上康文秀,出來面色帶喜,說明姚氏被她說動,有退親的打算。如是這般,你的機會不就來了?”孫姨娘拍手笑道。

“呵~姨娘好算計!打量是把個三姐姐不要的破爛貨兒撿回來給我,三姐姐不要,我也不要。”齊婉然絞著手帕,眉梢微蹙,一臉嫌棄。

“想我聰明一世,怎的生出你這等孬貨!”孫姨娘氣結,“那三小姐年輕不懂事,那大夫人和侯爺也年輕不懂事?若不是好親,他們會巴巴送與你三姐姐!”

齊婉然美眸一轉,頓時便有些理解姨娘的意思了。

三姐姐看不上康文秀,是三姐姐沒眼光。侯爺和大夫人都拍手叫好的親事,鐵定錯不了……

這邊猶自算計,那邊的齊姝早就出了門子。

廊前雨幕匯聚成珠,猶如絲線萬條,穿盡人間愁事。

齊姝閉目坐在寬敞舒適的馬車上,聽著外邊飛濺的雨聲兒混合著車馬嘶鳴聲兒,腦海裡不自覺得閃過一張俊逸儒雅的臉來。

突得,馬車一霍然一停,齊姝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也跟著歪了一下。

她的臉上顯出些不悅來,目光掃過坐在一邊的冬兒,冬兒趕忙識趣得掀開馬車車簾,問外邊是什麼情況。

一時間,涼風灌著飄搖的雨絲,撲面而來。

“小姐,馬車車轅斷了,咱們怕是得步行去前邊客棧躲躲雨。”冬兒轉身進來,蹙著眉憂心道。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齊姝不悅,只歪著身沒挪地方。

冬兒亦有些為難,披了蓑衣,出了馬車,打發車伕去賃個馬車,亦或者家去再尋一輛車來。

那車伕應聲兒而去,冬兒正想回馬車裡待著,便身後一聲呼哨,對面趕來一輛標記有永陽王府徽章的四架寬棚赭色吊明黃幡子的馬車來。

那馬車漸近,坐在車轅上的人朝冬兒拱了拱手道,“對面可是靖安侯府的家眷?是否需得幫忙?”

冬兒不妨永陽王府的下人親自搭訕,一下子受寵若驚,趕忙進馬車稟明三小姐,問及是否尋求幫助。

齊姝也驚了下,眼中閃過一絲歡喜,又想及對面是真真的皇子王孫,因又肅了臉色,一副矜貴疏離模樣,“也好。”

由是冬兒再三傳話,最終齊姝裹著一件輕薄油衣,上了永陽王府馬車。

冬兒和夏兒也想上車,卻被那下人攔了下來,賠笑道,“車內有貴人,不便二位姑娘同行。不若二位姑娘在此等候,我家貴人先行送你家小姐回去,可好?”

冬兒和夏兒俱都滿面焦急,正不知如何是好,馬車內傳來齊姝的聲音,“冬兒、夏兒,你們且在這邊候著,我先行去外祖家。”

冬兒夏兒無奈,只得依命而從。

話說齊姝甫一進入那軒敞明麗的馬車,便見對面軟緞上坐著一身明黃長襟外裳,頭戴束髮金冠的儒雅美男子。

齊姝的臉瞬間紅了紅,按著禮數略略福了福身,便聽得對面的二皇子蕭楚溫和知禮的聲音響起,“馬車侷促,齊姑娘莫要拘束,請坐。”

齊姝應了聲兒是,便在二皇子左手邊坐下。

她的目光一掃,便見二皇子手邊竟拿著一卷話本子,臉上不由得顯出欣喜來,“王爺也喜歡看這個?”

二皇子眼中含笑,眉目含情,“閒來無事,打發時間而已。”

這話倒真真是隨和親近,齊姝開啟話匣子,就著這話本與二皇子聊得頗為暢快,大有相見恨晚覓知音之勢。

尤其二皇子談吐文雅,又詼諧有趣,更是引得齊姝讚歎不止。

車外雨勢漸小,滴滴答答的雨聲兒如珠落玉盤,玲瓏清脆。

馬車不知怎的顛簸了一下,齊姝身子一歪,便撞到二皇子懷中。

她登時面紅耳赤,趕忙坐直身子,不敢去看二皇子模樣兒。

良久,二皇子胸膛震動,傳來低低笑聲,“二小姐面頰羞紅的模樣兒,倒是瑰麗無雙。”

這話中有調侃,亦有讚賞。齊姝的耳尖也染上了一層粉意,偏又要強,只拿眼橫了二皇子一眼,大著膽子道,“王爺俊雅端方,不遑多讓。”

俊雅是真,但端方?

就憑著二皇子那句調侃,這端方也打了大大的折扣。

二皇子眉眼含笑,“倒不知靖安侯府出了個牙尖嘴利的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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